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被吓得失去了魂,然后她直接跪在你的面前,满脸泪水喊着你的名字,这是事后母亲告诉我的,因为她好像听别人说过用这种方式可以把人叫回来。
可是母亲当时不知道你这是脑溢血,速度之快,这是叫不回来的,但她还是一直大哭着一直跪着大叫着你的名字,你只是叹着气,连眼都没有睁一眼,再都没有睁开眼看母亲一眼。
哥哥闻声听到,也跑了过来,再另一个叔叔的安排下,他跑到马路上去叫车,因为没有电话,那时候车辆很少,所以需要时间去找车,等到这些时间的折腾,父亲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当车来的时候,司机却绝情地说道:“这看着都要死了,太晦气了,不拉。”
好不容易叫到的车,却又走了,最后一点点希望也没了。
而母亲已经哭得不能自已了,整个人跪倒在地上,她的天塌了。
哥哥也无助地看着父亲,最后母亲一直哭着喊,一直喊到父亲没了最后一口气,他的头低了下来永远的低了下来。
而他最后留给母亲的是三声叹息,好像他的阳寿只有这么长,他知道自己要走了一样。
而父亲断气的那一刻,我正跟小姐妹们开心地笑着,虽然那时我突然感觉到心空了下,但是我不知道那是我最爱的人离开我的信号。
一下子整个村子都忙碌了,因为我们家要办丧事了,这是在老婆子离开的第二年,我们家又要办丧事了。
最先赶来的还是父亲的那些亲堂兄弟,然后院子里的邻居,他们帮忙着把父亲放在一张凉席上,然后把堂屋里打扫干净,然后把父亲的尸体放在堂屋中间,他们开始去通知母亲的娘家人,父亲的妹妹们。
而母亲这时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只是被大婶婶拉到卧室的房间里,像个木头人一样眼泪长流。
而哥哥这时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了,伯伯找他要这样那样的,而他离家两年后,很多东西都是不知道的,所以最后是在老头子的帮助下逐步进行安排了。
老头子也受到了惊吓,这是他的大儿子,而他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他也想痛哭,但是他不能,因为儿子的孩子都还小,他们孤儿寡母的还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
很快,母亲的娘家人也来了,父亲的妹妹们也来了,而我在哪儿呢?还在地里,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永远都是那最后一个知道的,难道真的是没有缘分吗。难道这注定是上天安排吗?
等我装着满满的猪草回来的时候,我走在铁路边,还跟我的小姐妹们说笑着。
我还对她们说着:“我爹说了我背不动他来接我了。”
所有人都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因为她们都知道父亲一直很疼爱我,有啥好吃的都留给我,而且从来不说我,母亲每次打我的时候,他还会说母亲。
可是这次父亲没有来,也从这次以后,我只能开始羡慕别人了。
或许就像别人说得,前半生把好运气用完了,就只能羡慕别人了,我就是那样的人。十二岁之前用完了我一生的运气和爱,所以那以后只能自己爱着自己了。
我看到我们家的房子了,我也看到我们门前有很多的人,也有些奇怪道,还对旁边的姐妹说:“怎么我们家今天这么多人呢?”
“可能是去你们家玩的吧。”她们只是猜测道。
我心里想可能也是,那时候就是那样简单。
然后我就开始大声喊着:“爹,爹,我背不动了,你来帮我背下。”
没有人回答我,我就使劲地喊着,我以为父亲没有听到,就一直喊。
难道这是预示着让我喊醒吗?按他们后面说得,这时已经是父亲断气三四个小时以后了。
而我不管怎么喊,都是喊不答应了,只是我的喊声越来越大,整个村子能听到的人都听到了,他们心里听着我的喊声,都是满满的同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我,他们不愿意去用大声告诉一个孩子不幸的消息。
我一步步艰难地往家走着,但依然没有停顿大喊,最后终于从我们家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回道:“蝶儿,你娘说让你自己回来,她现在有事接不了你。”
“怎么变成我娘呢?我明明喊得是我爹啊。”我心里嘀咕着,但我还是蒙在鼓里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不再喊了,只能自己背着背篓一步步往前走。
在铁路与通往我们村子交接路口的地方,我看到了小哥哥向我这边走来,越来越近,我还是开朗地笑着。
小哥哥一直没有说话,但我看到他的眼睛通红的,是刚哭过的,我还以为是刚挨了打。
小哥哥看着我的笑,可能刺痛了他心里的痛,他严肃地吼道:“你还笑。”
我被这突然的吼叫惊呆了,一下子收了笑容。
我嘴里问着:“爹怎么没来接我?”
我看到小哥哥眼里的泪水再次涌起,只是强忍着没有流泪。
我把那些猪草放到渠沟里去用清水清洗,然后来了一个啊婆也来洗东西,哥哥站在一边等着我,我问他的问题他一直没有回答,他也许不想让我难过吧。
我听到啊婆问他:“你爹还没有醒?”
“没有了。”哥哥含着泪水说着。
“哎,好好的人怎么就那样了呢?”啊婆叹息着。
哥哥不再说话,也没有催我,只是安静地呆着,但我知道他一定无法接受今天发生的事情,父亲去世了,永远离开了我们,他正在痛苦。
而我听到他们的讨论,心里也一直在犯嘀咕,父亲怎么呢?父亲出什么事呢?但是我没有开口去问,十二岁的我,对生死有概念了,但又很模糊,还没有意识到去世就是永远离开了。
以前别人家死了人,伤痛的只有大人,可开心的永远是我们小孩子,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没有死亡,而这一次却是我自己,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也是从那以后我讨厌参加葬礼。
等我弄好了猪草,然后哥哥只是默默地走了过来背了起来,我也没有再露出天真的微笑了,心里的疑问也不敢去问了,只能埋葬在自己的心里。
就那样,我们一步步往家走去,那五百米左右的距离,从来没有走得这么沉重,整个路程,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哥哥再哭,而我只是压抑着自己。
在拐一个小弯就到家了,我看到我们门前有很多人在忙碌,越来越近,我看到我们门前摆了很多桌子,还有很多凳子,还有我们队上的人基本上都到了。
一步步靠近了,我走到了院坝边上,有些人跟我打着招呼,但他们是笑着的,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穿过人群。
我从这些人的缝隙看过去,看到我们的堂屋大门大大地开着,因为有门槛,我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只能听到大姑姑的哭声。
我一步步往堂屋大门走去,越来越近,我看到了父亲的头,然后看到了他的胸膛,然后看到了他的腿,然后看到他的脚。
他睡在地上干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的,难道父亲也在撒娇吗?他怎么不起来。
他的脸很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我只看到大姑姑趴在他的身上痛哭,可是怎么拍打他,父亲都没有反应。
他没有任何感觉了,他走了,他就这么突然地走了,世上最爱我的人就这样静悄悄地走了,连我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时的我就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别人的眼里,我应该需要大声哭泣,我也觉得我应该哭倒在父亲的身边,才能体现我也是爱他的。
我应该悲痛地跟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才能证明他对我很重要,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还要苟且地活着呢?为何当初没有一起走了呢?
是的,就像所有孩子一样,我没有哭泣,没有痛哭,也没有大笑,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不在意周边人的眼神和笑声,但是我知道那个时候,我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我的眼里只有躺着的父亲。
没有人告诉我死是什么,虽然那时的我已经会写那个字了,但我依然不明白那是什么,虽然我看到了父亲已经被所有活着的人认证为他已经死了,跟我们永别了。
但我依然不相信,我只是觉得他还活着,所以我不哭,我的父亲还活着,我为什么要哭了。
我转身穿过我们的厨房,顺着后门一直走到我们房屋后面的房檐下,那里是最安静的,前面是很多人在忙碌,他们是笑着在做自己的活。
我没有去找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已经哭成了泪人,我也知道她一定是被安抚在卧室里,不让她看到父亲的身体,否则她更会崩溃了。
我靠在后院的泥巴墙上,那里长了些野草,一般我们都不会到后面来的,因为只有一米来宽的距离,便与一面坡相连了。
我站在那里,否定着父亲的离去,心里想着该怎样才能找回父亲了,父亲要怎么样才不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