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他不说清楚,老头子还是会继续问下去的,老头子听完,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哎,早知道就不让她去了。”
父亲没有说话了,他也没有心情吃饭了,那剩着的半碗饭就放在那了,他只是对着里屋喊着:“蝶儿,你来把碗洗了。”
我从里屋走了出来,只剩下小哥哥一个人陪着母亲,母亲是睡着的情况,呼吸是均匀的。
我走出去就听到老头子说着:“那还是带到上次那个医生那去看吧,应该是可以治好的。”
父亲点点头说道:“希望吧。”
我静静听着他们说话,没有插话,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们小孩子不说话就是对父亲最大的帮助了。
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父亲对我说:“蝶儿,你晚上就睡你娘的脚下面。”
因为大哥哥和小哥哥早就分开睡了,我还一直跟着父亲母亲睡,家里只有两张床,所以没有任何选择的。
我回着:“好。”
在洗漱完毕以后,我就乖乖地自己上了床,然后安静地躺在了床的最里面,让自己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就是无法入睡,我能听到母亲呼吸的声音。
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可现在她却又不认识我们了,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没有害怕,我只是紧缩着身体卷在那。
不知道就那样持续了多久,我才进入了梦想,父亲是什么时候睡得,我不知道,但是在睡梦中我的鼻子里总是断断续续地闻到一股烟味。
苦难总是在煎熬着父亲,可是父亲又不能放弃,母亲的病一直以来就是父亲的心病,周边很多的亲戚和邻居都知道,所以他们很多时候都不会轻易去刺激母亲,担心她发病了,直到现在也是这样,身边的亲戚也是担心着母亲,这病跟了母亲一辈子,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作,让我们这些儿女也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
父亲心里的苦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他一直都很乐观地面对着,不管母亲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依然不会凶我们,他很少发脾气,他的理智让我都觉得震惊。
他也是个人,他也需要发泄,但是父亲却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显露过,从记事起,我就没有见到过父亲崩溃的一面,或许他认为作为父亲,作为丈夫,作为一个男人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所以很多时候我很羡慕母亲找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不管她什么样都会不离不弃的人,而这样的情,算得上爱情吗?还是说只是一份责任呢?谁都说不清楚。
也或许给得爱太多,美好太多,所以他才会那么早早地离开她,让她后半生独自承受着煎熬和苦难。让她时刻提醒自己不敢发病,因为她知道没有一个人会像父亲那样照顾她,对她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睡得很香,因为再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影响一个孩子的睡眠的,也不要去问一个孩子会不会失眠,不会,永远不会。
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脚被一双手使劲拉着,而且再使劲拽我,我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大声叫了起来“啊啊。”整个人一下就坐了起来,然后睁大眼睛看到对面的母亲,她正笑着看着我。
倒是她就一直傻笑,不说话,只是用力握着我的双脚,我的脚动不了,但我的手一直挥舞着,心里有些害怕。
她越握越紧,我却越来越害怕,便开始大声哭起来:“爹,爹爹。”
父亲听到我的声音,跑了进来,问道:“蝶儿,怎么呢?”
父亲走进一看,见母亲紧紧地握着我的脚,而且已经把我的脚裸握红了,母亲还是没有松手。
她只是笑着,不说话,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父亲走到床边劝着说:“啊莲,你把手松了,你看你把蝶儿弄疼了。”
母亲还是没有松手,父亲也安慰着我说:“蝶儿不怕啊,娘只是想你了,你不要怕。”
我哭着点点头,我知道那是娘,我不是怕,我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娘,因为以前娘不是这样的。
“啊莲,来把手松了,我好给蝶儿穿起来,她好到外面去玩。”父亲依然耐心地劝着母亲,然后用手去握在我脚上的手。
父亲越是往开来拉,母亲就越握越紧,最后终于在父亲的努力下,把她的两个手拉开了,我连忙站了起来,快速地穿了鞋子,跑了出去,我真的很想逃离那个地方。
现在想想有些对不起母亲,但也请她原谅我那时候的无知,因为我的内心深处确实是没办法去接受这个陌生的母亲。
我像是逃跑似的一口气跑到院坝边,然后喘着粗气,这时老头子见我跑出来,便问道:“蝶儿,你干啥呢,跑这么急。”
“啊爷,我……”我犹豫了下,最终咽下了所有的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什么?”老头子继续问着,他拿着个锄头准备去地里了。
“没事,啊爷。”我竟然淡定地回着,可能是不想当着别人的面承认刚才自己的心虚吧。
“哦,没事就好。”老头子说着就走了。
我松了口气,然后才转过身再次走进屋里,自己打了一盆水洗了脸,然后找了个梳子把头发稍微梳理了下。
我就坐在了卧室门口的凳子上,卧室的门还开着,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也不敢再踏进去。
我能听见父亲一直在劝说着母亲的话语,我能听到母亲在父亲背上用手掌拍得啪啪响的声音,我只是偷偷地往里面看着,眼神里都是惊恐。
这是在我记事起,我第一次经历母亲发病,以前都是听他们说的,我都不相信母亲有病,因为母亲正常的时候,对我们很细心,所以我一直都不相信。
直到这次亲自看到了,我才知道母亲的病是这么严重,比他们说的还更恐怖。
虽然我知道她不会伤害我们,但我还是不敢靠近她,因为她的笑里总是带着让我无法抗拒的同情。
我呆坐在那里,一直不吭声,从那以后,我的话越来越少,以前总是爱笑,可是自那以后我连笑都减少了。
突然觉得那时候一下子长大了一点,想替父母去分担一些东西,但是我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再表达出来。
那段时间,整个家里的环境都是黑暗的,我们都不再说话了,饭桌上只有筷子碰到碗盘的声音,没有了往常的欢声笑语。
终于在父亲带母亲去医院后的第三天,我们在饭桌上吃饭,灶旁边还给母亲熬着中药,那股中药味夹杂着饭菜味,确实是让人减少了食欲。
小哥哥还是忍不住地问着:“爹,娘什么时候会好啊?”
“快了,别担心了。”父亲只是淡淡说着,他心里也希望着。
“娘要快些好起来。”我也附和着说道。
“会的,一定会的。”父亲笑着说着,好像是压抑着心底所有的委屈,只是给我们一个坚强的形象。
母亲的病在折磨了一个多月以后,慢慢地恢复了,她刚开始还是话很少,而且各方面也很迟钝,但庆幸着她慢慢恢复着。
我们心里都期望着她能回到那个开朗乐观的母亲,那个动不动就骂我们的母亲,那个会担心着急的母亲。
还好经过时间的治愈,母亲好了。她的这种病是一阵一阵,这完全就是受到刺激以后就会出现的症状,但是很吓人,但可能她心里一直有牵挂,所以她又会在一段时间以后自己痊愈了,而不是一直都处于那种疯的状态,所以这也是深埋在我们心底的一颗定时炸弹,我们很害怕它随时爆发。
而这年秋天是大哥哥初三毕业的关键一年,但那个时候都普遍是初中毕业,所以在农村来说学习不是那么看重的事情,觉得初中毕业就好了。
也只有叔叔经常回来的时候会叮嘱我们好好学习,会给大哥哥出一些难题,但每次他都找个借口逃跑了,我们也一样,可能这就是对老师的恐惧吧。
这一年哥哥经常要补课很晚,从小到大,大哥哥都是特别让母亲操心的孩子,去燕塘洗澡,就算头天给他说那个燕塘刚死了人,他第二天依然会去。
自己偷骑父亲的那种老式自行车,从别人两米多高的后院摔下去,反正就是胆子很大,像捅马蜂窝、爬树这些都是小事了。
最严重的是上学的时候,老师找母亲去谈话,他竟然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在下面跟其他同学玩扑克牌,被老师经常抓到。
所以大哥哥的学习一直都是在中等水平,他一直挺聪明的,但就是不用心。
所以到了初三的时候,每当他玩到很晚没回来,母亲就会找到学校去,再发现他还是跟别的同学在打牌之后,回来以后就会收拾他一顿。
别人在努力学习,他在打牌。父亲和母亲一直对我们上学的观念就是能考上就一定会供我们,但考不上就不要怪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