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改,听这名就知道在家是个惹人不耐烦的主。清一色四个丫头片子,爹娘巴望着她改出个续烟火的,就顾不及调教她,任她疯野地长。她真给爹娘改出个如愿,自己也跌跌绊绊长大了。
她过门嫁到婆家半年,才知道这家的规矩贼日的怪。最最怯人的是吃饭。干活她是不怕的,地里同男人一样干,收了工就拱灶房,可一到吃饭时她就着慌。一家人板板正正地坐在屋里嚼咽,没说没笑,没滋没味。她嫌窝蹴,端起碗去串饭市,或者靠在门前的树身上扒拉一碗。“小家女子,没规没矩。”公爹在堂屋训斥她男人的话,她当然是听不到的。
公爹教过书,极通礼道,管带得家里人也很守礼教。每到饭时,公爹坐在上方的椅子上,婆婆坐在下方的椅子上,男人和弟妹们一拉溜坐在下方一旁,总这样,象神爷点定似的。按理俗,她进了这个家,就该给公爹和婆婆端饭、添饭,可吃饭时总不见她的影儿,公爹就把眉头锁起来:“小家女子,缺少教养,该管教就得管教。”
终于男人恼怒。在她端起碗又要出门时,男人喝住她:“坐家吃不饱你?”
“咋吃不饱?”她嬉笑着走进屋门,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屋里人顿时一脸的惊惶。公爹用力地猛哼两声,婆婆把眼斜愣着看过来,男人火爆地站起来朝她就是一脚。“咋?”她站起来迷糊糊地怔在那里。“坐的好地方!”男人吼。
公爹埋着头吃,只当没看见,吃完把碗放在桌子上,干咳了两声。男人望着她,朝爹那呶呶嘴,她仍不解地站着。
公爹等不及了,自己站起身去盛饭,婆婆的眼愣得更竖了。
这回她挨了男人两个耳光。
她捂着发麻的脸,直哭到日落西山。婆婆只得上前去劝。
“女人家得识趣。”
她忽地坐起来,冲着婆婆嚷:“我地里家里不停地做,犯着哪条王法了,打我?噢……。”
“你不该坐门槛上。”
“咋?我在家……”
“门槛是当家的脖子,你坐上去当家的直不起头,压住了家里的血脉,发不了。”
“那就该打?”
“你爹的饭我端了几十年,你进得这个家就是你的事,这是理。”
公公婆婆歪经多,她说这日子过着别扭。
于是门改了,灶立了,家分了。
她的野性更野了,一天到晚小院里总飘荡着她爽朗的笑声。婆婆依旧下灶房做饭,给老头子端饭,听到她放肆的笑,常摇头怅叹:“小家女子。”她隔墙听到这话,笑得越发开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