他的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的是他的女友金雅兰。她是鹅城县人民医院的年轻外科手术医生。
麻凡才刚站定,正想看看身边这陌生的环境,就只听得雅兰和司机小王笑得弯腰驼背,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你们就晓得笑……”
麻凡扭头看着他俩,莫名其妙地摸着脑壳,一本正经地说道:“啥子西洋把戏让你们恁好笑……”
最后一个笑字还没说完,他自己低头一看,也忍不住笑了。
原来,他早上睡过了头,起来时很慌,没来得及放下右边的那只裤脚,下车以后被他们看到裤脚长短不一。还有,身上的衬衣也扣错了扣子,怪不得他们两个见了要笑。
他急忙解开错扣的扣子重新扣上。
“嗨,都怪你小王到了时间不喊我,让我睡过了头,起来是忙成了个三脚慌。”
“喊你,我凭啥子喊你,你和雅兰姐睡得安安逸逸的,她都不喊你,我来喊你?我当真的背时不到找时背嗦。我再哈(傻),也哈不到你一半……”
小王又是反驳又是喊冤枉:“而且,你一来就下死命令,叫我不能随便找借口找你的麻烦,还说半夜三更不能来按你的门铃,影响你的工作。今天你起来晏了,不能怪我。”
“小王,你和麻县长有过节,把我扯进去干啥子。他是个沙土萝卜,让我随便一说就带起来的。他住在我屋里,我们还是各睡各的,你不要随便乱说。”雅兰红着脸,羞愧中带着嗔怒。
“好了,好了,我不对,我不对。小王,我和你雅兰姐虽是住一个房子,我们可是各睡各的房间,你这一说,我们好象当真的了。”
“嘿,这哈(现在)先上车后买票的的事多得很,就算你们清清白白的,外人看来就不是那幺一回事。”小王边说边笑:“打比说,一个黑色的塑料盒,里面有两个暗格,你把一瓶清水和一瓶黑墨水各放一格,盖上盖子,你说那水是一清二黑,别个肯定不信。”
“你打比,打比个屁,你的打比要不得。”雅兰第一个反对小王。
“不是打比要不得,是事实摆起的。打比说哈,你拿两根吸管去各吸各的,当然一清二白。要是你一起倒出来的话,肯定要混合。所以说,你们一个门进进出出,难免不你挤我挤,挨挨擦擦……”
“呸,你个娃儿家家的晓得个屁臭,长都没长醒,你还有恁多比喻。你这个打比挨不到我们的边。”
雅兰佯装发怒,转身要抓小王。
“算了,算了,小娃儿嘛,何必见他的气。”麻凡拉住雅兰,对小王笑着说道:“不过,你小王这个打比我是越听越舒服,越听越安逸。怕就怕你雅兰怄我的气,让我挤都挤不到一哈,挨斗挨不到一哈……
“不跟你们两个说了,不跟你们两个说了。”雅兰看到麻凡抬起脚又要走伸手一把抓住他,一边蹲下身子帮他放下裤管,一边说:“慌啥子慌,恁慌去赶考嗦。”
还没等雅兰松手,麻凡有用力抬起脚要走,被雅兰拉着的裤管一扯,一个趔趄差点没把他摔倒。
“你,你,你要谋杀亲夫啊……”
“你自己走路不稳,打偏偏的要摔,还怪我。”雅兰狠狠地拍着他的屁股:“自己是根茅草杆儿,趁早滚蛋,免得二天我巴到烫。”
“我是茅草杆儿,我看你才是箱箱棍儿。”
“站到,站到,你跑啥子跑?”雅兰拉到他不放。
“神戳戳的,才说我打偏打偏的,当真的要跑给你看,你又不干了。”
麻凡停下来顺着雅兰指的方向往脚上一看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安逸,安逸,两个脚成了围棋的子子——黑白分明。”
“安逸,还安逸,我的县太爷,像你这样黑白分明的去见老丈人老丈母,你趁早收秤。”雅兰又气又好笑。
“收秤,收啥子秤,摊摊才摆起,你这个生意还没讲成,”麻凡抬起脚笑眯眯地说道,“生意不成仁义在,管他赚钱折本,我还不是要去给你妈老汉讲一盘。”
“还讲,你讲个屁。大白天的,你做梦嘛。”雅兰绷起脸,装起很不高兴的样子,脸都拧得出水来:“脱下来,脱下来,把袜子脱下来。”
“我,起来的慌,穿错了,你不要不喜欢噻。”麻凡一看雅兰当真生气了,急忙解释说:“把袜子脱了,我打光脚板呐。”
“打光脚板你就害怕,黑白分明的你就不怕?”
雅兰抓住他的一只脚,脱了他的鞋子,把袜子剐(脱)了下来。
“你,你当真要我打光脚板?”
“打啥子光脚板,穿我的,穿我的啊。”
“穿你的,你搞错没的哟。”
“错,错啥子错……”
“好,穿,穿,我穿,只是,只是……”
“啥子只是不是的,你不想穿唦。”雅兰一伸手就要扭他的耳朵。麻凡急忙逃到一边:“人家是说你不要怄气,你一怄气,样样儿就不好看了。”
“样样不好看算了,只要你做的事情好看,只要你不在妈老汉面前给我丢脸。”雅兰把自己的袜子脱下来甩给他:“快,快穿好。”
麻凡接过雅兰的袜子,十分不情愿地说道:“你这个袜子恁长丁丁儿的,啷个穿……”
“我不管长短,你先穿上再说。”
麻凡没办法,正默到穿,小王嘻里哈拉地笑着说话了。
“嘿嘿,好看,好看,花哩花唏的,好看。”
“小王,你说啥子风凉话,你闭到嘴巴要长蛆嗦。”
“我是说麻县长穿起花哩花唏的袜子好看,好看。他穿起你的袜子到大街上一走,别个不说他是神经病,肯定也要说他是半夜三更抓鸡,起床起来宴了,心慌意乱穿错了野婆娘的袜子。”
说完,小王笑着把汽车喇叭一阵乱按,惊得麻凡甩了袜子就跑。
“你跑,你跑,你想朝那里跑,”雅兰早有准备,抓着麻烦不放:“你还不快点检起来穿好。”
麻凡笑呵呵的不理,回头对小王说道:“小王,你这样坏我名声,看我二天不拈到你的三根毛,提你出去。”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不敢,不敢,你娃儿就把你的袜子脱下来。”麻凡这回有了主意,走到车子面前,拉着小王的手:“快,快点脱下来。”
“不干,不干,平常家我和你的衣裳裤儿都可以打伙穿,这一回不一样。”小王笑着不答应。
“不干也得干,这回雅兰姐的话你要听。二天你讨老婆的时候,我给你们做体检做下细点。包你老婆是个******,生个娃儿白胖胖的。”雅兰一看时间不早了,也笑着为麻凡帮腔:“这一回,你啷个都要来成全我们。”
“这哈我来成全你们,等会儿哪个又来成全我?”
“我噻,我来成全你噻。”雅兰笑着扬起手里的袜子:“这双浪莎给你,你总不会吃亏噻。”
“开玩笑,你开啥子玩笑。雅兰姐,当着麻县长的面你都干这样干,二天背了麻县长,我要是出了点差错,他还不把我按倒板凳上,像划黄鳝那样打整我,把我划的浑身血淋淋的。”
“你娃儿晓得就好,晓得就好。”麻凡来到雅兰面前:“他娃儿的不干,你看啷个搞?”
“不干,不干估倒干。”雅兰笑着对小王说道:“你娃儿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哈儿你不要怪雅兰姐没打招呼,没拿言语。”
“小王,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反正我不强迫你。”麻凡眨着眼睛,小王心领神会。
“你看看。麻县长都好说话,你雅兰姐偏偏要坏我们新县太爷的名誉。所以嘛,我说免了。”
“免了,啥子免了。你们合起来开啥子玩笑,小王,你脱下来,脱下来。天都正晏了我还要上班,你还要找我啥子麻烦嘛。”雅兰急得心里冒火。
“哈哈,哈哈哈,我们就要米锅头甩花椒……”麻凡乐呵呵地拍着手:“麻饭(烦)呐麻饭(烦),那个喊你金幺姑耍个朋友叫麻凡噻。”
小王听了,欢喜得直按喇叭。
麻凡换好了小王的袜子,站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回去上班,你也快走,快走噻。”
“催啥子催,”雅兰一边为他整理衣服,一边给他介绍着乡下的规矩:“到了乡下,到了凤头村我家里,你最好睁只眼,闭只眼,闲事少管点。还有,靶子少扯点,坛子少涮点,要不然我还真担心,担心你……”
“哟呵呵,你担心,你担心,八字还少一撇呢,县长夫人。”麻凡笑扯扯的,吊儿郎当地看着雅兰:“呵呵,我的县长夫人……”
“啥子夫人不夫人,你少开黄腔,要真是那样的话,那一撇我们大家都不要写。”
“那,那要不得,要不得。那一撇,我们还是要写。老丈人老丈母还在凤头村等着,等着看我这个新姑爷呢。”麻凡连连摆手,“所以,那一撇你不写我也要写。”
“等你,要等你。你硬是胯底下夹叉头扫把——好伟(尾)大。”雅兰抓住麻凡的手,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硕大的金戒子,一边抚摸着他的手指,一边含情脉脉地说:“说归说,当真的要出门办事,还是要有点派头。”
“呀,好大的金戒子!”麻凡把手一抽,雅兰把戒子掉到了地上。
小王见了,又把喇叭一按,吓得正要弯腰捡戒子的雅兰一下子抱着麻凡的双腿。
“小王,你个死小王。”麻凡一把拉起雅兰,吧的一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你不要骂人噻,他娃儿家家的不懂。”
雅兰捡起金戒子,又拉过麻凡的手,又被他推开。
“哇,恁大个戒子,我的指拇承得起箍不哟。”
“你看,你看,土里巴叽的,好象八辈子没见过,这个年辰,你以为这个东西硬是好值价嗦。像这种东东,十万八万的垃圾桶头到处都有。”
“这个东西不值价,总有一样东西值价。”
“啥子东西值价?”雅兰一时没有回过火(神)来。
“哈哈,你的脸蛋儿,你的心啊。”麻凡趁机又捧起她的脸蛋,“吧”的一个亲吻。“哈哈,满意吧。”
“该死!”雅兰娇滴滴的一声嗔骂,把戒子戴到他手指上。
小王乐得连连按喇叭。
“讨厌。”
“讨厌,人家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你让人家一边当电灯泡,逗得别个心慌了,你还怪人家。”麻凡笑扯扯地为小王打着抱不平:“我像那个年纪,也还是差不多。”
“对头,麻县长这回才给我说了一句公道话。”
“你,你们——”雅兰扬起巴掌。
麻凡笑嘻嘻地把脸伸了上去,抬起戴着金戒子的手腕,用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双眼睛鼓起好大。
雅兰把巴掌停在半空中,看着麻凡的滑稽样儿,好半天也没落下去。
“嘻嘻,我晓得,晓得你身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要打,你也舍不得打我呀。”
“哈哈,”雅兰莞尔一笑,一个漂亮的飞旋,伸手就“啪”的一巴掌扇到麻凡脸上:“哈哈,错了,错了,你真的想错了。”
“你,你——”麻凡摸着火辣辣的脸,哭笑不得:“你,你啷个真的当着那么多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打我哟。”
“不当真,不当真二天你还不把我吃了。小王,你看到的哈,二天你谈恋爱,今天就是例子。”
“还说,还说,”麻凡推着雅兰:“好了好了,亲也亲了,打也打了。再不走,你真的要迟到了。”
“慌,你还要慌,慌得来反穿衣服倒靸鞋,错把冬瓜抱进怀。”雅兰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羞羞答答地说道:“都耍了一年多了,妈老汉面前你要看着点说话,不要让他们误会我们住在一起,就啥子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