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进门,母亲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哥哥也笑了,这两年心里的委屈也被磨平了。
“康娃回来了。”母亲带着弱弱的声音,但也挤出了一丝微笑。
“嗯,娘,我回来了。”哥哥也开心应到。
“回来就好了,回来娘就放心了。”两年了,母亲心里念着的,想着的,她知道他心里苦,但她的心里更苦,我们总是以为时间可以磨平一切,所以最亲的人也无需去解释什么。
但这样的压抑只能让彼此更加陌生,只是因为血缘的关系我们又不得不亲近。
只有简短的两句话,没有多余的语言,因为不需要问太多为什么会发病,为什么会住院。
母亲的眼光移向了父亲,这一次她盯了他很久,因为父亲今天穿得这件新西装很合体,让母亲都有点着迷了,有些佩服自己二十年前的眼光了,虽然父亲已经四十了,但依然帅气,模样成熟完美。
母亲笑着对父亲说:“这是康娃给你买的吧?”
父亲也笑着回道:“是了。”可见父亲是非常喜欢的,这也是唯一一次我能称许哥哥眼光的地方,因为他确实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衣服的。
“很合体,就是浪费钱啊。”母亲又啰嗦了。
“不费钱,娘,你放心吧,这是我们厂里自己做的,拿的价格便宜。”哥哥接过去话说道。
“哦哦,那就好。”母亲才把心疼钱的心思放了下来。
“而且爹本来就一直喜欢西装,我想这件也非常合适他的。”哥哥笑着看着父亲说道。
父亲也露出了微笑回道:“还是我儿子懂我。”
“娘,我不太会买你的衣服,所以什么都没给你买,但我给你五百块钱,等病好了你自己去买吧。”哥哥歉意地说着,他不是不想买,是他确实是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没事没事,钱娘不用了,还是留着我们明年盖房子用吧。”母亲推着说道。
“该买的还是要买的,这是儿子孝顺你的。”哥哥继续说着,很诚恳。
“那有时间再说吧。”母亲的声音大了点,因为哥哥回来,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嗯,爹,娘啥时候可以出院了?”哥哥又继续问道。
“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了。”父亲回着,眼里也少了一些担忧,他希望她能好起来。
“嗯,那就好。”哥哥也笑着说道。
“是啊,出院以后我们就有得忙了。”父亲想着心里对明年的打算,眼里顿时亮了下。
“爹,是忙什么呢?”哥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所以问道,虽然哥哥已经十八岁了,但在父母眼里他依然还是个孩子,所以很多大事父亲还是自己扛着。
但这次父亲还是给哥哥讲了他的安排,就慢慢说道:“别人家都在建砖房了,我们打算开年也把我们的老房子拆了,然后重新建新的。”
“哦哦,那这是好事啊。”哥哥也开心说着。
“是好事,就是后面这几年我们都要辛苦点了,建房子要花不少钱了。”父亲担忧着,虽然是好事,但压力也还是有的。
“爹,放心吧,我明年会努力的,然后把钱都给你们打回来建房子。”哥哥开心说着。
“嗯,这样你以后说媳妇也好说。”父亲想得真远,对十八岁的哥哥说这样的话。
“爹,还早着了。”哥哥的脸稍微红了下。
“不早了,有合适的就早点结婚。”母亲在旁边附和着,开始担心她的儿媳妇了,说到底当娘的就是操心的命。
“那你要快些好起来了,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了。”父亲转向母亲,说着鼓励的话。
“我都没事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母亲顿时心情好了很多,说话都比刚开始有底气了。
“你呀,说风就是雨,还是得听医生的。”父亲责怪着,但是带着微笑。
一家人都沉浸在开心喜悦中,只是苦难总是在平淡的日子到来,只有到来了,我们才会永远记得那一天,然后那一天就变成了苦难日子,每当想起都会心痛的日子。
过了没两天,母亲也出院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在哥哥离去的两年后第一次聚在一起吃了个饭,把老头子也请过来了。
母亲回来以后,虽然每天晚上睡得很少,但在药物的作用下还是睡着了,就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臃肿。
而父亲在母亲回来一个星期以后感觉母亲差不多快好了,所以就跟她商量着明年建房的事情,在年前需要做得准备,之前是一直考虑着母亲的身体状况,所以一直放着了。
在腊月十三的头两天,父亲对母亲说着:“要建房子,需要一些木材支撑房顶了,腊月十三请人帮忙砍树。”
“可以呀。”母亲回着父亲。
“就是到时候需要做饭菜招待干活的人,你可以吗?”父亲还是担忧地看着母亲问道。
“没事,可以的,以前也不是我做啊。”母亲肯定地说着。
“我是担心你身体?”父亲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放心吧,两顿饭没事的”母亲肯定的说,是想让父亲放心,不想给他带去负担。
“嗯,那就定那天了,我这就去叫帮忙的人了。”父亲说着,就往外面走去了。
“嗯,去吧。”母亲笑着看着父亲离开,此刻她知道这个男人还是疼自己的。
终于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情况下,我们要开始为我们的新房子砍树了,想着一切都美好了。
腊月十三这天终于到了,很早父亲请的人就到了,母亲做好饭菜招待着他们,我也坐在了桌子上,看着父亲和他们喝着酒,开心地聊着天,一切都那么正常。
过了一会,我们院子的小姐妹走在我们院坝叫着我:“蝶儿,蝶儿。”
我开心地应着,然后边站起来往外跑去,对母亲说道:“我的镰刀呢,我要走了。”
在农村,那个时候都要喂猪的,而我们这些小姑娘都要出去给猪找些野草回来的,也算是帮父母减轻点负担吧,所以在上学以外的时间,我的主要是任务就是打猪草,把我们家的猪喂肥了,然后过年就有肉吃了。
那时候也从来没有觉得生活无趣过,每天都无忧无虑的,每天跟着小姐妹驰聘在各个田野里,没有烦恼,偶尔还会遇到一些好看的野花,然后摘下来戴在头上,也会跟小姐妹们谈天说地。
我们也会对着天空按着年龄来拜姐妹,这些或许都是跟电视里学的,所以也希望自己有情有义。
跟谁闹得不开心的时候,也会怂恿别人不要跟那个人玩了,可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孤立的,但没过多久又会玩在一起了。
童年没有爱恨情仇,没有烦恼,有的就是每天怎么有趣的玩,虽然也没啥好玩的,但我整个童年还是愉快的。
其实很多年后,我也经常再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打猪草,我是不是还可以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也或许父亲就不会走,我就不会有那么深的遗憾。
我走在门口的时候,父亲还大声喊着我:“蝶儿,要是下午回来背不动的时候,你就站在铁路上叫爹,爹就去接你。”我看着父亲喝了一口酒对我说着。
“好,爹。”我还是开心地回着,然后就转身走出了我们家。
而这一别就是永远,而那句话也永远压在了我的心上,这也是父亲这辈子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
每当想起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痛,我总是会后悔为什么会那天我要出去。
而父亲,你说来接我的,你却没有来,你就是个骗子,你为什么没有来,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没有来呢?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实现承诺。
以后的很多年里,我都会梦到你,你还跟往常一样,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而那以后我却只能在梦里。
甚至在那次我去海南的船上,我看到一个跟你很像的身影,当他转身的时候,他的面容也跟你好像好像,但我不敢上前打招呼,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你,那时候我已经十九岁了,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就那样,我跟着我的小姐妹走了,去了比我们平常更远的地方去给猪找草,也只是为了打到更多,回来的时候能得到你的夸奖。
你们砍树也在正常进行着,而母亲也担心来不及,早早地就在给你们准备下午的饭菜了。
这一切都很正常,可是突然一颗树倒了下来,不是很粗的树,只是一颗长了几年的小树倒了下来,按说你是可以支撑得住的,可是树倒了,你也跟着倒了。
旁边的叔叔看到你倒下,马上跑过去扶着你,你的呼吸已经很急促了,然后整个人就往下溜下去,完全没有力气自己站着。
叔叔一直叫着你,可你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回答,只听见轻微地叹着气,叔叔只能着急地喊着母亲。
母亲从我们的厨房后门伸出头,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看到你瘫倒在叔叔的怀里,然后一下子就从我们后门跑出来,直接就从我们后门外边的一米多高的坎上滑下去了,没有去走旁边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