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烂陀寺后,应戒贤三藏之嘱,玄奘为寺众讲《摄大乘论》及《唯识决择论》。当时,寺内大德师子光先为大家讲《中百论》,对《瑜伽论》颇有指责。玄奘认为,这是研究的人本身无法融会贯通所造成的,而决不是佛法的本身有缺失。为此,玄奘几次前往诘问师子光,师子光无法自圆其说。因此,原本跟随他学习的人,都渐渐跑去听玄奘讲学。师子光虽然被玄奘辩倒了,但他心里不服气,起了嫉妒心,指责玄奘,玄奘为了让大家能够了解此二宗其实不相违背,就撰写了《会宗论》(可惜梵文著作已失传)三千颂,阐述二宗并不违背的道理,得到戒贤法师和大家的一致赞扬,当即予以刊布流通。这时候,师子光感到非常惭愧,已不好意思继续留在那烂陀寺,便悄悄地离开,跑到菩提寺去。可是他仍然不甘心,又找了一位东印度名叫旃陀罗僧诃的同学,要来和玄奘辩论,想洗雪自己的耻辱。谁知这个人到了那烂陀寺以后,自知要胜玄奘很难,慑于玄奘的威严,几次见面都不敢向玄奘开口求辩。从此以后,玄奘的声誉更盛,成为当时印度公认的佛学界权威。
7.曲女城法会
由18位国王和全印度数千名高僧参加的辩论会一连开了18天,玄奘最终取得全胜。大乘僧人称他为“大乘天”,即大乘之神;小乘僧人誉他为“解脱天”,即解脱之神。直到现在,印度人仍然以“大乘天”称呼玄奘。
当时印度佛学界有大乘、小乘之争。戒日王,是印度史上出名的政治领袖,在印度诸王中威望最高尤其是对那烂陀寺最为景仰,曾为那烂陀寺造一座高达十丈的精舍。
戒日王(589~647年),印度戒日朝国王(606~647年在位),为北印度萨他尼湿伐罗王国的第六任国王,登基后,励精图治,盛讲武事,进而以首都曲女城为中心,征讨四方,国威扬及五印度,使他成为笈多王朝之后统一印度的著名国王。戒日王原信奉印度教湿婆派,后来笃信佛教,修建了不少佛塔、寺院,并供养佛教僧众。
当戒日王征讨恭御陀国,经过信仰小乘佛学的乌荼国时,在那里听到了对大乘佛教的非议,认为大乘经论无非空华外道,有人还不无讥讽地对戒日王说:“听说大王在那烂陀寺修建了一座精舍,规模非常宏伟,为什么不在我们的迦波厘寺修建呢?”还拿出南印度王灌顶师老婆罗门般若氇多著的《破大乘论七百颂》叫他看,并说:“这是我们信奉的经典,在大乘信徒中,能不能找出人来纠正其中的一个字?”戒日王心想,这些人实在是太狂妄了,真不知天高地厚,于是对他们说:“我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一只狐狸走在老鼠群里,夸口说它比狮子还威猛,一旦见到了狮子,吓得魂飞魄散,入地无门。你们没有见过大乘各位大德,所以抱残守缺,如果见到他们,恐怕也会像狐狸见到狮子一样。”可是那些人仍然不服气,说:“大王如果对我们的话还不相信的话,何不召集他们过来对辩一番?”戒日王答道:“这有何难!”当即修书给那烂陀寺戒贤法师,请戒贤法师派人前去应战。戒贤法师当即派定海慧、智光、师子光及玄奘四位法师。接着,戒日王来了第二封信,嘱令暂缓,所以玄奘他们没有出发。
当师子光出走后,有一天,一位顺世外道婆罗门专程来向那烂陀寺挑战,写了40条大义,悬贴在寺门,并夸口说:“如果有人能驳倒其中一条,我甘愿斩首谢罪。”几天过去了,寺内都没有人出来应战。玄奘知道这件事后,站出来让寺里的一位勤杂人员将论义撕下来踩踏撕碎。顺世外道婆罗门见状怒不可遏,大声质问:“你是何人?”那人答道:“我是摩诃耶提那婆(玄奘在印度的法名,大乘天的意思)的奴仆。”那个婆罗门久仰玄奘的盛名,就没有继续和侍者理论。玄奘于是答应和他择日辩论,并请戒贤论师和几位大德作见证。两人公开辩论时,双方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婆罗门已经是义尽词穷,没有话说,只好起立认输说:“既然你赢了,就依我说的,拿走我的头!”玄奘说:“我们佛门以慈悲为怀,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从现在起做我的奴仆,听我使唤就行了。”婆罗门非常高兴地接受。知道这件事的人,莫不感到玄奘的宽宏大量,并为其称庆。
由于正在待命前往乌荼国辩论,于是玄奘便抽空寻访到戒日王信中提到的那部《破大乘论七百颂》,经过仔细揣摩,他觉得仍有几处没有弄懂,就向那位被自己征服的婆罗门请教。玄奘问他:“你听过这没有?”婆罗门说:“听讲过五遍。”玄奘就请他讲解,他却推辞,说:“我现在是奴仆,哪有奴仆教主人的道理?”玄奘说:“这个宗派我以前没有接触过它,你只管讲就是了。”婆罗门说:“那就等到晚上,不要让人知道,以免坏了您的名声。”玄奘听婆罗门讲了一遍,完全掌握了它的根本见解,然后找出它的谬点,根据大乘教义,把其中的错误一一批驳,并写成《破恶见论一千六百颂》(梵文著作已失传),送给戒贤法师与寺内大德,听到的人没有一个不叹赏的,一致认为,这是一部很有见地的著作,足以攻破任何邪说。
玄奘令这位婆罗门为奴,也仅仅是为了维护大乘佛教的尊严,而对于外道的一时惩处,无非是为了杀鸡给猴看。如今,这个目的达到了,他也不再为难这位婆罗门。利用这个机会,玄奘对这位婆罗门说:“你因为论辩失败而屈身为奴,作为惩罚,也足够了。现在,我放你走,你不再是我的奴仆,你自由了。”婆罗门感激异常,庆幸自己遇到了大唐僧人,离开后,他向东印度迦摩缕波国的鸠摩罗王称赞玄奘,鸠摩罗王一心想见玄奘,便派人见戒贤,邀请玄奘去迦摩缕波国访问。
这时,玄奘久游思归,寺内诸大德苦留不许,经向戒贤法师说明归国译经、宏扬佛学的志愿后,得到了戒贤法师的许可。所以接到鸠摩罗王来信后,戒贤法师回信说玄奘要回国,不能去贵国访问。鸠摩罗王又来信,语气坚决,还以武力威胁。信中写到:“弟子本来就是平凡人,贪染世间五欲的快乐,从未想过亲近佛法。但自从听到玄奘的名字以后,竟然感觉非常欢喜,身心很畅快,好像有了向佛的意念,所以才渴望见面。然而您却一再拒绝,不让他来,这不是要让众生长久沉沦吗?大德继承如来教化,弘扬佛法,为的不就是要普度众生吗?如今我命大臣再来迎请,如果仍然拒绝,就表示您认为弟子是不可化导的恶人。既然如此,远的不说,近代就有设赏迦王逐僧毁寺的事,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我说到做到,希望您好好考虑。”戒贤法师得书后,知道难以拒绝,就对玄奘说:“这个鸠摩罗王向来善心薄弱,所以国内佛法不普遍。但自从听到你的名字后,便由衷的想要亲近你,诚心的想向你学佛,可能你是他过去世中的善友,好好去开导他吧!如果能诱导他归敬三宝,百姓自然也会跟随;否则,说不定还会发生灾难呢。”玄奘听后,只好辞别戒贤法师,跟随使者前往迦摩缕波国见鸠摩罗王。
戒日王出征归来,听说玄奘在鸠摩罗王处,遂遣使要鸠摩罗王立即送玄奘前来。鸠摩罗王很不情愿,回信说:“要我的头可以,要法师去,那是万万不可的!”
使者回去照实说了,戒日王竟暴跳如雷,向侍臣发牢骚说:“鸠摩罗王太藐视我了,为了一个和尚竟然对我说出如此无礼的话。”于是再派了一个使臣去责备鸠摩罗王:“你说要头可以,那么现在就请将头交给侍者带回。”鸠摩罗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为了维持两国的友谊,就赶紧派船护送玄奘渡过恒河,赴戒日王宫。
鸠摩罗王先在恒河北岸预设行宫,等玄奘渡河之后,就先将他安置在行宫安歇,然后再亲率臣僚去见戒日王。戒日王见他亲自来了,非常高兴,知道他对玄奘的敬爱,也不再责备他前日的失言,急着问玄奘在哪里。鸠摩罗王回答在行宫,戒日王问:“为什么不让他直接到这里来?”鸠摩罗王回答:“大王您既然礼贤乐道,怎么可以让法师来拜见您?”戒日王恍然大悟,说:“是的,我明白了,你先回去,明天我亲自前去礼请。”鸠摩罗王回到行宫,见到玄奘,讲述他见戒日王的经过,并且推测说:“戒日王虽然说明天来,依我推测,他可能今天晚上就会来。如果他来了,您不必起身迎接。”玄奘说:“依照佛法,理应如是。”
当天晚上初更时分,果然有人通报,说河中出现成千的火炬与响亮的步鼓声,戒日王果然乘夜来了。鸠摩罗王立刻率领群臣到河边迎接。步鼓是戒日王专用的,他出行时,一定有几百名金鼓手随从,走一步敲一下,称为节步鼓,只有戒日王才能这样讲排场,其他国王不能仿效。
戒日王进入行宫以后,向玄奘行头面接足礼,瞻仰散花,颂偈赞叹后,才问玄奘:“弟子先前邀请师父,为什么您不肯来?”玄奘说:“玄奘远道而来,主要是为了听讲《瑜伽师地论》,接到您的令旨时,正听到中间还没听完,因此才没有立刻去参见您。”戒日王又问了《秦王破阵乐》等大唐的一些事情,玄奘一一解答,戒日王听了之后非常高兴,然后告辞回宫,准备第二天正式迎请玄奘。
第二天一早,鸠摩罗王亲自陪同玄奘渡河,到戒日王宫时,戒日王已经和大臣、法师二十多个人站在宫外等候。见到玄奘,戒日王马上迎请玄奘进宫就座,再奏乐散花,珍馐斋供。戒日王问:“弟子听说您著有《制恶见论》,希望我能看看!”玄奘就拿出来给他看,戒日王看后,很高兴地对在座的小乘法师说:“太阳出来啦,萤火虫和灯烛就失去光亮;天雷响起,就听不见锣鼓和锤凿的声音。如今各位所信奉的宗派,一一被法师破斥,请问你们中有哪一位能够站出来为自己的教义提出挽救意见呢?”在座的小乘法师没有一个能提出反驳的。戒日王又说:“各位平日总是自称解冠群英,学盖众哲,最早提出不同的见解来毁谤大乘。怎么今天一听说有大德要来,就借口要去吠舍厘朝礼圣迹而逃避呢?看来,你们的法师没有那份能耐。”
戒日王和他精通《正量部义》的妹妹,听玄奘法师讲经后,极为称赞,惟恐他国小乘外道仍守愚迷,特地决定为玄奘在曲女城举行法会,事前通知五印度各国,把沙门、婆罗门、外道等集合到曲女城,听玄奘讲论大乘佛学。
诏令发出,戒日、鸠摩罗二王陪同玄奘逆河而上,于腊月份来到曲女城。三个月后,即唐贞观十五年(641年)初春,曲女城大会正式开幕。在五印度中,有18个国王赶到,懂得大小乘的僧人有3000余人,婆罗门及尼乾外道2000余人,那烂陀寺来了千余名僧人。这些人都是博蕴文义、富有辩才的知名之士。而远近前来观礼的人,更是人山人海。当时,会上的象、舆、幢,峨峨围绕,放眼望去,云兴雾涌,盛况可想而知。
戒日王早就敕令会场搭建二间草殿,其内安奉佛像,并作讲堂之用,空间都很宽广,每间可容纳1000多人。国王行宫就在会场西面五百里的地方,法会当天,先从宫中请出佛陀金像,安奉在大象背上的宝帐中,此为前往会场的队伍里最庄严的领队。戒日王装扮成帝释天王,手持白拂侍立右侧;鸠摩罗王装扮成梵天王,手执宝盖侍立左侧,两人都是头戴天冠华鬘,垂璎佩玉,分外庄严。又用二只大象装载宝花,一路上追随佛像后,随行随散,并请玄奘等师等各乘大象,依次列队王后。另外再用三百头大象,载送各国国王、大臣、大德等,分列两侧沿路梵呗赞颂,鱼贯前进。到了会场外,各令下乘,捧佛像入殿安座,然后由国王和法师等依次供养。
大会开始后,戒日王首先请十八个国家的国王入座,再请各国高僧一千多人入座,然后请婆罗门有名的行者五百多人入座,最后才请各国大臣二百多人入座,其余的道俗人,则安置在院门外面。等内外都入座后,设席供养;另以各式各样金器道具、三千件上等毡衣供养佛,然后依等次供养玄奘及诸大德。
随后再设狮子宝座,请玄奘升上富丽堂皇的论坛宝座,担任论主。玄奘阐扬大乘宗旨,说明作论的本意。又由那烂陀寺沙门明贤法师宣读全论,另外抄写一本,悬放在会场门外,遍告大众:“若其间有一字无理能难破者,请斩首相谢。”结果直到第一天法会结束时,竟无人发言问难,戒日王很是欢喜,休会回宫,王臣僧众也都退席,各归行次。
第二天,仍然照着第一天一样迎送导从。一连五天,只有玄奘宣讲大乘妙旨,破斥群邪外道,却没有人能出面反驳。这时小乘外道之中,有人因为被批判推翻,又没有义理可和玄奘论辩而怀恨在心,打算谋害玄奘。戒日王听到这个风声,马上宣告会众:“凡企图伤害法师的,斩首示众;毁骂法师的,断舌惩罚,但为自宗依理申辩的不在此限。”从此以后,有不良企图的人也不敢妄动了,直到第18天,仍然没有人出言反驳。
法会最后一天,玄奘再三称扬大乘,赞叹佛的功德,使很多人弃邪道归正道,弃小乘,师大乘。一旁的戒日王见无人敢辩难玄奘,对玄奘益发敬重崇拜,再度供养贵重的金银衣物。其他各国国王见状,也纷纷供养玄奘各种珍奇宝物,但为玄奘一一婉谢。戒日王又命令大臣在大象背上安置宝座,请玄奘乘坐,依照印度的风俗游行全城。但玄奘谦虚,不愿意这样做。戒日王为了坚持这项古礼,就以玄奘的袈裟代替巡城,上施锦幢,由贵臣陪同、巡行宣唱:“支那国法师立大乘义,破诸异见,自十八日来无敢论者,大家都应知道。”会场内外的与会的人都为玄奘欢呼,竞相赞赏,为玄奘法师赠送荣誉。大乘的人尊称玄奘是“摩诃耶那提婆”,意思是大乘天;小乘的人尊称他为“木叉提婆”,意思是“解脱天”。从此,玄奘的声望远播五印。
曲女城大会后,玄奘向戒日王辞行,戒日王又苦留他参加5年一度的75天无遮大施。这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施舍大会,规模极为宏大。戒日王要把五年来积储的金银财宝,施舍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衣冠上璎珞珠玉也不留一个。然后同他的妹妹,穿着布衣,礼十方佛,踊跃欢乐地发表“财宝储人可靠的民间”的言论。但会后他所施舍的自用的服饰等物,则由诸王出钱给他赎回。
戒日王想请玄奘参加无遮大会。玄奘不便拒绝,说:“既然国王能够不吝身外的珍宝财物,玄奘又岂吝啬这几十天工夫。”于是。玄奘便随戒日王向大施场出发。大施场周围十五里内平坦如镜子,自古人人都希望能赶到这里来布施,称为“无遮大施会”(露天没有遮盖的意思)。戒日王在会场四周,各约千步,以芦苇为篱,中搭草堂几十间,作为库房,存放各种珍贵物品。旁建长舍数百间,堆积衣服、金钱等日用物品。又于篱笆外建一大厨房,宝库前造长屋数百行,好像现在的街市一样,每行均可容纳一千多人休息。曲女城大会许多还没有回去的道俗人等,都来参观。已到场的受施者就有五十多万人,场面之大可以约略想见。
8.学成归来
在神话小说《西游记》里,抵达西天的唐僧,取到真经,已经脱胎换骨,能够腾云驾雾,因而他的返程也显得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而作为真实历史人物的玄奘法师,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凡人,仍然要脚踏实地,历时三年,走了几万里的路程,才回到当年的出发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