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榔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先是一怔。然而当他看到花渡那满脸的怪异之情时,当即便识破了这又是她使的机关。尽管,他心中十分恼怒,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他转念一想,觉得总是自己不对在先,有愧于她在先,那么,被她这样心有不甘地报复一、两下,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也算是让她的内心得以平复的一种良药罢!
因此,他将满心的不快隐忍了下去,换出一副笑颜来,招呼着所有人重新换到了一个大桌子上。落座后,他十分挥洒自如地与众人谈笑风生,对刚才的事情似乎毫不挂心。他那俊朗明亮的笑容就像一根荆棘,刺得花渡心里隐隐生疼。而当她又一眼看到龙榔母子一左一右,护宝捧神般地把那高天珠围在中间,对她那叫一个殷情备至,那高天珠还趁着机会,不时和龙榔明来暗去地互相传递着眼神之时,她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全身的筋骨都迸得酸楚了:“怎么竟会是这样,竟会是这样呢?!”她在心里恨恨地问,她简直恨入了骨髓,沮丧到了无底的深渊。
可是,为了向众人展示自己的风度,尽管她内心已然妒火熊熊,但是,脸上还要放出笑模样来。这种滋味可真是苦不堪言!她暗暗咬着牙,伺机将话题重新落回到韩商隐和高天珠刚才的那一场“约会”上来。
这时,秦观石赞不绝口地向自己的妻子介绍着韩商隐,说:“我这位兄弟的才华让我仰慕得很,不论是古诗还是新诗,他都写得风神万种,精光四射!就连书法、绘画这门古老的艺术,他也是涉笔成趣,不在话下!咱家书房里挂着的那幅《烟雨海棠图》,就出自他手。当时,我是在现场亲眼看着他画的,那可真是笔法轻灵,妙不可言!就那么三笔两笔,轻描淡写,就烘出烟痕雨意,再那么两笔三笔,淡抹浓铺,就是满眼的墨花飞舞、凝烟带雨的一幅绝妙佳作了!”
韩商隐笑呵呵地和他碰了一下茶杯,十分谦逊地说:“秦兄赞誉太过,我实在是愧不敢当啊!论才华,我哪能比得上秦兄你‘吐清词于早岁,流浩气于英年’呢!”
话音未落,他二人哈哈大笑着又使劲碰了一下杯。满桌的人们都跟着他们一起笑了。
这时,他们旁边的几个桌上,竟接连有人站起身来,面色匆匆地离开了。
这时,只见一个打扮入时、体态臃肿的妇女,拧扭着一抹欲露还遮的酥胸,向她身边那位男士抱怨道:“我这好好的一壶茶,才刚喝了个开头,你怎么就非拉着我走呢?”
那位男士头也不回地低声说:“还嚷还嚷!你没看见这一桌是在拍摄电视剧的吗?回来,不小心再让他们把咱们拍了进去,你回去没事,要是让我老婆哪天看见了,还不把我活剥了呀!”
那妇女忿忿地压低了声音道:“你神经啊,连个摄象机也没有,拍你个大头鬼电视剧啊!”
“哎呀,别露怯了你,这叫隐蔽拍摄好不好?你看看那几个女孩子,一个个都漂亮成了那样,不是演员是什么?你再听听他们这群人说话,就像背唐诗一样,不是在说台词,是在干什么!”
花渡眼尖心细,尽管她看似目不旁骛,但也早以余光扫见,那些神色匆匆而去的人们,在纷纷回头向他们这里一瞥再瞥之时,目光明显更多地是落在了那高天珠的身上。她甚至还清晰地听到一个十分富有磁力的男性声音,啧啧赞叹着说:“那个穿粉裙子的姑娘,真像是仙女下凡一样!”
她便忍不住抬眼向高天珠看过去,只见她穿着一身银粉色的香奈尔淑女真丝连衣裙,青春逼人,神清彻肤,眸光流慧……真是恍如花神落凡一般!花渡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她真恨她。进而,她又想到,那条价值不菲的裙子一定是龙榔或是龙妈妈买给高天珠的,她简直又忌又恨,恨得气血周身乱窜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丝防线也被仇恨的烈焰彻底燃烧起来。于是,她冷笑一声,对秦观石说:“秦大哥,你确实谬赞了!我这个哥哥呀,他是相貌英俊,能力卑微。”
秦观石听了,还以为她是故意和大家开玩笑呢,就大笑着说:“花渡你尽管才貌双全,但是也不能这么随意贬损我们的天才啊!”
花渡再次嗤笑一声,道:“我贬损他?你不妨亲自问问我这傻哥哥,问问他是不是为了一个外地的女学生,竟然放着北大的教授不当,硬是跑到了河南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你们有谁还见过像他这样的痴人?可即使这样,也没见他赢得人家的芳心回来。”
话音未落,龙榔、高天珠和韩商隐的脸上就纷纷变了色。
秦观石不知其中隐情,仍旧笑呵呵地说:“花渡你真会取笑,就凭你哥哥他的才华相貌,还不能打动一个女学生的心吗?依我看,根本就是他并没有把人家真正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罢!”
花渡听了,面露微笑,却又带着一点戚容说:“我倒不是真心要贬损自己的哥哥,不过秦大哥你也不要太小看了现在的那些女学生们,你可别看她们年纪轻轻的,就以为她们都是纯净见底、毫无心机的。相反,她们恰恰就是以一张清纯的面孔为盾牌,遮人耳目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该出手时,她们也是能无所不用其极的呢!难道你是不知道的吗,现在,有些女大学生为了考个好成绩,就削尖了脑袋,争相向她们的男老师谄媚献殷勤,可是,一旦男老师受惑,手一软,给了她们高分,让她们考出好成绩之后,你再去看她们,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拿她们的男老师当回事了!接下来,她们就要用自己的好成绩和好学历去迷惑那些对她们更加有利可图的对象去了!”说罢,她将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在了高天珠的身上,那灼灼的烈焰,简直要把她焚化了。
高天珠被她逼视得脸上一阵阵发烫,就好像自己真是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卑劣之事、现在被人当面揭露出来一般,一时,竟恨不得立刻有个地洞能钻进去才好。
龙妈妈这时小声叫了声:“天珠”,大概是想暗示她大可不必把花渡的话放在心上。不料,天珠心内一慌,转脸答应之时,竟把自己面前的一个茶杯带翻,一时躲闪不及,被那茶水将那身银粉色的真丝连衣裙水淋淋地洒了一身。
龙榔和龙妈妈这时几乎一起站起身来,同时去忙活她:“天珠,烫着了没有,没事吧?!”
龙妈妈一边为她擦拭着满身的茶水,还一边伸出一只手,向她的额头摸了摸,接着便一迭声地叹息着说:“哎呀,我说呢,还是有些发烧!”又问了句,“带着感冒药了吗?”
高天珠惶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龙妈妈便对龙榔说:“那,要不然,我就先带着天珠回家去吃药休息一下,你在这里陪着大家?”
未待龙榔答话,花渡那边已经忍无可忍。她还清楚地记得,就在两个月前,这龙老太太还跑到医院对她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有我在,谁也别想把你取而代之!”可是现在,她却为何中了魔一般地袒护这山野村姑到这种无以复加的地步,简直可恶!
不想,龙榔竟表示要亲自送那高天珠回家。他向秦观石夫妇打了声招呼,就拉起那高天珠准备转身离开。
花渡被刺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浑身像是火烧一般,再也顾不得愤言取祸、败露机关了。她挺身一怒,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对着他们怒声喊道:“纸里包不住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事情都已经做了,你们又何必心虚成这样!”
龙榔听见了,停下脚步转回脸来,一段较长时间的沉默对视之后,他忍无可忍地对她说了句:“花渡,不要再这么无聊地闹下去了,好吗?”
花渡听了,简直要气疯了,恼羞成怒地对他大喊道:“我闹什么了?我怎么无聊了?你倒是说说看!”顿了顿,又气急败坏地说,“你自己没本事,德行不够,看不住人家的心,让人家把绿帽子给你戴到家门口来了,你难道要把这一切的责任推到我身上来,找我发泄,让我来承担后果吗?”
秦观石夫妇见了,连忙起身苦劝。秦观石还故意跟她开玩笑地说:“今天也没喝酒,你怎么就醉了?”一边以眼色示意龙榔快走。花渡见有人来劝,越发斗志冲天、不肯轻易罢休了。
龙榔见她竟说出这种话来,竟也不顾秦观石的暗示,毫不客气地向她回敬道:“如果你真的一点儿脸面都不再顾及的话,那我也不用再替你遮掩什么了!难道,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这一切,都是你在暗地里搞的阴谋诡计吗?”
花渡气得花容扭曲,面色惨烈,整个人都陷在一片疯狂绝顶的情绪之中了。她怒不可遏地挥舞着双手说:“姓龙的,你血口喷人,你无耻!你人前是君子,背地里鼠窃狗偷,龌龊下流!你到底心虚什么,不言自明!她要真是个好人,就算我搞鬼,就能把她搞坏吗?她要真是个骨子里就本分高贵的人,她就能随便、滥情到这种到处跟人约会的地步吗?我劝你还是醒醒吧,人家都已经把戏演到你的家门口来了!你还是不要那么自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