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憬憬做了一个暖暖的梦,像是在冬日里沐浴到了柔阳。恋恋不舍的睁开眼睛,她侧脸,入眼的便是一小碟小山一般高的开心果仁,可惜都还来不及微笑,她的脸已经垮了下来——一大只死老鼠堆在开心果仁旁边,鲜血将部分开心果仁染成了朱红色。
喵呜!
在暮钦晋走后收复失地的明夜特别自豪地叫唤着,仿佛在说,看吧,那没用的人类只会给你开心果,老子给的可是肉!
巫憬憬心痛死了,这么大一盘开心果,就这么毁在了她眼前,呜呜呜,谁来帮帮她。好无奈好无奈地摸摸明夜得意洋洋的脑袋,巫憬憬在心里默默叹息,明夜啊明夜,你为什么不回家照顾你高堂幼子,这么呆着不是个办法呀。
巫夫人走了进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盘以老鼠血为调料的开心果仁,惊呼一声:“夭寿!这么一大盘果仁可得剥上好些时候,这明夜可太不懂事了。”她抓起巫憬憬的手,心疼道,“让娘看看,指甲剥坏没?”他们家憬憬可是千金大小姐,别说剥这坚硬的开心果了,就是橘子亦是下人给她剥好皮的。都是最近家里这事逼的,连仆人都不够用,真是委屈她女儿了。
巫憬憬怔了下,问:“……会……剥坏……手?”
巫夫人仔仔细细瞧了遍,松了口气:“还好没事。憬儿想吃娘帮你剥就是了,可别再自己剥了。你这手指哪里受得住……”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脸色一白,怔然凝视着开心果,他们家哪里有开心果来着?
匆匆忙忙地从巫憬憬屋里出来,巫夫人差点撞进巫世南怀里。
巫世南扶住自己妻子:“怎的如此慌张?”
“老爷!”巫夫人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憬儿屋里藏了人。”
巫世南无语,敢情他家夫人现在才怀疑上啊,之前那把轮椅她到底还是信了她自己的说法,认定了是门房送进来的。
“都怪我不好,没教憬儿读《女戒》,也没跟她讲女子该守的规矩。”巫夫人自责道,“这么下去,憬儿的闺誉可就毁了。”自家女儿太过孤僻,她每日所求无非是女儿能多说一句半句,哪里舍得让她再守这么多约束。
现在也毁得差不多了。巫世南在心里默默道。
巫夫人越想越着急:“老爷,这可怎么办才好?”
巫世南沉默了很久,方严肃道:“女儿的腿成这样了,我已不打算将她嫁出去,这闺誉倒是不必太过在意。”
巫夫人怔住,叹了口气:“老爷你是知道的,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憬儿这般的性子嫁给大户人家必是吃亏的,若是丈夫待她不好,我便将她留在家里,一辈子不嫁。可随着我年岁渐老,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念头我早就断了。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若是能活那么久倒也还好,就怕是想操这份心,都没这寿数。老爷,憬儿这般的性子,不是我们留给她金山银山,百八仆役就行的,我们这女儿得有人疼,若没个人替她知冷知热,嘘寒问暖,我真怕她连自己是死是活都分不清了。”
巫夫人说到这里,握了握巫世南的手:“老爷你这个月两鬓白发又添三簇,腰围减了一寸,左手腕上多了一颗老人痣,右手指甲断了一块,背上长了几颗疹子……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给你熬了黑芝麻,我给你缩了裤腰,我帮你磨过指甲,我帮你抹过药霜……这就是老来伴的意义。老爷有我,我们憬儿有谁呢?”
巫世南回握了巫夫人:“我有数的。”
巫夫人低着头,没敢看巫世南,轻声道:“老爷把女儿救回来后,她嘴里不说,可母女连心,我知道的,对于自己成了废人,不论表面上多平静,我们的女儿是很害怕很绝望的。我每日醒来时都特别害怕,生怕推开她房门时见她寻了短。可她很乖,没掉一颗泪,也没发一次脾气,让她吃饭就吃饭,让她喝药就喝药,乖得不像个人,乖得像个人偶,没一丝人气……可自从那把轮椅换了后,我就看着她一日比一日增添着人气,不知怎的,我早上醒来时变得很轻松,忽然就不再担忧女儿会寻短,无由来地就相信能看到她的笑容……老爷,我相信这世上绝不会有人比我们更爱女儿,可我却不敢相信我们能让她如此快乐。”
巫世南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
没让巫夫人说下去,巫世南抢着道:“你莫忘了她的身份!”
巫夫人痛苦地闭了下眼睛,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巫世南脸容凝重,没有安慰自己的妻子,转身朝大门走去。
太子府。
暮钦晋的卧室里养着一缸莲花,花期已过,此刻正顶着一颗碧绿的莲蓬,极讨他喜欢。暮钦晋给莲花换了水,思索着要不要在缸里养两条鱼。
一个人吃饭,便不去餐厅了。仆人将早膳送到了卧室,莹润的糯米粥,八碟精致小菜,六样咸甜不一的点心。暮钦晋执起筷子,不由想到那姑娘家素来起得早,却不知吃了什么,依着巫家最近节俭的风气,大约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如此一想,暮钦晋顿时没了胃口,随意吃了点点心,就让仆役把早膳撤了。他枯坐了一会儿,莞尔失笑,摇头叹息——没想到他第一次深刻领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真谛竟然是在巫府身上——果真是若与自己无半点干系,再深重的苦难都是隔岸观火,
进了书房,云既异已经等在那里:“巫衣弄一带已经都收了,巫素弄附近还差两间,秋水巷住着几位官员,有些棘手,还在想办法。”
暮钦晋点头,至于云既异要如何想办法他无意知晓,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何尝不是一种无能。
管家敲门进来:“殿下,尚书令大人到访。”
暮钦晋看看雷雨交加的天气,不由轻笑:“倒是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