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有棵老槐树,三人合抱粗,饭时,树下象开饭铺,堆满了家家户户的锅碗瓢盆,村民们就着那湿润的风,吞下了庄稼人的嬉闹与亢奋。夏夜,老槐树下情趣愈是见浓,赛过城里的夜市。五保户长寿爷似有永远也讲不完的趣闻轶事,每当这时,总有个人迈动着一双小脚,手握一把芭蕉扇,一步一摇,走进人群,这便是守了三十年寡的花奶奶。不知从啥时候起,人们见到花奶奶就吐着舌头散去。
树上有风,飒飒地响。
“你也来了?”
“嗯。”
“不是不出门?”
“俺想出来散散心。”
“在家闷?”
“闷几十年了。”
……
不知啥时候,月亮歪到了西天。
村里人开始愤愤然了。村口一群人围住村长:“该管管了。”
“咱村啥时出过这号事?”
“年轻人没说哩,老了咋兴这!”
“不管管,咱村跟着都不光彩。”
村长终于丢下话:“老槐树砍掉,入冬做桥板,让千人踩万人踏,治治这对老风流。”
老槐树砍掉了,留下一个大坑,谁也不愿把它铲平,都怕沾上那土。
长寿爷和花奶奶依然还去那地方,只是没有了那树,两人就在那树坑的边沿上相对蹲下,手中的两把扇子还在不停地摇,摇出了多少年的恩怨……
“你来了?”
“来好一会了。”
两人对站着,谁也不说话。
“你,坐吧。”长寿爷脱下了衬衫垫在了树桩上。
“你也坐。”
两人几乎是同时坐下。郎朗的明月下,树桩上挨肩坐着两个老人。
“这树咋砍了?”
“入冬做桥板哩。”
“早着哩。”
“村长让砍的。”
“村长说了就得算?”
“都照着做了就是规矩。”
“有些规矩也该改改。”
“是哩。”
……
老人们的唾沫星子喷到了村长的脸上,“再不管,下回选掉你鳖儿。”村长起怒了,硬梆梆的话砸向长寿爷:“你这五保户村不上保了。”
“不保也中,保了以后还有麻烦哩。”长寿爷一下子变得像年轻时一样,话语硬梆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