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雷鸣暴雨。
巫憬憬开着窗子,任由斜风雨打湿了她的衣襟,托着腮气恼得瞪着老天爷。夜雨声烦。
明夜也“喵呜喵呜”地在她身边打转,这么大的雨它出不去,怎么办办,它美丽的女主人明天没肉吃了。夜雨湿烦。
巫憬憬抱起火不思,有一声没一声地拨弄着。今夜,大概她只能听到自己的琴声了,可她只会这么一声一声地拨弄,她不会弹唉。
“它叫火不思,想来你已经知道了。”
巫憬憬诧异地抬头,看到熟悉的男子正站在窗台上。暮钦晋利落地除去蓑衣,将蓑衣留在外面,这才跳进巫憬憬的屋子,握住她的双手在火不思上放好位置:“手要这么放。”
巫憬憬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维持着被暮钦晋摆弄好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暮钦晋莞尔一笑,笑还没结束立刻狞成一片煞气,原本想轻抚巫憬憬小脑袋的手迅如闪电地向巫憬憬胸口袭去,捞起不知何时跳上她膝盖正在她胸脯摩挲的黑猫。
嗖~
暮钦晋面无表情地将黑猫丢出了窗子,顺势还优雅地关上了窗,温柔道:“这么冷的天,开着窗子做什么。”
你把我的明夜怎么了!快把我的明夜换回来!巫憬憬食指气恼地指向暮钦晋。
暮钦晋从善如流:“我懂,我赔,回头再给你找一只就是了。”母的!
巫憬憬坚定道:“……只要……它。”他怎么这么坏!
暮钦晋降下身子,与巫憬憬平视,表情真挚诚恳:“巫家小姐,你知道吗,这黑猫虽然是一只猫,但也是一只上有八十老母,下游嗷嗷待哺的小猫的养家猫。你若是把它留下了,它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没人送老鼠,没人填猫屎,怎么办?我说巫家小姐,做人是不是不能太自私?”
原来如此。巫憬憬恍然大悟,不住点头,怪不得明夜会捕捉老鼠来给她,原来它一直是会照顾弱小的有责任感的猫啊,真了不起。虽然她很舍不得,但明夜有自己的家,她确实不该留它的。
看着巫憬憬仿佛领会了宇宙哲理一般的神情,暮钦晋不由暗暗汗颜,他这未来王妃,真是好骗啊。
不过,他思绪一转,伸手捏捏巫憬憬的耳朵:“这双耳朵倒是真灵光,你只闻其声就能找到火不思,倒是了不起。”
巫憬憬将火不思递给暮钦晋:“……弹。”
暮钦晋笑,带着淡淡戏谑:“喜欢?”
巫憬憬点头。
暮钦晋将火不思随手一搁,弯腰抱起巫憬憬,往床榻走去,他走了一半,停步,清了清嗓子,低声道:“那个,你……那个……咳咳……要不要……恩,如厕?”
巫憬憬先是愣住了,随即血液往脸上烧,她那个恼,那个羞,那个恼羞成怒,气得不行却又不会往暮钦晋这个始作俑者身上发,气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问出这话,暮钦晋也很不容易的,他又咳嗽了下:“我当你不需要了啊。”言罢,他又等了会儿,见巫憬憬自顾自地在他怀里煮虾子,别说脸跟脖子,连手指头都快红了。他咳嗽了下,算是明白她是真不需要他太过周到的服务,这才将她抱回床上。
服侍着她躺下后,他拿起火不思,坐在巫憬憬床沿,轻轻弹奏起来。一曲未了,暮钦晋便停了下来,无声细看姑娘家恬然的睡颜,素来情淡的凤眸泛起温柔神色,悄然泄漏怜惜。这曲《胡思胡不思》是他自创的曲子,心烦意乱时他便爱弹这曲子,颇有清心忘忧之效。这八日来,他每夜都有弹这曲子,他的楼与巫憬憬的楼虽相距甚远,但他知道巫憬憬能听到,一如他清楚这般的雷雨声里他若再隔着那般距离弹奏巫憬憬听不到一样。
所以,他来了。
冒着雷雨趁夜而来,只为奏半段琴音,送一宿好眠。
外面的雨愈来愈大了,狂风哗哗哗地摇着树,暮钦晋听着都觉得冷。他看着巫憬憬皮包骨头的纤细身子,连点肉都没有,这薄薄的毯子怎么够呢?他站起身,毫不客气地翻开巫憬憬的衣橱,抱出一床被子。一小包东西从格子里滑出,暮钦晋眼疾手快,接住它,没让它落地。用被子将巫憬憬裹得严严实实,暮钦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睡梦中的巫憬憬皱了皱眉头,低低呻吟几声,眼皮跳动,似有醒来的迹象。暮钦晋右掌盖在她脸上,食指与小指分别轻柔按压她太阳穴,低低哄着:“没事,乖,接着睡。”
巫憬憬咕哝了一声,身子扭捏了几下,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又被暮钦晋捉回去,再伸出来又捉回去,她哼了几声,眼睛似要睁开了。暮钦晋大掌一滑,盖住了她双眼,整个人也将她连人带被盖住,不让她的小手有机会逃出被子,低声恐吓:“手不要出来了,还在养身子,着凉可不行。”
他恐吓的效果似乎奇好,巫憬憬真的不再动了。暮钦晋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半撑起身子,注视了巫憬憬好一会儿,确定她没醒来也不再将手伸出被子,才发现这为大小姐敢情吃硬不吃软来着,心情无由来烂漫,暮钦晋扑哧一笑,补了句恐吓:“太子爷亲自给你盖的被子,要是再把手伸出来,我就再盖一床。”他说完斜倚着床,细细整理着巫憬憬扭身子时微乱的发丝,将她重新打理成一个整洁的大小姐后,暮钦晋沉默了好久,方用一种沉重的温柔,温柔地倾诉心里的沉重,“若是你把脚伸出来,我一定不怪你。”
楼下。
巫世南从梦中惊坐起来。
“老爷,怎么了?”巫夫人混混沌沌地半睁开眼睛。
“是火不思!”巫世南喃喃自语道,“原来是火不思。”这几天他都有听到琴音,原以为是谁家男子在弹古琴,他便将诱拐他女儿的嫌疑犯定位成有一笔好字加一手好琴的男子,没想到那乐器竟不是南燕男子惯弹的古琴,而是火不思,是火不思啊!
该死的,原来真的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