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宜以书常致次青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
初十日接初三日来书,具悉一切。
余在白玉堂住五日,初七日仍回新宅。身体总未全好。回思往事,处处感怀,而于湖口一关未得攻破,心以为恨。虽经杨、彭、二李攻破而未得目见,亦常觉梦魂萦绕于其间。此外错误之事,触端悔悟,恒少泰宇,每憾不得与弟同聚,畅叙衷曲也。尧阶初九日来,霞仙与其叔镜翁至今未来。服药亦不甚得法,心血耗亏,骤难奏效。
九弟妇全好,十二日带五妹子至新宅出行。甲三十一日晋省,备寿屏一架、寿幛一悬,送贺太太五十生日。澄侯在县,初二归来后未多出门。科一、四、六读书如常。科九亦读至“经既明”等句。四宅小大眷口平安,无劳廑念。
姚秋浦索讨贼檄文,家中竟无稿本全。在外数年,一事无成。每念昔年鸿爪,便若赧然无以自安者。有始无终,内省多疚。
湖口水师刘副将(斌国)来乡,道旧叙故,略开怀抱。闻雪琴时时系念,尤为笃挚。次青眷口至章门寻视,余闻之尤用愧切。使次青去乡从军者,皆因不才而出也。若得东路大定,次青归来,握手痛谈,此心庶几少释耳。弟在吉,宜以书常致次青。余前有信求润公保之。闻润公近解万金至贵溪,奏派次青防浙一路,张皇而提挈之,次青于是乎增辉光矣。
兄国藩手草三月十三日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初十接初三来信,具悉一切。
我在白玉堂住了五天,初七仍回新宅。身体总未全好。回忆往事,处处感怀,而在湖口未能破敌,心以为恨。后来杨、彭、二李虽然攻破,但我未得亲见,仍然常为此事困扰。其他错误,想到就很悔恨。经常遗憾不能与兄弟相聚,畅叙衷肠。尧阶初九来,霞仙与他叔父镜翁至今未来。我服药不很得法,心血耗亏,很难奏效。
九弟妇全好了,十二日带五妹子到新宅。甲三于十一日去省城,备了寿屏一架、寿幛一付,送贺太太五十岁生日。澄侯在县城,初二回来后没有多出门,科一、科四、科六读书和以前一样。科九也读到“经既明”等句了。四宅小大眷属平安。无劳挂念。
姚秋浦索要“讨贼微文”,家中竟然没有底稿全文。在外数年一事元成。一想起过去的事情。便好像无以自安。有始无终,很是内疚。
湖口水师刘副将(斌国)来乡里,一起叙旧,略感开怀。听说雪琴常常怀念。更为深挚。次青的家属到章门去探视,我听到更感到愧疚。让次青从军的是我,如果东路能得到安定,次青回来,推心置腹的长谈,我这些心事方可略有些开释。弟在吉安,应经常致信给次青,我上次写信求润公保举次青。听说润公最近解救万金到贵溪一线,奏派次青防范浙江一路。堂堂正正的提拔。次青于是可以增光了。
兄国藩手草
三月十三日
二、奉旨赴浙办理军务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
初一日专人至吉营送信。初二夜接弟来信,论敬字义甚详,兼及省中奏请援浙事,劝余起复。是日未刻,郭意城来家述此事,骆中丞业出奏矣。初三日接奉廷寄,饬即赴浙办理军务,与骆奏适相符合。骆奏二十五日发,寄谕二十日自京发也。
圣恩高厚,令臣下得守年余之丧,又令起复,以免避事之责。感激之忱,匪言可喻,兹定于初七日起程,至县停一日,至省停二三日。恐舞路迂远,拟由牛江、义宁以至吴城。其张运兰、萧启江诸军,约至河口会齐。将来克复吉安以后,弟所带吉宇营即由吉东行至常山等处相会。先大夫少时在南岳烧香,抽得一签云:“双珠齐入手,光采耀杭州。”先大夫尝语余云:“吾诸子当有二人官浙。”今吾与弟赴浙剿贼,或已兆于五十年以前乎?
此次之出,约旨卑思,脚踏实地,但求精而不求阔。目前张、萧二军及弟与次青四军已不下万人,又拟抬船过常、玉二山,略带水师千余人,足敷剿办矣。此外在江各军,有饷则再添,无饷则不添,望弟为我斟酌商办。办文案者,彭椿年最为好手,现请意城送我至吴城,或至玉山,公牍私函意城均可料理。请仙屏即日回奉新,至吴城与我相会。其彭椿年、王福二人,弟随留一人,酌派一人来兄处当差,亦至吴城相会。余若出大道,则由武昌下湖口以至河口;若出捷径,则由义宁、吴城以至河口。许、彭等至吴城?声息自易通也。应办事宜及往年不合之处应行改弦者,弟一一熟思,详书告我。顺问近好。
兄国藩再肃六月初四日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初一派专人到吉营送信。初二夜接到弟的来信,论述“敬”字讲的很详细,兼谈省里奏请援救浙江之事。劝我起复再出。当日未时,郭意城又来家述说此事,骆中丞已经发出奏折。初三接到圣旨,命令立即赴浙江办理军务,同骆奏相符合。骆奏是二十五日发出的,圣旨是二十日从京城发出的。
皇恩浩荡,命令臣下守丧年余,再令起复,以免除躲避事端的指责。真诚感激之心是言语所不能比喻的。现定于初七起程,到县城停留一日,到省城停留二、三日,唯恐驿路迂回太远,准备从平江、义宁以至吴城。并命张运兰、萧启江各军约到河口会齐。将来攻克吉安后,弟所带的吉字营就由吉东行到常山等处相会。先大夫少年时在南岳烧香,抽得一签,上说:“双珠齐入手,光采耀杭州。”先大夫曾经对我说:“我的几个儿子中应有二人到浙江为官。”现在我与弟同赴浙江剿敌,也许在五十年前已有征兆了吗?
这次复出,奉旨行事,脚踏实地,只求兵精而不求人多。目前张、萧二军及弟与次青四军合起来已不下万人,又准备在抬船过常、五二山时,再带水军干余人,就足够剿敌了。此外在江西各军,有军饷的可再添兵,无军饷的就不添了,望弟为我斟酌商议。办理文案,彭椿年是最好的人选,现在请意城送我到吴城,或者玉山,公文私函意城都可以料理。请仙屏马上回奉新,到吴城与我相会。其他彭椿年、王福二人,弟可留下一人,派一人来我处当差,也到吴城相会。我如果走大道,就由武昌下湖口以至河口;如要走捷径,就由义宁、吴城以至河口。许、彭等人到吴城,自然容易联络。应办的各种事宜如有与往年不同的地方,要改弦更张的,请弟为我一一考虑。详细来信告我。顺问近好。
兄国藩再肃
六月初四日
三、克吉后请来吴会晤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
六月十四日接弟初二日信,十六日又接初八日信,借悉一切所有应复事件,分布如左:
一、余十二日到省,十三四拜客二天,十四日赴中丞宴。十五早赴李宅宴,系丁、陈、孙(芝房)、周(荇农)、二黄(恕皆、南坡)、李(仲云)、唐(树森)公请。十五日赴贺宅宴,十六早赴左宅宴。余皆会客,几无暇晷。定于十九日起行,坐船至湖北停住三五日,至湖口住三五日,然后至河口会齐诸军,始行入浙。
一、定调之军张凯章、朱南桂、胡兼善、萧浚川,此谕旨所派、骆奏所指者也。浚川久劳于外,疲病日甚,有亲未葬。兹已奏明,准假两月,令其回籍。其军派人暂行摄领,带至河口,俟余至河口。或先带入浙,或待萧假旋再行带赴入浙中,均无不可。自此二军之外,又调吴翔冈之千二百人,又至李迪庵处拨调一千人、马队百人。浚川现统四千人,拟令汰选,仅留二千人,合之张、朱、胡、吴、李已八个矣(皆精兵)。再加次青一军,则逾万矣。吉安克后,再加弟军及刘腾鹤军,则万四五千矣。嫌其太多,尚须选汰。水师但调舢板六十号过玉山,至多不满千人。水陆合计,与弟条陈之数相符。
一、吉安不能遽克,弟与兄不能即日相会,未得面叙一切,深为帐帐。若六月克复,则请弟坐船来吴城,先与兄相会一次,然后回家一行。在家小住月余,再至浙中提调一切。若不速克,则常常通信,总以雪琴水师为枢纽。
一、起程日期一折于十七日自省拜发,折稿附寄一阅。骆中丞前奏请起复赴浙之折,于十五日奉到朱批,嘉其符合圣意,不分畛域,谕旨褒赞。兹亦抄阅。
营务处已派王人瑞太守,左公及霞老意也。凡属湘勇,人瑞均可联络。侦探所名目,则照弟之条陈,不复立矣。提调亦难其人,俟弟到营时任之。其稽查各员,颇难得此公明之选,弟可于吉安留心防之。
派来之人,朱、萧、李、杨尚未到省,余五戈什哈皆于十六日到长沙。此后弟有信,可派人径送湖口。兄至湖口,大约在七月中也。诸惟心照,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六月十六夜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六月十四日接弟初二来信,十六日又接初八来信,借悉一切所有应复事项,答复如下:
一、我于十二日到省城,十三、十四拜客二天,十四日赴电丞宴请。十五日早又赴李宅,是丁、陈、孙(芝房)、周(荇农)二黄(恕皆、南坡)、李(仲云)、唐(树森等诸公宴请。十五日赴贺宅宴请,十六日又赴左宅宴请。其余时间都是会客,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已决定于十九日起程,坐船到湖北,停住三、五日,到湖口再庄三、五日,然后到河口会齐各军,一起进入浙江。
二、决定奉调的军队有张凯章、朱南桂、胡兼善、萧浚川,这些都是奉旨所派、骆中丞所指定的。浚川久劳在外,疲病日重,又有亲丧未葬。我已奏明皇上,准假两月,让他回乡。他的军队暂时派别人代领,带到河口。等我到河口,或者先带入浙江,或者等待萧假满归军再带赴浙中,均无不可。除此二军以外,又调吴翔冈军一千二百人,又从李庵处拨调一千人、马队百人。浚川现统帅四千人,准备命令他选拣淘汰一部分,仅留二千人,加上张、朱、胡、吴、李已有八千兵了(皆精兵)。再加上次青一军,则超过一万兵了。吉安攻克后,再加上弟所带军和刘腾鹤军,则有一万四、五千兵了。我嫌太多了,还须淘汰一部分。水军只调舢舨六十条到玉山,最多不满千人。水陆合计,同弟所说之数相符。
三、吉安不能很快攻克,你我兄弟不能马上会面,不得面叙一切,深为遗憾。假若六月份能攻克吉安,就请弟乘船来吴城,先与兄相会,然后再回家一趟。住上一个多月,再到浙中提调军务。若吉安不能速克,就常常通信。总归要以雪琴的水师为枢纽联络。
四、关于我起程日期的奏折定于十七日自省城发出,奏折底稿寄去请你一阅。骆中丞上次奏我请起复并赴浙江军务的奏折,已于十五日传到,皇上朱批表彰其符合圣意,不分地域,下旨褒奖现也抄寄请你一阅。
五、根据左公及霞老意见,营务处已派王人瑞太守。凡是湘军,人瑞均可联络。关于侦探所,就照弟的意见,不再建立。提调一职也难找到适合的人,等弟到营时担任。其他各类稽查人员,也很难找到这样公正廉明的人选,弟可在吉安留心访寻。
六、派来的人中朱、萧、李、杨还未到省城,其余五位戈什哈都已于十六日到长沙。以后弟写信,可派人直接送到湖口。兄到湖口,大约在七月中旬左右。
诸惟心照,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
六月十六日夜
四、日内可买舟东下
[原文]
澄侯、季洪两弟左右:
在长沙寄一缄,谅早接到。十九在省开船,夜宿油望。二十日巳刻至湘阴,因等侯郭意城,小为停泊。二更开船,行七十里至土星港宿。二十一日过湖,申刻至岳州。二十二日午刻开行,夜宿新堤。二十三日至嘉鱼县。前此皆顺风,是日申刻后转北风,逆、风也。二十四日仍逆风,幸江水流驶,二更尽至武昌。住胡官保署内。拜客应酬及各署赴宴,计须四五日,至二十九或初一日即可买舟东下。
闻李迪庵兄弟与温弟尚在黄州,已约其在巴河(黄州下三牛里)相会。大约七月初八九可至湖口。
自家起程,酷热异常,至新堤后渐有凉意。余身体平安。前因太热不能耐,近服黄恕皆兄之方吃鹿茸数贴,稍觉振奋。霞仙、意城皆好。霞公过黄州即归,意城过玉山亦当归。两湖年岁丰捻,民气和乐,居然太平气象。余不一一。
国藩手具六月二十七日书于武昌抚署
[译文]
澄侯、季洪两弟左右:
在长沙寄了一信,谅早巳接到。十九日在省城开船,夜宿油望。二十日巳时到湘阴,由于等候郭意城,稍微停泊。二更开船,走了七十里到土星港住宿。二十一日过湖,申时到岳州。二十二日午时开行,夜宿新堤。二十三日到嘉鱼县,此前都是顺风。当天申时之后转为北风,逆风。二十四日仍是逆风,幸好是在江中顺水行驶,二更末到武昌。住在胡宫保署内。拜客应酬及往各署衙赴宴,估计需要四、五天,到二十九日或初一,就可买船东下了。
听说李迪庵兄弟和温弟还在黄州,已约好在巴河(黄州下游三十里)相会。大约七月初八、初九可到湖口。
自从家起程,酷热异常,到新堤后渐渐有些凉爽。我身体平安,前些天由于太热,难以忍耐,近来按照黄恕皆兄开的药方吃了数帖鹿茸,稍觉精神振奋。霞仙、意城都好。霞公过黄州时就要回去,意城在过玉山时也要回去。两湖年来大丰收,民气和乐,居然是一番太平景象。余不一一。
国藩手具
六月二十七日书于武昌抚署
五、吉安克复希即来浙中相助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
二十七日在武昌发第二十五号信,不知何日可达?兄此出有日记薄。记每日事件,兹抄附一览,可得其详。此后凡寄家书皆以此法行之,庶逐一悉告,不至遗漏。
余于初二日至巴河晤温弟,初四日晤迪庵,初六日晤希庵,彭雪琴、唐义渠皆自下游来迎,可谓胜会。厚庵于六月十一日下攻芜湖,十七日仍收队回至安庆,余至湖口或可一见。余与温弟、迪、希、雪、霞诸公商酌一切,皆巳就绪。惟温、希、胡中丞之意,欲余于营盘附近另觅一县城驻扎,迪、霞之意欲即于营盘内驻扎,二者尚无定见。
报起程日期一折,初五日在巴河奉到朱批:“汝此次奉命即行,足征关心大局,忠勇可尚。俟到营日,将如何布置进剿机宜由驿具奏可也。钦此”。圣恩奖借,报称维艰,精力日亏,恐不堪事。只望吉安克复,弟早来浙中相助,则兄诸事得以整理矣。古来围城亦有三五年不破者,吉贼无路可窜,势不能不尽力死守,望弟勿过于焦急,总宜静心忍耐。至要至要。
在湖北时,胡中丞以鹿茸二架见惠,服之颇有效。近日身体平善,勿以为念。”顺问近好。
国藩手具七月初七日兰溪发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二十七日在武昌发出第二十五号信,不知哪天可以到达。兄此次出发建有日记本,记每天的事情,现抄去请一阅,可得知详情。以后所寄家信,都以此法办理,逐一悉告,不至遗漏。
我于初二到巴河会晤温弟,初四会晤迪庵,初六日会晤希庵。彭雪琴、唐义渠都从下游来迎,可以说是胜会。厚庵于六月十一日下攻芜湖,二十七日仍收军回到安庆,我到湖口,或者可以相见。我与温弟、迪、希、雪、霞诸公商酌的一切,都已就绪。只是温、希、胡中丞的意见,要我在营盘附近另找一县城驻扎,而迪、霞的意见要我就在营盘内驻扎,二者还无确定意见。上报起程日期的奏折,初五在巴河收到皇上朱批:“你这次奉命立即动身,足以证明关心大局,忠勇可嘉。待到军营之日,将如何布置进剿计划。最好由驿传奏明。可也,钦此。”圣恩嘉奖,报恩维艰,现精力日亏,恐不堪胜任。只望吉安早日攻克,弟早来浙中相助,那样兄的事就能理出头绪来了。自古以来,围城也常有三五年不能攻破的,吉安敌军无路逃窜,形势所迫不能不尽力死守,望弟不要过于焦急,总是应静心忍耐。至要至要。
在湖北时,胡中丞以鹿茸二只惠赠。服后很有效。近日身体平善,勿以为念。
顺问近好。
国藩手具
七月七日兰溪发
六、次青守玉山当优保之
[原文]
澄侯、季洪两弟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