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宠物医院?老娘今天硬是遇到花脚乌龟了,啥子事都不顺畅。”
看热闹的人一下子笑得弯腰驼背,前仰后合……
麻凡看着他俩,忍着笑,把路中间的自行车扶了起来推到黑娃身边,他看看自行车,又看看黑娃:“兄弟,你真的没有整到哪里?”
黑娃歪起嘴巴眨着眼睛,压低声音笑道:“没有,没有,大家逗起好耍。不过,就是摔疼了,要是把那个屙尿的****整倒了,我早就爬不起来了。”
麻凡:“都怪我,都怪我,黑娃,那你看看这自行车还能不能用,要不要我帮忙推到修理店修理修理……”
黑娃忍着疼站了起来:“算了算了,也不完全怪你。老表,你太小看我了,就是独轮车我都敢骑,还不要说这是两个轮子的。再说这个车子,再烂也烂不到那里去。”
麻凡:“我晓得兄弟你的技术好,你才摔了筋斗,不过还是小心点哈……”
黑娃得意的摇着脑壳:“老表,这点技术都没有,我还敢在大路上走?看我的,我今天就亮一手给你看,看我有没有两刷子……”
话没说完,黑娃骑上自行车就风驰电掣的就跑。哪晓得自行车真的摔坏了,歪歪斜斜的
才骑不远就猛地一哈撞到了一块大石头上,自行车当时就散了架,人和车子都被抛到了半空中。
麻凡和牤大嫂以及马路上所有的人都吓得惊叫了起来。
“兄弟——”
“黑娃——”
“啊,啊……”
不等大家叫声落地,一辆载着弹簧床垫的抛物大货车从大公路上呼啸而来,黑娃从半空中落到了大卡车上,大卡车载着他像风一般的朝双凤镇开走了……
过了好半天,大家才惊魂未定的回过火来。
牤大嫂抹着胸口,翻着白眼,指着麻凡:“哎……哟,哎……哟,哟……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都怪你崽崽儿,都怪你瓜娃子……”
麻凡也被将才的情景吓了个半死,回过神来收拾好菜篮子走过来正要开口对牤大嫂说话,牤大嫂一把推开了他,余怒未消地说道:“都怪你,都怪你,差点把老娘的心脏病都吓出来了。疯头疯脑的,黑娃要是出了事,看老娘不找你……
年轻人:“他出事你找我?”
牤大嫂叉着腰,喘着气,指着年轻人余怒未消地说:“他不找你我找你,啷个,找不着吗?你害得我停下来耽搁了半天时间,还差点弄我几个扑爬吓得我三魂都少了二魂,这时间不算,就这精神损失费也够你算,看你啷个算?我的小菜打倒了,看你又啷个算?”
“啥子,精神损失费……”
年轻人木起了,站起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吔,都说城头的人有文化跩,现在农村的人也跩了,啥子精神损失费也来了,今天的生意当真的还有点烫哦……
“木起,木起干啥子。这又不是啥子新名堂是要说个幺二三唦。”中年妇女不等年轻人想完,又不依不饶的干叫了起来,她摸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未必然老娘还骗你,不信,不信你过来听听,用手摸摸,看你把我吓得好凶,心头咚咚的跳得好快……”
看到牤大嫂一步步逼过来,年轻人更是木起不晓得如何是好了。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就是大街上那些地痞无赖也要怯火,虚场合。今天的事情硬是扯火,看来是爪手抓糍粑,甩都甩不脱了。
年轻人落痴痴的看着她不晓得啷个办,尽管他不虚,到底还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甩脱了好办自己的事。他看着眼前的牤大嫂,两条腿像被钉子钉起在地上的挪都挪不动。
“不信,不信你摸呀,摸呀……”
“摸就摸,摸一哈又不要人死……”年轻人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死人不会死人,可是,面前这个婆娘却很吓人,“不干,不干,我不能摸……”
不管年轻人心里的想法,牤大嫂上前就拉着他的手就往面前拉,红眉毛绿眼睛的活像条打人牛。“你摸,你摸,你摸嘿……”
不晓得年轻人是吓怕了还是斗胆子大,他竟毫无意识的在牤大嫂的误导下伸出了手。
只听啪的一声,牤大嫂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到他手上。
“噎,你娃儿应是胆大,你,你,你想干啥子……”
“我,我……”年轻人更加不是所错了。“对,对不起,对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
年轻人被笑声惊醒,猛的回过火来,顿时弄得个脸红筋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牤大嫂得意地笑着,把赶场路过围上来看热闹的人也逗笑了。
“瓜娃子,老娘寻你开心的,你就拿起根棒槌认起针来了。平时我老公都说我凶,说起话来把鬼都吓得死,我还不信。今天这哈一告,还真告出来了。”中年妇女边说边驱赶着看热闹的人,“哈哈,走,走,看啥子看,赶场,赶场,啥子热闹囔(那么)个好看嘛。”
牤大嫂挥着手,推开挡着她的人,收拾起菜篮子边走边说。
年轻人木了好久才回过火来,他急忙拿出一百快钱追了上去。
“哎,哎,大娘,大娘,我赔你,赔你……”
“赔我,你赔我,你拿啥子赔我,你赔得起么?让开,让开,你莫耽搁老娘赶场。”牤大嫂推开跑在前面挡着自己的年轻人:“亏你娃儿想得出来,老娘就恁个小气?”
年轻人被方起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牤大嫂却随着赶场的人,一阵风似的走远了。
每到双凤镇逢场,人挤人就挤开了锅。排山倒海的喧哗声,热闹声和嘈杂声,吼得好昂,就是好几里地的聋子都听得见。
自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四川各地的区级大场镇改为三六九和二五八赶场天起,双凤镇就热闹繁华得像大都市。到了如今,虽然家家户户的年轻人都到城里去了,剩下的老小病残还是很多。自古以来就有水陆码头之称的双凤镇,从民国年间开始,这里盐帮马帮就不得了。经历了土改和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这里更是武斗频频的战场。老人们虽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却在骨子里留下了沧桑岁月的印痕。
过去那种人均半亩田,吃饭靠老天,大人望收割,娃儿盼过年的日子,现在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没几天,大家看三天一场不方便,又改为两天一场。最后,嫌两天赶场也不过瘾,干脆来了个天天赶场,天天上街,成了名副其实的白日场。
也不晓得是不是农民二哥家里家家又一颗夜明珠,赶场天卖的农副产品,鸡牲鹅鸭,蔬菜瓜果,总有那么多,总也卖不完。
田还是那半亩田,土还是那些山坡土,大家都能弄出那么多东西,这是早几年众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平常天大街上挤,每逢双日子赶场,大街上更挤,也不晓得大家是图挤起好耍还是图挤包儿里的钱多,一大早,十里八乡的人就邀邀约约地直往大街上涌。
你看那人山人海的阵仗,你听那天打雷劈的声音,就是老虎也要吓跑。说起生意作亮了,赚不到几个钱。作生意的人还是那么多。还不到天亮,大街上的铺子早不早就开了门,亮起了灯火。都巴不得天天图个早市,图个吉利。
那些卖油条麻花,包子馒头和各种小吃的小摊小店,更是四五点钟就冒起了烟火,香喷喷的小食糕点摆起一长串。还离场好远,那油香味、麻辣味、葱蒜酱醋味就随风飘来,惹得人直吞口水。
还有那宜宾燃面,川北凉粉,重庆火锅,谭鱼头唐肥肠,醪糟汤圆糍粑块,腊卤凤头泡凤爪,北方满汉全席,闽粤生猛海鲜等等大酒楼大饭店和大排档……哎哟哟,硬是一家挨一家扎断了整个街!
现在而今眼目下,大家不少吃,不少穿,见了肥肉都甩脑壳,可是,这让人开胃的东西,还是城墙都挡不到。
乡场上,别的不说,就光吃的,也够你辧起指母数半天。你看那啥子包子馒头油条担担面、酸辣凉粉盐茶蛋。绿豆汤,麻辣串、烧烤烙饼檽米团、蛋糕面包八宝粥、叶儿粑粑凌汤圆,等等,等等……除开这些,还有上至成都下到重庆都远近闻名的各种川菜大全。全羊汤、麻辣烫、酸菜鱼、泉水鸡、东坡肘子回锅肉、重庆江团肺片席,啥子大饭店、大排档、大酒店,这些,都是近年来如雨后春笋般搞起来的。也难怪那些上北京跑上海下广州找了钱的年轻人不务正业,因为这些,都是那些在外面发了财的人回来干的,你说那个不眼红,那个肯甘心!所以,你不要小看这个地方,它比起那些大都市来并不差……
说来也怪,乡下人就爱凑热闹,就爱看稀奇,人越多的地方大家越要拼命去挤,人越多的地方,大家越要去凑热闹拼声气大,不管关不关自己的事,巴不巴得上瓢,都要去挤几下,吼几声,好象挤饿了,吼饿了,不关自己的事,吃的干饭是别个的。
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初夏的赶场天,双凤镇天不见亮就挤满了人,四乡八野的人都怕太阳出来天气热,都想早点来到大街上,把该买的东西买了,该卖的东西卖了,好早点找个地方耍一耍,玩一玩。那些闲散的姑娘大姐,小哥小叔子要谈恋爱,耍朋友,自然是酒吧网吧歌厅舞厅。
老爷们就不同,他们爱的是茶馆酒店。
找个好茶馆,找个好酒店坐下来泡碗茶,喝上半天,晕上几口。再找几个老熟人边吹牛,边喝茶,牌瘾来了,就抓几把,又欢喜又来劲。再说,这样的天闷在家里,还要吹风扇浪费电钱。在茶馆里,心胸开朗,情绪不错,就是有毛病也要轻三分。
当然,绝大多数的年轻人不是这种想法,除了那些去广东上海北京和其它地方打工挣钱的人,剩下的也不会安分守己的呆在屋里。他们除了种庄稼,也是见子打子,大把抓钱。他们用大棚种的庄稼,也是反季庄稼。原来夏天才有的苞谷大豆,瓜果蔬菜,他们春天就上市了。
那些在平时只能卖三角两角的东西,一反季,价钱就成倍成倍翻。不管是粮食蔬菜,鸡牲鹅鸭,泥鳅黄鳝,还是葱葱蒜苗,只要他们弄进城里,不赚个对半翻,也要赚个好几十。
双凤镇地处成渝经济走廊腹地,水陆交通发达。虽然离水码头有二三十里,到高速路也有好几十里。但是,那些坑坑凼凼的公路上昼夜不停跑的大小汽车,却也极大地缓解了这里的交通压力。给了那些到成都重庆做生意的人的极大方便。九十年代以后,由于种种原因经济下滑,这里的财政收支却仅仅能持平。
现在的乡坝头,村村通公路,户户有车车,就是没有轿车面包车摩托车的,家里至少也有自行车手推车。条件不错了,老百姓包包里头的钱缺少了,尤其是那些家里没有年轻人外出打工的,生活却日渐艰辛起来。自从国家有了农业补贴,免了农民上交款,对种粮的农户实行了补贴,往日粮丰菜盛瓜果满眼的村落,还是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良田沃土被荒芜,被遗弃。
尤其是县城,由于到成渝高速公路的鹅盘高速路久久不能修通,更严重的制约了全县的经济发展。为此,省市两级政府曾花大力支持帮扶,希望能恢复昔日的辉煌,却每每达不到预期目的。县长换镰刀把那样换了八九任,但还是没有多少起色。
尽管如此,人均不到半亩地的双凤镇老百姓,还是见缝插针,大力发展农业高科技经济成果,保持着自己昔日的繁华。
逢场这天,太阳还没有出山,大街上就挤开了花,欢声笑语就掀翻了天。
在双凤镇的路标招牌旁边,一辆北京牌吉普车停在了路边。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大约三十岁,是鹅城县新近公招的新任县长,叫麻凡。他高高的个头,蓄着一头短发,削瘦而精干的长方形脸上总是挂着笑意。两条又黑又粗的剑眉,恰到好处的长在他那乌黑晶亮,而又老成深邃的大眼睛上。精明强干的眼光里,处处透露出一股坚毅自信的神采。脸庞上眼角边和蔼的微笑,笑意里总是包含着滑稽诙谐的幽默。让人一看,就晓得他是一个遇事沉着,不易发怒,容易与人十打九交的和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