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我满足地摸着肚子坐在了房间窗台上,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开始繁忙地运作,把脚隔着走廊搭在扶手上,倦意开始袭上眼帘,大脑倒是很平静地回到了刚刚饭桌上那个表面上结束了的话题,老爸也好,爷爷也好,大概内心真的不如脸上表现的那样轻松。不知是不是身体会自动响应意识,鼻端貌似有房间里未散尽的烟草味。老爸穿过餐厅从长廊向我走来,我适时抑制住掏烟盒的动机。
在老爸在我身旁站定靠着墙并掏出一包黄鹤楼香烟时,我意识里的紧迫忍耐消失了,取而代之一阵饱含未偿所愿与庆幸的复杂心理的电流从嗓子眼直抵胃部。全身神经为之一振带走了蒙蒙睡意,我下意识的调整了坐姿,收回了脚把翘着的那条腿也放平,为了方便着力把右脚在上并尽量靠左把两只脚交叠在一起,鞋跟抵在墙上。老爸终于从我现在已经相对规矩地放着的脚上移开了目光。我面上若无其事心里谨慎小心地审度着老爸的脸色,鼓起的腮帮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露了一些不满。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什么都没说。香烟形态百变的烟雾从老爸手指之间寥寥升起。我已经很习惯这种异样的沉默,被称之为默契的安逸。大概是源于内心深处曾有对这种气氛深深的惶恐,在习以为然之后反而接受的异常平静。
安曾问,为什么我总是像个退休干部般一副悠闲慵懒的模样?莫非真的是潜移默化的影响,如今的我很享受每一个自己安静待着的时光。大概是无所事事吧!不知道想做些什么,也不觉得自己必须应该做什么。就习惯待在看得到天空的地方,躺着,或者找个东西靠着。空气里都是风的孤独,云的寂寞。我也就因此成为了安口中所谓孤傲的人。偶然去书店一待便是一整天,非常干脆且不带任何愧疚地翘掉所有课程。然后在第二天知道将要面临班主任怒火的时候,又很干脆的待在宿舍不出去。但当班主任堵在校门口或是学校任何一个可以出去的地方甚至是食堂的时候,也就只能脸皮厚一点了,填饱肚皮还是很重要的,哪怕要听一顿啰嗦地训导。我只能庆幸这个年代禁止老师体罚学生,最多是绕学校操场跑圈。
初中学校操场在男女生宿舍楼后面。是一圈黑色沙石铺成的跑道,围绕着一大片凹凸不平的草地。每次跑完我都会很干脆地躺在草地上歇息。在大脑因为运动缺氧而昏昏沉沉的时候,只要躺在漫天的青草香味里,世界就会瞬间变得很安静。操场上围观的喧嚣的人群也好,在宿舍楼阳台上吹口哨看热闹的也好,都无法打破这样一种宁静。曾看到的一本书上写,这被一些人称为意识间隙。就是因为某种原因而造成大脑暂时一段时间没法容纳思考,自己身体所感知到的会占据所有,无法再容纳除自己以外的一切。就像处于一种极度兴奋或者愤怒的状态。我全身的细胞都在享受这种独特的宁静。这是一种鲜明的存在感。我能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疲惫的四肢和昏沉的意识。而当这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渐渐褪去的时候,就像身处在了茫茫太空。在那被称之为自然的磅礴的力量面前,此刻的我是自由的,孤独的,渺小的。
当餐厅里电话声音响起的时候,老爸毫不犹豫地起身去接电话。墙壁上残留的温热的温度被风吹向我的脸,携带者香烟糊糊的味道。我深吸一口,紧抿着双唇。心里止不住的抽烟的欲望融化成了浅浅的失落。为了把这种情绪排挤出去,我晃荡着双脚。运动鞋跟在坚硬的墙上碰撞,恍惚间似乎有蹭掉不少附在墙表面粗糙的水泥颗粒,我下意识低头去看,却并没有找到水泥碎屑的痕迹。脚跟有点发麻,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我身体重量大部分集中在双手支撑着身体慢慢往窗台边上挪了挪,然后倾斜身体背靠窗框把右脚抬到窗台上,左腿膝盖靠在了窗台边上。窗台上几块瓷砖透过牛仔裤传来冰凉的感觉。这让我渐渐安静下来。水塘面上吹来一阵湿湿的风,竹林苍翠的枝叶哗哗作响,向我低头,抬头,低头,抬头。
房间里时钟的声音参合进来。滴答。滴答。这个巴掌大的小东西也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我瞄了一眼那个米老鼠外形的天蓝色钟。米老鼠依然摆着那副笑得很愉悦的样子,指针一圈圈从他脸上扫过。笑容一点也没变。这是个失败的变脸游戏吗?正这么想着。却越看越觉得米老鼠的笑容在扩大,快乐的成分越来越重。无聊。我别扭得把头转向窗外。
被遗忘在床上的手机很不知趣的响了起来。我禁不住把头向后仰,正想仰天长叹一口气,冷不防碰在了窗框上。“啊哦!”我吃痛地叫了出来。今天是我的倒霉日么?跳下窗台还是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后脑勺。看都不看手机左手直接按了接听键。桌上的米老鼠笑得更幸灾乐祸了。“啪…”我伸手把它一下子倒扣在桌上,心情果然好了很多,然后愉快地向电话里都不知是谁的人的打招呼。
“看来心情还不错啊~”依旧是低沉的嗓音,却多了一种调侃。
“喂,你就那么喜欢看我笑话吗?”我能想象到安调侃别人时习惯性的挑眉动作。这会让他有点冰冷的形象多一种叫做魅力的东西。
“唔…看来我打电话的时间很不凑巧…”
“没…”即使心虚我还是下意识地回答。
“那好吧…出来一下,我找不着路了。”安的声音依然带着轻松愉快。
“出来?去哪?你在哪?”心里怀有某种猜测。我不大肯定地问道。
“在你老家。小学学校这里。接下来怎么走我不知道了。”安以一种掌握一切的态度说着。迷路了还摆什么酷。我很想这样说,但现在我更想知道安为什么会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