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思妤的使团在影州下船后只停留了一日,就继续沿着陆路向南而行。影州与雷丘相距九百多里,而愈向南沿途也就愈显得荒凉,沿途中很少能见到几个行人。不过好在一路上倒也没有遇上多少蛮夷和流民,因而在经过了数日的行程之后,众人终于还是平安地抵达了雷丘。
雷丘位于雷泽的东北角,原本只是两江人在这一带落脚和中转的小镇。不过当使团来到雷丘镇时,却见到小镇旁一座坚固的城邑正在拔地而起。这座城邑位于紧邻湖岸的一处低丘之上,城墙的高度已经砌到了一丈有余,四周则到处都是忙碌的劳役和监督的军士。
蓝思妤看完周围的这片情形之后,虽然面色显得十分凝重,但却并没有当场表明态度。她在向先行抵达的柳越等人了解了云氏族兵退去的消息后,就马上又传令手下去了解周边夷族的分布情况。而吴粲除了进入雷丘城了解筑城的进度外,就只是冷眼旁观蓝思妤忙碌不停,谢纯则被吴莎缠着陪她去雷泽沿岸欣赏风景,只能委托柳越代为协助蓝思妤。
好在先前蓝思妤早已派人召请周围部族的长老,因而当众人在雷丘镇落脚一日之后,玄族、蒙族等部族的长老就陆续赶了过来,蒙族的族长空辰更是亲自前来面见蓝思妤。由于这一番提前的安排,没过两天蓝思妤就将赶来的各族代表们召集起来,向他们了解对于吴、云两氏兴建雷丘城的看法。
“雷泽一带是我们玄族世世代代的居地,你们五世家在雷丘筑城,这不摆明了是要将我们赶出这里吗?”玄族的一位长老首先就不客气地发言。
“不是我空辰信不过少司马,只是以前我们蒙族人和你们两江人就时常出现冲突,如今你们突然就要在这里筑城,我们在这附近的族民实在是人心惶惶。如果你们不能够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实在是难以让我们接受啊。”蒙族族长空辰也随即委婉地说道。
吴粲对于玄族人强硬并不意外,不过先前他已经特地对蒙族威逼利诱了一番,基本迫使蒙族同意了退让,却没想到空辰当着蓝思妤的面又突然反口。因而他狠狠地瞪视了空辰一眼之后,就以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道:“空辰族长,如今苍夷对雷丘一带虎视眈眈,我早已向你说明筑城一事只是为了抵御苍夷。可你如今在少司礼面前却丝毫不提,实在令我很是失望啊。”
空辰被吴粲这一问惊得不敢作答,蓝思妤见了却是秀眉一皱,有些怀疑地问道:“空辰族长,你可否向我仔细说说,苍夷近些年是否对雷丘一带造成过威胁?”
空辰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吴粲,最终才迟疑道:“这个……启禀少司礼,我族确实未曾遭遇过苍夷的侵扰。不过……我们蒙族只有少数族民居住在雷泽沿岸,或许苍夷确曾有侵扰之举,只是未曾被我族发现而已……”
“哦?那不知苍夷可曾侵扰过你们玄族啊?”蓝思妤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目光轻轻地瞥了吴粲一眼后,就转向玄族的长老们询问起来。
回答蓝思妤的是一位名叫辛狼的玄族老者:“回禀少司礼,我族虽然与苍夷发生过一些纠纷,但这都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就算他们苍夷真的想打雷丘一带的主意,凭我们玄族自身完全就可以应对,用不着他们吴家来操这个心。”
蒙族与玄族的意思与先前他们上奏时所说的一样,显然都是不愿意吴、云两氏在雷丘发展势力。其中蒙族的态度还稍显缓和,但玄族对于抵制筑城却十分坚决。辛狼更是威胁倘若中央这次不能够制止吴、云两氏,那么玄族就将自行出动族兵拆除雷丘城,并且不惜兵戎相见。
整个过程中吴粲都没有说起玄族与苍夷勾结之事,而蓝思妤则是刚刚提出这个疑问,就立即被玄族长老们坚决地否认。这样一来,吴、云两氏以防御苍夷的名义修筑雷丘城确实难以让人信服,到最后蓝思妤很自然地表示将还给蒙、玄两族一个公道。
待到将各族的长老都送离之后,吴粲终于阴沉着脸向蓝思妤问道:“少司礼,雷丘的事情你打算怎么上奏给元老院?难不成你真的要偏袒这些冥顽不灵的蛮夷?”
“思妤并非是要偏袒蒙、玄两族,只是如今筑城之事确实已经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倘若中央不能够及时加以调解,又引起了东方诸族的变乱,这对我国可并不是什么好事。”蓝思妤淡淡地回答。
“可你只听信这两族的一面之词,怕是太武断了些吧?”吴粲色厉内荏地说道,“苍夷侵扰雷丘也是这一带两江人都知道的事实,你是不是也该认真听听他们的意见?”
蓝思妤对于吴粲的态度丝毫不在意,此时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少司马请放心,思妤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如今我们才刚刚来到雷丘,听取这两族的意见也只是调查的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我们不仅要征询本地两江人的意见,还会向附近的各族居民了解情况。如果条件许可的话,过些天就算派人去苍夷那里了解他们的态度,这也并非是没有可能。”
“你要派人去见苍夷人?”饶是吴粲知道蓝思妤颇有心计,但听了这话还是吃了一惊。蓝思妤要在这里深入调查就已经令他觉得不安,若是再让她的人知道了苍夷的态度,那么回报元老院时岂非是更加有说服力了?想到这里吴粲心下更加觉得不安起来,甚至于无心再去听蓝思妤接下来的话,只是默默地在心中思量起应该如何应对。
接下来几天蓝思妤便按照她的计划继续开展调查,连谢纯和柳越这时都纷纷忙碌起来,在周边的部族和村落中了解起当地人对于兴建雷丘城的看法。而绝大多数夷族人的说法都相当一致,即他们这些年来并没有遭遇过苍夷人的侵扰,反倒是吴、云两氏兴建雷丘城让他们非常不安。这其中有些已经在考虑搬迁到更远的地方居住,有些人则坚持不肯背井离乡,并且表示会坚决抵制筑城的行动。
另一方面一些居住在雷丘镇中的两江人则表示,他们在雷泽一带捕猎、采药时确实曾与苍夷人发生过冲突,甚至于跟玄族人之间都偶尔会出现争斗。这些人虽然并不认为吴、云两氏筑城的行动是出于防御苍夷,但却仍然希望有一座城邑能够保护他们的利益。
蓝思妤虽然已经知道筑城之时与苍夷无关,但了解了当地两江族人的想法后,她对于是否阻止筑城一事还是有了些许犹豫。最终此女还是决定等派遣使者去见过苍夷人之后,再将调查所得的情况一并上报给中央,由元老院对此作出最后的决断。
蓝思妤所派的使者乃是藩署中的一名监事,而护送此人的任务则被安排给了谢纯。谢纯心知前往苍夷比起他们先前的行程要危险的多,因此特地挑选了一批精干的卫兵跟随自己,并且又让柳越乘着两艘船向南渡过雷泽,以便在对岸的苍岩山附近接应自己。
等到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谢纯终于有空在临行前一天陪着吴莎在湖岸边游历了一番,直到日暮之时才缓缓地策马返营。可正当他与吴莎尚在返营的路上时,突然就瞧见远处的营地之中升起了火光,随即就有一名亲兵匆匆赶了过来,口中惊叫道:“不好了,有夷人过来袭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