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赶忙换下身上的衣服，换好立刻往最东边的房间。到的时候，衙门里的人早就把里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尸体上盖了布，人被抬出了院子。窈娘想起昨晚那张有些苍白的面容，想起含羞的笑容，心里忍不住发颤。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这桩案子很快了结，说是渝娘病了这么久，又听闻要被送往漪澜楼的消息，一想不开就自杀了。
窈娘听到这个理由，感觉心在腊月里被寒风刮过一般。她们的性命真是卑贱如草。
琳娘因为屋内死过人，她换到跟窈娘一个屋子。姑娘们之间也略有闲言碎语，说是琳娘迫害了渝娘，说渝娘身侧的花畦早就被琳娘收买。花畦对琳娘没大没小，流言蜚语穿得越来越厉害，姑娘们也不跟琳娘走一块。
也不知道从谁的口中传出话，说当初雪娘去见姚雪雉的事是琳娘指使渝娘做的。渝娘因为当初说漏了嘴，道出琳娘的娘是青楼舞娘，后来补偿琳娘，对她的颐指气使，一直忍耐。
“真是狠毒，还说是渝娘的姐妹。”珠娘如今见到琳娘，时不时嘴上刺上那么几句。
琳娘只是狠狠瞪了珠娘，她越发沉默。
倪姑姑的舞课每旬授课一个时辰，寻常时候，只要求姑娘们每天练上一个时辰，一切由自己安排。吴姑姑也抓紧形体练习，并且开始另外的奇技淫巧。
草长莺飞，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眼又匆匆过去了一年又半载，到了二月，春暖花开，春风和煦。
豆蔻般的姑娘们如今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窈娘窈娘，我这调怎么弹得不对。”珊娘沮丧地停下手。
“你耐心点，多练习练习会好的。”窈娘过来珊娘这边，后者让开位子，让窈娘坐下。
纤手轻抚，珊娘静静聆听。窈娘真是厉害，不管学乐器还是学妆扮，她总是学得最好，什么时候有她一半聪明就好了。
窈娘收了姿，见珊娘神游，小心翼翼上前捏了珊娘的鼻子。等珊娘回神抱怨，窈娘早已起身走了。
“窈娘，你就知道欺负我。”杏眼水灵灵，鹅蛋脸上俏鼻皱起，“哼，还不是嫉妒我鼻子比你长得高，我也要掐你的……”
珊娘追着窈娘跑了起来。细长的丹凤眼轻掩，嘴角露出几分不屑：“要闹去别的地方闹。”
珊娘停下：“筱娘，我记得这地方可是我们先来的，又没有人要你跟我们一起！”
“这地方当然不是我说了算，可这也不是你们的，这可是濮家的地方。”筱娘自从侍候过濮锦骅，处处表现得比他们高人一等，时不时欺压别的姑娘。
珊娘冷笑：“不过是只山鸡，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毛都还没有长齐，别是飞到一半，掉下来，那摔得可疼呢？”
筱娘内心气急败坏，经过这些年的陶冶，人比以前冷静多了。虽然大家都是官妓，可是出身不同，筱娘没少被人嘲笑，当初又出过当众被打的事，落了脸子，连婢女也少把她放在眼里。如今好不容易攀上大公子，筱娘怎么不把过去的气给撒出来。
素娘吃吃笑了起来，这筱娘在她们面前作威作福，她早就看她不顺眼，如今被珊娘奚落，她自然得好好嘲笑一番：“毛还没有长好的山鸡，哈哈……”
“你们，给我等着！”筱娘气愤扬长而去。
巧娘道：“都是姐妹，你们何苦来着。”当她们笑话筱娘的时候，巧娘不敢出来打圆场，怕自己会引火烧身。其实她也起恨，如果她是嫡出，她就不会受那么多的罪，就因为是个庶，她枉担了罪名，想到这些，那些仇恨如野草般肆虐生长……
“谁叫她欺负我。”珊娘朝着筱娘的背影做了鬼脸。
这些年相处下来，窈娘知道珊娘性格比较直接，不喜欢就直说，人就像是一湾泓泉，清澈纯粹。
等素娘她们离开了，窈娘见还在专心练琴的珊娘，她过去指点几下。
“终于弹得有点样了。”杏眼满是笑意。
“琴声有柔和有刚毅有缠绵有快意恩仇的，每个人喜好的不同，偏向不同。不能说因为自己喜欢高山流水的，就讨厌大海滔滔汹涌的，跟我们人有很多性格也是……”
珊娘眼神黯淡，虽然心直口快，可也是聪明人。
“窈娘你说的我懂，只是看不惯她那矫揉做作的样，好像她真的成了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虚与委蛇，可是若因此被人惦记上，怨恨上，那如何是好，一次两次能躲，不代表次次都能过。何必跟她一番见识，我们这些人殊途同归……”
窈娘不由感叹，那次被叫去‘侍候’夏伊川，起初各个对她眼红，以为她服侍的是大公子，后来听说是侍候的只是夏伊川，大伙也没有如当初那般在意，在她们眼里，窈娘只是伺候一个下人。迄今，濮锦骅依然会隔段日子召她过去伺候夏伊川。最近吴姑姑教驭房术，几个没有过云雨之欢的把视线焦点都聚集到窈娘筱娘橘娘身上，窈娘倒不介意与夏伊川有什么，可众人肯定不相信自己跟夏伊川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珊娘见窈娘又多愁善感起。
“我娘系出名门，而当初我爹不过是一个落魄书生，却钟情于她，最后却落得被那男人扫地出门，郁郁而终，而我气愤就买了砒霜下药毒死了他宠妾的那个儿子。就因为我娘没有生儿子，容忍他纳妾，那妾生了儿子欺压到我娘头上……良家女子不屑妓女，可我喜欢这种生活，要想自己怎么快乐就行……”珊娘嗤笑一声，她亲眼看着心高气傲如何丢弃尊严，真心被践踏，她也忘不了娘死的时候怨恨的眼神，“你也别愁了，不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在的日子也不挺好的。这么过也是一天，那般过也是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歪理你多。”窈娘心底积压的事并没有因此轻松，方才听闻珊娘身世，心想自己真是小瞧了珊娘，没想到她天真的外表下内心也有一段伤心往事，窈娘苦笑，来到这里的人，谁没有那么一两段难以忘记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