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后见一清池,旧时称热海,方圆一千四五百里,玄奘一行循岸行五百余里,才到达素叶城,巧遇正在狩猎的叶护可汗。可汗是突厥国王,居大帐中,盛陈仪仗,金碧辉煌,颇为庄严。因三年前印度沙门婆罗颇伽罗曾为他讲经,所以对玄奘也很欢迎,并对玄奘说:“法师不必往印度国,那里天气很热,十月相当此间五月。看你的容貌,到那里怕会被热气融化。”还说,那边的人粗野无礼,实在不适合玄奘前往。玄奘听后,害怕又会发生像高昌王挽留那样的事情,就回答说:“为了朝圣圣迹,求取经法,任何困难我都不怕。”叶护可汗见玄奘心意坚决,就派人护送到迦毕试国(今阿富汗喀布尔城),并送玄奘绫罗法服一套,绢五十匹,还修书致玄奘所要过的国家。
玄奘一行经过突厥的关塞铁门,又经过13个国家,到了缚喝罗国。玄奘在那里观礼佛迹,并跟般若羯罗读了月余的《毗婆沙论》(小乘“一切有部”的一部大论,书意云广释),然后经揭职国,渡过“层冰峨峨,飞雪千里”的大雪山,进入了北印度。
当时的印度,小国林立。玄奘进入北印度后,到处观礼圣迹,学习经典。他先后到达滥波国、那揭罗喝国、键陀罗国,曾在迦湿弥罗国,跟70余岁的著名的法称法师学《俱会论》、《正理论》(都是小乘重要著作)及《因明》(印度的逻辑学)、《声明》(印度的文字文典学),那里有重视学术的传统,有96万字的佛教经典论文刻在赤铜上保存下来。
玄奘由迦湿弥罗国西南行700里,就到了半茹嗟国,然后往东行四百里来到砾迦国,接着渡过旃达罗婆伽河。当路过波罗奢大森林时,遇到50几个盗贼,把他和同伴的衣服和财物抢去,还挥刀把他们赶进一个干枯的池中,准备全部杀害。幸好这池里长着很多的蓬棘萝蔓,跟随玄奘的一个沙弥发现南岸有一条水道,勉强可以容纳一个人,于是示意玄奘一起从暗道中逃出。师徒二人飞也似的跑了二三里路,遇到一个正在干活的农夫,把遭遇盗贼的经过告诉他。那位农夫立即放下农活,吹号角告警,集合了80余人,各带武器,急急赶到林中。盗贼看到来的人多,都四处逃散了。玄奘他们救出被困的人,然后相携来到村中。被困者人人悲泣,唯独玄奘欢乐如常,大家觉得奇怪,问他为何不忧虑,反而笑?他说:“人生之贵,莫过性命,性命既存,他何所忧?我国书上说:‘天地之大宝日生。’大宝既在,小小衣服资财又算得什么呢?”说得众人即时也都转悲为喜。从这件事情也可以看出,玄奘具有令常人难及的洒脱和涵养。
第二天到磔迦国东境一大城,在那里的大庵罗林中,遇到一位传说已经170岁的老婆罗门,这个人身体魁梧,学问渊博,看上去好像只有30多岁,他知道玄奘等人被洗劫一空,就派人进城请市民救济。玄奘为市民讲经,极受欢迎,得到的毡布等赠品非常多。
玄奘在那里停留了一个月时间,跟老婆罗门学《经百论》、《广百论》(都是大乘空宗重要著作),然后从这里东行五百余里,到达那仆底国。那里有位大德叫毗腻钵腊婆,原为北印度王子,学问极好,著有《五蕴论释》和《唯识三十论释》。玄奘特地在这里住了14爪月,跟他学《对法论》(即阿毗达磨论),《显宗论》、《理门论》系因明论著等。接着,玄奘往东南行五百里,再向东北行进到阁达烂达那国,跟大德旃达罗伐摩学习《众事分毗婆沙》四个月,然后才进入中印度。
中印度是释迦牟尼佛出生、成道的地方,佛教学术最盛,几乎到处都有佛迹可寻。玄奘在这里先后游历了30余国,停留时间也最长。他先在禄勒那国听大德阁耶氇多的讲《经部毗婆沙》(广释小乘经部义的论书),在袜底补罗国跟大德名密多斯那的学《有一部辨真论》(小乘论著),在羯若鞠阇国,又从大德名毗离耶犀那的学习《佛护毗婆沙》(解释佛护一派教义的论书)。
离开羯若鞠阁国,玄奘在阿逾陀国观礼圣迹后,与80余人同船东下,向阿耶穆怯国行进时,又遇到凶恶的强盗。这次真是惊险到了极点,原来那河的两岸,多是参天大树,丛林深茂,船正在行进当中,突有十余贼船逆流而来,把玄奘所乘的船包围。玄奘所乘船中的人,大为恐慌,有的人跳入河中逃生。盗匪逼迫大家上岸脱掉衣服,搜去财物。玄奘他们遇到的这群强盗信仰“突伽天神”,每年秋天都要寻找一位英俊出众的人来,杀取其血,用来祭祀他们的神灵。因为见到玄奘长得俊俏、齐整,正符合他们祭神的标准,便欣喜若狂,亢奋地相互转告:“我们祭神的时间都快错过了。现在这和尚如此俊美,杀了他祭神,再吉祥不过了。”
玄奘听后。暗暗吃惊,料想着此劫决难逃过,但表面上仍显得十分镇定。他婉转地向强盗解释道:“以我这样丑陋的身体,能作祭神的礼品,当然不敢吝惜。但我远来,是礼佛圣迹,并学经法,志愿未遂竞被杀戮,恐怕也不吉利!”一同来的人也都代为恳求,甚至有人表示愿意替玄奘去死。强盗坚决不答应,马上在森林中设坛,由两人拔刀牵扶着玄奘上坛,准备举行祭礼。玄奘知道已无可挽救,就请强盗给他片刻时间,让他静坐安心。同行的人,欲救不得,悯其遭遇,齐声痛哭。就在这危急时刻,陡然间,天气发生了变化,黑风四起,折树飞沙,河流涌浪,船舫漂覆。这些强盗吓得大惊失色,急忙问玄奘的同伴:“这个和尚是从哪里来的?”同伴告诉强盗:“他是远道而来的大唐的玄奘法师,如果你们杀死他,就会获得无量罪,遭到报应的。这般天象,也分明是天神震怒。你们赶紧忏悔吧!”强盗听了,马上改容谢罪。当一个强盗前往解缚,玄奘感到有手触到他的身上时,他竟以为就要被杀,闭着眼睛问道:“时间到了吗?”强盗说:“不敢对法师无礼,我们真心向法师忏悔。”玄奘才知原委。于是他就向群盗讲演,劝他们改邪归正。强盗极为感动,一齐向玄奘叩头致谢,说:“我等颠倒妄想,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如果不是遇到法师这样有福德的人感动上苍示警,如何能令我们悔悟。从今往后,我等坚决抛弃恶业,再不做坏事。”当即将武器投河,物归原主,并一一接受玄奘授予的五戒,最后欢欢喜喜地互相告辞。
玄奘终于又逃过了一劫。这容易让人联想起神话小说《西游记》第四十七回“圣僧夜阻通天水金木垂慈救小童”里,唐僧师徒一行到达通天河,夜宿在河边村里一老者家,听说此地有一位灵感大王,惯施甘雨,唯每年需吃一对童男女,今年轮到吃自己之女与其弟之子。书中讲到:“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唐僧到来,孙悟空要帮助乡亲们除妖,于是和猪八戒变成童男、童女,被抬到了庙里。“这陈家庄众信人等,将猪羊牲醴与行者、八戒,喧喧嚷嚷,直抬至灵感庙里排下。将童男女设在上首。行者回头,看见那供桌上香花蜡烛,正面一个金字牌位,上写‘灵感大王之神’,更无别的神像。众信摆列停当,一齐朝上叩头道:‘大王爷爷,今年、今月、今日、今时,陈家庄祭主陈澄等众信,年甲不齐,谨遵年例,供献童男一名陈关保,童女一名陈一秤金,猪羊牲醴如数,奉上大王享用。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与阿逾陀国强盗的祭祀突伽神非常相似。
6.佛国求学
与在国内一样,玄奘到处访谒名师,研习佛典。
到达那烂陀寺,师从戒贤法师,玄奘如鱼得水。
到达灵山,灵山在心,心即灵山。
中印度的恒河两岸,有个摩揭提国,原为古代佛教有名的地方,是释迦牟尼佛成道的地方,还有弥勒、迦叶波等许多菩萨的遗迹。那里有个那烂陀寺,是全印度最大的寺院,也是全印度最高的学府,内有许多精通各项学术的学者。寺主戒贤法师,德高望重,人称“正法藏”。寺内学者听说玄奘求法而来,极为感动,当即派人迎人,引见戒贤法师。玄奘依照那里规矩,很恭敬地顶礼参见。
戒贤法师让玄奘坐,问:“你从何处来?”玄奘回答:“从大唐国来,想跟您学《瑜伽论》。”戒贤法师听罢,感动得热泪盈眶,随即把弟子觉贤叫来,他是戒贤法师的侄子,也已经70多岁了,善于言谈。戒贤吩咐觉贤,要他把自己三年前病中情形告诉大家。原来戒贤那次发病时,痛苦得已经不能忍受,对人生已感到厌倦。没有想到夜里做梦,见到三位天人,劝他弘扬正法,将瑜伽论普及到没有听过的地方,病自然就会好起来的。其中的一位还对他说,三年后将有一位大唐僧人,因爱乐大法,前来拜你为师,你可以安心等着他来,然后教他。
在座的人听后,都感叹神奇,玄奘更是兴奋不已,虔诚地对戒贤说:“果真如此,弟子当尽最大的努力学习。”戒贤对玄奘抱有很大的希望,并且多方勉励,待以上宾之礼,这是玄奘一生中遇到的最重要的佛学导师。每天供给担步罗果120枚,槟榔子20颗,豆蔻20颗,龙脑香一两,并供给大人米一升。这米粒大于乌豆,作饭香鲜,为该国特产,平时只供国王和诸大德食用,所以称为大人米。每月油三斗,酥乳等随日取足。此外还有侍者一人,婆罗门一人,帮助料理琐事,玄奘本人则免除一切僧务,出行还有舆乘。在那烂陀寺,得到这样供给的,连玄奘法师在内,一共只有10人。
这个寺院,建筑壮丽,地位崇高,在全印度无与伦比。僧徒主客常有万人,学习佛教大乘、小乘18部,乃至欲典吠陀(印度古典经书)等书;因明、声明、医方、术数也都一律研习。这些人中间,能解经论20部的有100ff余:人,能解30部的有500余人,能解50部的连玄奘法师在内只有10人;只有戒贤法师一切穷览,无所不通,德秀年耆,为众宗匠。寺内讲学风气很浓,每天都有100多处讲座,国王为了表示钦重,拨出百余城邑负担供养,学人无忧衣食,安心向学,学习风气也浓厚,各国学人无不希望能够前来参访,一旦能留下来,便身价百倍。然而要想登堂必须经过山门接待的严格论辩口试,有十之八九的人在这一关就被淘汰了。通过的人,还要经过第二关论难考验,能正式登堂入室的,就寥寥无几了。
因此建寺以来,人才辈出,都是一时之选,人中的佼佼者。
玄奘到那烂陀寺住下后,并没有急着听戒贤法师讲经,而是先去观礼王舍城及那烂陀寺周围的圣迹,然后才回到那烂陀寺,准备修学受业。他先向戒贤论师销假,恭请讲授瑜伽师地论。正法藏亲自开讲,是难得的殊胜因缘,因他年老体衰,已很久没有亲自讲经了。升座时,听讲的竟然有好几千人!讲堂里一片寂静,大家聚精会神地听讲,没有半点杂音,只有正法藏苍老宏朗的声音,不分远近,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开讲不久后,室外来了一位婆罗门,忽而悲泣,忽而言笑。论师示意查问缘由。只见那位婆罗门拭去眼泪,恭敬进到座前,亲自向正法藏回话:“我是东印度人,曾在布砾迦山观世音菩萨像前发愿求作国王,结果菩萨现身呵斥我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并告诉我今天在那烂陀寺,戒贤法师将为大唐法师讲瑜伽师地论,要我前来听讲。菩萨告诉我说,以这种闻法因缘,将来就能见佛,又何必为王?如今我不仅见到大唐僧来,而法师您也真的为他登座讲瑜伽师地论,和昔日菩萨的预言完全一样,所以才如此悲喜交集。”戒贤听后,就让他入座听讲。一部瑜伽师地论共讲了十五个月,才讲完一遍,非常详尽仔细。
鹿野苑
在那烂陀寺,玄奘听戒贤法师讲《瑜伽论》三遍、《正理论》一遍、《显扬》及《对法》(即《俱舍论》)各一遍。并随时提出对其他经典的疑问,请为解释,同时他也学习婆罗门书及印度各派学说。
在那烂陀寺,玄奘一共学习了五年。他想西来非常不易,还想去别处再参访学习。于是,他辞别戒贤法师,离开那烂陀寺,又向南游各国,观礼佛迹,寻访名师。
玄奘在去伊烂孥钵伐多国途中,经过迦布德迦寺,寺院南面二三里处有一座山,名叫孤山,峰峦高峻,林木青翠。山中有一所精舍,供奉观世音菩萨圣像,常有信徒到这里祈祷,或一七日,或二七日,只要心诚意专,据说便可以看到菩萨从檀像出来,慈音慰喻,满足其所许的愿望。玄奘听说之后,也想前去试试看。他买了各种名花编串为鬘,捧到圣像前,至诚礼拜,发了三个愿:一、学成后若能平安归国,希望花挂在圣像的手上;二、几十年的修行,不敢自信所修的福慧,能不能在来生到弥勒菩萨的身边,亲事弥勒菩萨,若能如愿,愿花挂在圣像的双臂上;三、佛教中讲,在芸芸众生里,有一种人不具备佛性。玄奘现在自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佛性。如果我有佛性,可修行成佛,愿花能挂在菩萨的脖子上。三个愿望许出后,玄奘将花远远地掷向菩萨,结果尽如所愿,玄奘心中万分欢喜。身旁一同礼佛的人和守护精舍的人,见到玄奘得了这前所未见的祥瑞,都一齐向玄奘顶礼庆贺,说:“将来法师若成佛,请不要忘记今天的因缘,先来度我们。”
离开精舍,玄奘继续前行三百多里,很快到达伊烂孥钵伐多国,该国有寺院十多所,僧侣四千多,最有名的两位大德是如来密和师子忍。玄奘在这里住了一年,向他们学习《大毗婆沙论》和《顺正理论》。
贞观十一年(637年),玄奘穿越野象出没的大森林,沿恒河东行三百里,来到瞻波国(今印度恒河南岸帕格尔普尔)。接着,玄奘又去了羯朱咀只罗国、奔那伐弹那国(今孟加拉境内)、羯罗孥苏伐刺那国(今印度境内)、三摩咀吒国(今孟加拉国首府达卡以南)等南印度许多国家,过瞻波等国入东印度境,经羯罗拿苏伐刺那等国,折西北行至中印南懦萨罗国,停一个多月,从善解因明的婆罗门学《集量论》。从此南行人南印度境,过案达罗国至驮那羯磔迦国,停数月从苏部底和苏利耶两僧学《大众部根本阿毗达摩》等论,他们亦从法师学大乘诸论。过珠利耶国至达罗毗荼国,于建志城逢僧伽罗国大德觉自在云和无畏牙,就问《瑜伽要文》及僧伽罗国佛教情况。过那建补罗等国,出伐腊毗国人西印度境,西至狼揭罗国。从此折回,过臂多势罗等国,渡信度河,至北印钵伐多国,在此停留两年,学《正量部根本阿毗达摩》、《摄正法》及《成实》等论。从此东南行,回到那烂陀寺。
当他参见戒贤法师后,听说那兰陀寺西面不远处有个大德名叫般若跋陀罗,学问很好,于是玄奘顾不上征尘未去,马不停蹄地奔向低罗择迦寺,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从般若跋陀罗就萨婆多部三藏及《声明》、《因明》等论一一做了请教。然后前往杖林山,拜访大德胜军居士,学习《唯识抉择》、《意义理》、《成无畏》、《不住涅盘》、《十二因缘》、《庄严经》等论,请教自己在学习《瑜伽》、《因明》时的疑问,一共两年时间。这样,玄奘在印度各地游历参学了四年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