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舞深圳
作者:邱华浩林
第六章山乡的苦楚和依恋
初来的热闹是短暂的,随后是繁忙的秋收秋种。
名义上说知识青年下乡插队是支援大生产建设,上面的政策是要让城市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艰苦朴素再教育。这些知识青年在城里养尊处优,不思进取,现在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农村的酸甜苦辣,是要进行生产出工,当地干部要进行考评,以作为以后回城的鉴定。
鉴于知识青年们初来乍到,有个适应过程,村长林学雨虽把他们划分到相应的班小组去参加劳动,有时又给他们单独划了些活,但又在事前给社员们开会说不要与知青们较真,因为村里并不差他们这些劳力,有时有他们在场反而还会添乱。
刚来到农村,城市男青年们的感觉是新鲜的、兴奋的、自由的。巍然的大山,潺潺的流水,青山绿树,鸟鸣兽叫,如同置身于旅游之中。
水田中游出泥鳅,知青们要去捕捉,结果弄坏了几株禾稻引来责问,自己只是笑笑。
天上的飞鸟掠过,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去想打伤它们的翅膀,鸟儿们振翅飞入云端,自己傻傻的张望,这也引来了村民们摇头低笑。
生活缺乏荤腥,因为不会游泳不敢下河下塘捉鱼捞虾,知青们就制作个弹弓,制作个破网,去打麻雀,去网田蛙,以此来改善生活。这不是引来村民的鄙咦,就是引来暗中的嘲笑。
哎!这就是城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既显得天真浪漫,又有些无知顽皮。哪象自小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大人说教过那不行,这不行的,说话做事都显得规规矩矩的。
初来上工,想上就上,不想上就躲在田间地头的边角里闲荡,如同一个不必问责的小孩。
吃过几天客饭,村民们要上工,热情也逐渐消减。有村民不满意知青们的上工,餐饮得实行自理,工量也被单独划开。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惯,现在还不知道农村生火做饭的灶门。柴要自己捡,水要自己挑,饭要自己作,虽然有干部教说过,可一时半会儿又哪能适应?不是柴禾湿了引不燃火,就是被灶烟呛得咳嗽不止。炒菜时还不知道该放多少油盐,一些热心的村民又在村长交待之后认真指点,做出来的饭菜,不是生了就是糊了,不是盐少了就是盐多了,连自己也责骂自己,叫苦不迭。只是好在通过一阵子摸索,也总结出了一点经验,还是不尽完美。生活就这样凑合着,煎熬着,耗费着,真是想家想父母,依恋城市里的生活了。
在分了工的庄稼地里干活,虽然工量比村民少,可干农活不是靠一时的新鲜和兴奋就能干好的,还得需要付出汗水,还得需要持续的耐力。有时自己尽了点力干出的活还不成样子,其它村民又只好抱怨着来收拾残局。村民最初的热情也渐渐变成了冷淡和隐隐的憎恨。
对于女青年陈秋菊的情况要比男青年们好得多。陈秋菊人长得靓,嘴又甜,又比男孩子们规矩得多。林学雨夫妇待她如亲闺女,家中的儿女也多,待她也如亲姐妹,田地里的农活也有叔叔阿姨指导着帮衬着干。熟悉了的时候,大家叫着她的名字也不称姓了,象叫着村里其它年轻人一样,只叫着姓后的两个字‘‘秋菊’’,一来顺口,二来亲切。
一路来的城市知识青年分开只是短暂的,当他们熟悉了环境,熟悉了路径,随村里人逢场赶集在街镇里相遇后,总会把生活与出工的情况交流,生活向最好的学,出工向最坏的学。你来我往,三个打群,五个打闹,村子里,集镇里,常常有成群结队的知青队伍,男的占多,女的稀少,在村队里偷吃青嫩的,在街镇里掏上街赶集村民钱包的,进伙食店吃闯骗的,时有发生。村民们常常敢怒不敢言,街镇的店主也是如此,因为知青们人数众多,常又带有抱复之心,是有人吃过遭报复苦头的。
在林家村,四个男知青只听村长林学雨的话。他一不打人,二不骂人,只是耐心说教,直说得知青们点头称是,事后虽不在本村里使坏,却祸害了别处。上工对他们来说常常是挂羊头,卖狗肉,口粮却得一粒不少分配,甚至还得多给。村长林学雨也常常向村民们讲,那都是年轻人啊,大家就忍耐着点吧,这都是国家政策,城里的娃吃不了咱们农村的苦,也吃不饱那正长的身体,自己的娃多了都难管教,谁又管教得了他们?
秋雨绵绵,冬雪飘飘,在那农闲的时候,上不了工,出不了门,只能留在家里,触景生情,暗自神伤。知青们思念起城里的家来,思念起城里的父母来,或一个人独呆一处,神情木然,或几个人相视互望。热闹是大家的,感受痛楚和孤苦是独自的。有人从行包里取出书来看,有人摊开纸又向父母写信。
秋菊在大家庭里享受到了亲切和关爱,却有时也独自瞬间发呆,那是在思念自己的父母啊,这时她也又写信了。秋菊也带有书来,除了看书,也常写信,最初写信还有些怕羞,总是躲着藏着。林学雨见了说:‘‘闺女,你就写吧,那是应该的。’’后来习惯了,就大着胆儿写。
大集体生产挣公分摊口粮吃饭,文化大革命文争武斗,向上读书没有了地方,也不成习惯,只是村外还有小学在开课。村子里除了有一个没有书本看,不用笔写字的扫盲夜校班外,基本上没人读书习字了。除了村长和班组长记帐记公分有纸笔外,很难有哪家能拿得出纸和笔,记写什么就是用柴炭头写在土墙上,写在木板墙上,只要不淋雨,不擦刷,永远清楚墨黑,不会怕时间的流失,岁月的风化。
每每知青们看书或写信,村里的同龄也会产生一种对读书写字的渴望,想亲近,却又生怕干扰别人,只好自觉走开。
秋菊每次写信倒也自在。在林村长的大家庭里,老大林尚富结婚分了家,一对儿女还小。老二林尚贵自小就抱养给了他远处的姑妈,来往的次数非常少。村长林学雨是不看称为‘‘闺女’’的秋菊写信的,林学雨的妻子李明秀识字不多,也是不看秋菊写信的,再说也看不懂写些啥内容。小女儿林尚英上小学,既看知青姐姐写信,也给她望风把哨,闲来时秋菊还教林尚英读书习字。倒是年龄比她大一些的老三林尚友偶尔斜着看。秋菊本想躲着林尚友的偷看,却又有事求着于他,因为自己写信比别人多,每次上街交信都要经过有狗的农户旁,秋菊有些怕狗,也只有林尚友愿意陪她一起来来去去。渐渐的,秋菊准许林尚友翻看她的书,看她部分写信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