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就那样坐着,整个身体好像没了力气,耷拉在床沿上,像是一个空壳一样,整个魂都被掏空了。
直到我们回来,父亲还是坐在那里一动没动,他满脑子思绪都飘到那个陌生的城市去了,那里有个女人正在受着煎熬,正在受着歧视,他多想此刻就飞过去陪在她的身边。
“爹,爹,我回来了。”我一进门就喊着爹,但没有得到回应。
我便径直走到卧室去,轻轻推开门,在暗暗的房间里,看到父亲依然坐在床上。
“爹,爹?”我轻声唤着,因为看得出父亲心情不好。
“艾。”父亲带着嘶哑的声音回道,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有闪亮的东西,便走了过去,抬起手给他擦着,在他一抬头的那瞬间,两股清泪从他的脸庞落了下来。
我着急地说着:“爹,爹,你是怎么呢吗?”
父亲连忙自己用袖子去擦了眼泪,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父亲掉眼泪,一定是发生了大事了。
父亲一边擦着还一边说着:“爹,没事,就是眼里进沙子了。”
“沙子?”我疑惑地看着父亲问道,心里想着哪来的沙子呀。
“反正就是进沙子了。”父亲的分贝稍微高了些,我一时被震住了。
“哦哦。”我只能小声地回道,因为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地对我说过话,我不习惯。
“你去把你大哥小哥叫进来。”父亲稍微整理了下情绪,然后对我说道。
“嗯,好。”我诺诺地回道,便走了出去。
大哥和小哥哥两个正好在院坝边上打闹玩了,我跑过去轻声说道:“你们别玩了,爹叫我们进去卧室里。”
大哥哥见我今天讲话有些不高兴,就开口问道:“啥事呀?”
“不知道了,反正爹看起来不开心,刚才都把我凶了一顿了。”我嘟起嘴巴说着。
“凶你?怎么可能呢?爹那么喜欢你。”大哥哥不满地说着。
“真的了,不信你进去看呀。”我也反抗道,嘴巴挺硬的。
大哥哥不相信地就往卧室走去,小哥哥也跟在后面,我走在最后面,可不想去做炮灰。
我们三个都走了进去,父亲正在把他的衣服往一个背包里装,没有回头看我们。
还是大哥哥开口问道:“爹,你是要去哪儿吗?”
“哦,你们都来了。”父亲才转过身,看到我们三个说道。
“爹,你是去哪儿啊?”小哥哥也疑惑地问着。
“去温市。”父亲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他觉得应该告诉我们。
“去温市?”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问道,让我们更加好奇了。
“是的。”父亲坚定地说着。
“是娘有什么事吗?”大哥哥担心地问着。
“是的,你娘在那出了点事,我想你们都这么大人了,应该告诉你们。”父亲一口气说完了。
“娘怎么呢?”我紧张地问着。
“你娘她病了,我去接她回来。”父亲看着我的眼睛说着,好像在说“有爹在,蝶儿别怕。”
“好好的怎么会病呢?”我嘴里嘟囔着,但是声音很低。
父亲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假装着所有的坚强。然后他又开口说道:“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去啊爷那吃饭,还有要听啊爷的话。”
“嗯,好。”我们听话地点着头,谁都明白这个时候不敢不能不听话,因为父亲的脸难看极了,还有母亲到底怎么呢?满满的都是担忧。
第二天父亲就独自走了,我们都围着啊爷问道:“啊爷,我娘到底怎么呢?”
老头子看着可怜的我们,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越过话题说道:“你们下午想吃什么饭?”
“啊爷,我们真的很关心我娘啊。”大哥哥着急地说道,希望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可是老头子却自己走到里屋去了,远离了我们的谈话。
我们依然每天继续上学吃饭,然后回家等着父亲和母亲。虽然心里焦急,但是孩子的世界总是天真的,当别人叫着去玩耍的时候,还是会跟着他们去了。
我应该说那时候没有心好了,还是我们应该对父母产生一些愧疚了,也许任何人不会去责怪一个孩子,觉得他太小不懂事了,只是因为长大的人看到太多苦难了,明白了太多事情,所以他们学会担心学会恐惧。
再过了第五天的时候,父亲终于回来了,母亲走在她的后面,很安静。
母亲看起来比她刚走得时候瘦了好多,而且眼神又出现了十几年前的无神,整个人都不说话,也没有笑容。
我欢喜地跑过去叫道:“娘,你回来了呀。”我跑过去拉着她的手。
母亲只是温和地看着我不说话,她的手一直拉着父亲的衣服,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
大哥哥和小哥哥也跑了过来,叫着她,依然没有回应,母亲只是看着我们,把我们三个看得有些害怕了。我们三个傻愣愣地站在那,心里都充满了恐惧。
大哥哥转身问父亲:“爹,我娘怎么呢?”
“你娘病了。”父亲淡淡说道,他此刻看得出来很悲伤,只是用力压着的。
“什么病?”大哥哥继续着问道,他好像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吓人的下午,他死死被母亲搂在怀里的痛苦模样。
但又由于时间过了很久了,他又有些忘记了,但又想不确定的。而我们那时候都没有见过母亲发病,所以都一头雾水地站在那,不敢相信母亲得病了。
“没什么,明天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就好了。”父亲继续说着。
父亲不想说太多,而我们也不好再过问,因为父亲看起来也很累了。
父亲拉着母亲往里屋卧室走去,我们都紧紧跟在后面,都不再说话了。
心里充满了很多的疑问,但都不敢问,也不敢说,只是安静地陪伴着。
父亲把母亲安顿在床上,给她脱了鞋子,然后低声对母亲说道:“先睡会吧。”
母亲此刻只是听话地听着他的安排,没有反抗,看着就是不说话,没有什么异常。
而我站在床边上,心里后悔了上次不接母亲的电话,心里有无限的懊悔,哥哥们也惭愧地低下了头,为以前做得气妈妈的事情而后悔,我看得出来。
我们都在为过往而后悔,一心只是希望母亲能好起来,我们一定会很听话的,但是好像很难。
生活真的很难,总是记起曾经别人对自己说得一句话:“不要以为自己的苦难都过去了,其实才刚刚开始而已。”
我们这个平常的家庭,已有这么多不易,每个家庭都有不一样的故事吧,只是大家都淹没了痛苦,露出微笑,突然觉得笑对生活也是这个世上最艰难的事情了。
母亲也许也有些疲劳了,就慢慢睡着了,父亲也坐在床边上的凳子上,整个人就那样靠在那里,感觉苍老了很多。
我们三个看到这样的父母,只能乖乖地退了出去,然后都沉默了。
来到院坝边上,大哥哥就开口了说道:“娘的病发了,你们可得听话些。”
“嗯嗯,知道了。”我们点着头说道。
到了晚上该休息的时候,母亲才醒来了,父亲还在厨房做着饭,听到里屋的响动就走了进去,我们三个在厨房里帮着忙。
见父亲进去,我跟小哥哥也跟着进去了。母亲整个人是坐起来了,然后嘴里说着:“我在哪儿?”
然后她整个人开始站了起来,然后又坐了下去,准备穿自己的鞋子,像是急着去找东西似的。
父亲一把拉住了她,轻声问道:“啊莲,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买东西呀。”母亲眨着眼睛说道。
“你要买什么?”父亲继续问着。
“我要去给我儿子买衣服,还有给蝶儿买裙子了。”母亲结结巴巴地说着,像是感觉很大的事情了。
“你不是都买好了吗?”父亲说着,然后从床边他们从温市回来带回来的包里打开拿出一套衣服给她。
“没有,那个人她不卖给我,我要给我儿子买,她不卖。”母亲像个孩子一样抱怨着,而且还有些委屈。
“没事,我给他们买一样的。”父亲安慰着她。
人都这样意识不清了,但母亲的心里还是自己的儿女,这辈子她过得太苦了。
母亲在父亲的安顿下才慢慢平静下来,这时大哥哥已经把饭做好了,父亲让我们先吃,然后让大哥哥盛了一碗端给他,他需要先喂母亲吃。
这两天在车上父亲基本上都没有睡,而母亲一会睡一会醒的,而且喜欢在车厢里走来走去,父亲只能陪着她闹腾。
母亲突然像个孩子一样了,她这次没有哭也没有闹,没有正常的思维了,好像是受了惊吓了。
老头子晚上回来了,一听父亲回来了,就过我们屋里来。
当时父亲正在吃饭,老头子也在饭桌旁坐了下去,父亲抬头看着老头子问道:“爹,你吃了吗?”
“我吃了,你赶紧吃你的。”老头子关心问着。
“好。”父亲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然后简单回道。
“啊莲呢?”老头子继续问着。
“在房里睡觉了。”父亲说着,他知道老头子想问啥。
“哦,人还好吧?”老头子继续问着。
“不是很好,明天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下。”父亲说着。
“嗯,还是老样子吗?”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她像个孩子一样了,不哭不闹,也不说话。”父亲咽下一口饭说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老头子继续问着。
“听她弟说,是跟厂里的一个领导吵架了,人家让她停工不干了,她自己没有想开,然后慢慢就失眠了,就变这样了。”父亲放下碗,对自己的父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