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冰凉的雨水似乎仍然意犹未尽。我套上夹克衫,把手机和烟盒塞进了夹克宽敞的口袋里。晃悠悠的重量感就像是得到救赎的重刑犯。同样得到解放的还有裤兜里几张被挤压地皱巴巴的纸币,只不过即使被塞进内兜里依然是轻飘飘的,远不如放在牛仔裤兜里的紧绷的存在感。
我到厨房找老爸,他正在洗手池那边埋头收拾着碗筷。爷爷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慢吞吞地喝着手中的茶。我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示意要出去一会儿,老爸只说早点回来。爷爷在我转身将走之际叮嘱让我带上伞。
等我走到小学门口的那一刻,天上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水来。没有听从爷爷告诫的我只好躲到一旁的老桂树下,妄想凭借它那绿油油宽大的叶片为我挡风遮雨。我四处张望一阵,却不见安的身影,拿出手机联系,系统音响起,无人接听,我顿时有种被愚弄了的错觉,狠狠按下挂机键,将其塞回了口袋里。
老桂树终究不能让我完全躲避雨水的嘲讽,水渍零星溅落到我的头发上,夹克上。我将帽子拉了起来,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思考着接下来该往何处去。树外的雨下的正大,地面潮湿的水流向我涌来,我这才发觉桂树下这一块没有铺上水泥,地势微低,如果不想渐渐被雨水浸湿鞋子,我得另外找一个落脚之地。
一想到这般局促的境地只是因为某人一个恶趣味的玩笑,顿时心有不甘,却又觉得无奈了。我为什么会怕雨水弄湿衣服和鞋子呢?只是因为我不想在安面前那般狼狈吧!内心开始纠结起来。于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桂树的庇护下走出来,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雨水溅在我脸上,瞬间就让我平静下来。
现在回家还太早,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到处走走吧。她有几年没有回来了,村里变化也相当不少。
再次被周围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包围,关于过去的回忆再次复活。这一次的记忆比昨日初回之时更加印象鲜明。走过无数遍的林荫道,曾经最喜欢坐在上面等人来接我放学的石块,学校门口过去经常摆摊卖早点的那块地方的地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光滑,那是经由无数人的鞋印踩磨过的痕迹。
当手机再次振动起来的时候,我内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欣喜。才掏出来还没来得及看看发光的屏幕,一辆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轿车停在我的腿边。我诧异回头,隔着挡风玻璃,安正对我笑着挥手,另一只手依旧握在方向盘上。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安从车里出来,从我手中将手机拿过去,不知是因为冒着大雨,还是别的原因,他的眉头紧锁在了一起,嘴里发出一个微不可闻咬牙切齿般的声音。
“上车!”没有给我提问的时间,安如此命令道。
我顺从的坐进副驾驶座里。
以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安一直都是淡然潇洒的模样。他这般烦恼纠结的样子我也就见过一次。那是在接一通电话的时候才有过的。
引擎发动,机械和轮胎的声音取代了车里的沉默。
“我要走了!”当车驶上村外的公路时,安终于又开口说道。
这只是个道别,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要离开了。永久性的。莫名的恐惧感随着这一猜想瞬间向我袭来,我无力挣扎,被黑暗的漩涡吞噬,窒息感使得我不禁大大吸了几口气,我压抑着,想尽量不让吸气的声音被安所察觉,我有些庆幸上车时烟被我拿在了手里。我将头转向窗外,窗外的风景终于陌生起来,我瞬间遗失了所有熟悉感的支撑,干涩多年的眼再次涌满泪水。我不敢擦拭,固执而脆弱地扭着头,任凭泪水在脸颊上泛滥成河。
安将车停在一座桥边,机械的轰鸣停止,瞬间安静下来的气氛让我稍稍平静,宣泄过一通的眼泪在我脸上留下肆虐的印记。外面的雨水依旧不停,我看着车窗,夹杂着雨水流过玻璃的细纹,上面印出来我狼狈的模样。这一幕显得陌生而遥远。我看着那个陌生的我出神,安突然间伸过来的手惊到了我。我仓皇之间转头,于是茫然无措的姿态直接撞进了安的眼里。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停留在我的颊边,仔细地抚着我脸上的泪痕,他的黑色双瞳从半湿的刘海下牢牢捕捉住了我的视线。
“认识你这么两年多也没见你哭过,还以为你哭的样子要比现在更难看一点。”
听了安的玩笑我本来是想笑的,却不知为何,停滞的泪水又要再次涌上来。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已经干哑,只好无奈的笑了笑。当我的眼睛因为笑而微微眯起的时候,三四滴的泪水终于再次破防落了下来。一边落在了安的指尖,另一边再次在我脸上划过温热的湿痕。
安的手再次碰触到泪水的一瞬间微微颤抖,他从驾驶座那边倾过身体来抱住我,右手从我的脸侧移动到脑后,修长温热的手指滑进了我的头发里,即便沾了渐凉的泪水也丝毫没有改变它那能够让人安心的热度。
“你要好好的!就当我从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