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吊下眯眯爱吃的小鱼,还有水,然后不停地叫唤,眯眯却始终没有挪动一步,直到夜幕降临。
眯眯被夜色吞没了,我们只能从她逐渐微弱的应答中想象她饥寒交迫的无助。再这样下去,不出两天,眯眯准没命。
实在想不出办法了,我就往派出所打电话,“有困难,找民警”嘛,虽说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儿心虚——警力严重不足已是老问题了,人的事还没管过来呢,哪顾得上猫呀。
果然,值班民警听了我的叙述后态度和蔼地告诉我,他正在讯问一个群众送来的犯罪嫌疑人,另外几件事也急着要处理,眯眯的问题还得靠我们自己群策群力去解决。
泪眼婆娑中我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办理眯眯的后事,突然间我心里一亮:请高层清洁公司派人来,不就可以从九楼的天台顺外墙下到七楼,把窗沿上奄奄一息的眯眯救回来吗?
第二天眯眯终于得救了,仅仅三十个钟头,珠圆玉润的眯眯就成了一只跛脚的“骨感美猫”。没有人知道她那一夜是如何熬过来的,但回家后她的顽强和无畏却让我们吃惊,她很快就养好了伤,而且出落得更漂亮了。
猫非草木,孰能无情!从那时起,眯眯好象更恋家了,即使去邻居家串串门也能注意安全,自觉归来。虽说算来已是妙龄,还叫了几回春,但至今没有任何私奔的迹象。
狗儿小旺
我从小在城里长大,少见狗。那时候有狗也养不起,每天那点儿肉喂人还勉强呢,骨头都腾不出几块来。偶尔回老家,狗儿满世界跑,使劲儿叫,倒是给寂静的乡村添了热闹,只是怪吓人的。不是农村的肉有富余,实在是那儿的狗艰苦惯了,野菜都肯吃。那时的人大都苗条,狗也精瘦,显得特别凶悍,所以我从未想过这辈子会养狗。
后来生活好了,城里人也开始养狗,当然不是那种看家犬,而是美其名曰“宠物”,它们的主要任务不再是守门防盗,而是给主人作伴添乐。
我依旧不动心。照我看,好好的日子过着,养狗那是添乱。
但儿子却酷爱猫儿狗儿,先前翅膀未硬,不敢造次,一旦有了公民权,加上薄弱的经济基础,就“图谋”要弄只狗来养养了。
也巧,就有人送了只狗给他,还是出身名门,老家在英格兰,叫喜莱帝微型牧羊犬。我对狗的种类所知甚少,可怜的一点儿知识都是儿子教的。他要把这只狗带回家之前,先“串通”了一位单身同事,那位也是宠物爱好者,答应短期或长期收留那只倒霉的小狗,等做通了我的工作再让小狗“浮出水面”。
新春佳节将近,我们又搬了新居,儿子认为时机成熟,大肆宣传住一楼养只狗是多么的重要和必要,起码贼来了非吓一跟头。看我听得饶有兴致,料定我动了心,就变戏法一般叫狗儿亮相。乍一看那狗儿更像狐狸,尖嘴瘦腮小三角耳朵神气地竖着,一对小圆眼无辜而又单纯地盯着你,只有胸前一片白毛长而且漂亮。我脱口而出:怎么这么丑呀?儿子说:都夸它好看呢,你不会看狗。
既然来了,既然还是一只好看的狗,咱也不好拒收,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它呆着。儿子叫它小旺,俗,但是顺口。
小旺倒是自来熟,不出半天就以主人翁自居了。它在几个房子之间奔来跑去,兴奋莫名,每每门前走过小孩或小狗,它就冲到小花园的栅栏边大声叫唤,又热烈又急切。家里来了陌生人它第一时间也叫,但并没有半点敌意,多少有些“人来疯”的意思。几乎所有见到它的人都说它漂亮,看来我的确不会看狗,到现在为止也就是看顺了。
我们都要上班,回到家时间有限又缺乏耐性,所以至今没把小旺训练好,快两岁了,依旧只知道一个动作,就是你一伸手它就站立起来,把一只前爪交到你的手里,勉强算是握手。原先想着不是马戏团,又不要它表演,不会什么绝招也就算了,唯一的要求是不要随地大小便,它却始终不能达标。气起来就大叫小旺,它是招之即来的,但只要看到你的手往地上的秽物一指,它就拔腿逃跑;你再叫,它依旧来,却在离你两米远的地方停下,怎么也不肯上前,你若作势要打,它一溜烟又不见了,再叫,也来,就离你更远些,歪着头看你,小圆眼无辜且带着一丝忧郁。它都这样了,你还能怎么办?
最开心的是回家的那一刻,小旺总像久别重逢似的扑上前来又叫又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任何时候你腾出功夫来跟它玩,它都热情配合,不知疲倦。有时我在客厅里跑步,小旺一定陪跑,从不半途脱逃。
原以为有小旺在家,又是花园小区,安全没有什么问题。谁知才住了一年多,竟有贼入屋盗窃。那天家里没人,贼借着初冬的暮色,以屋后茂密的植物为掩护,锯断窗口的铁枝爬了进去。等到我们回家,已是一地触目惊心的狼籍。我是最后一个回到的,电话里听到消息,惊赫之后立刻问小旺如何,直害怕问出一个噩耗。谁知儿子说没事啊,它好着呢。我一下子松了口气,这才知道小旺已经成了家中的一份子。
待到送走了前来办案的警察,突然想起小旺怎么能安然无恙呢?要么那厮曾与小旺有过交道,不是陌生人;要么就是那厮和小旺套近乎,三两下就把它给“搞掂”了。估计是后者的可能性大。像小旺这么一只善良幼稚、没见过世面的狗,哪里知道人世间的险恶,又怎么是贼的对手喔!
想象中在那厮满屋乱翻、把我们的财物据为己有时,小旺很可能认贼为友,对着他摇头摆尾,眼睁睁瞧着他把东西拿走,我们都哭笑不得。但转而再想,又觉得小旺的力量何以对付贼们,没“光荣”已是万幸。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好人与恶人之间的事情,还得靠人们、特别是好人们自己来解决。
小旺们能与人和谐相处,就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误入“歧途”
宠物者,畜生也,但畜生却不能等同于宠物。因为绝大多数畜生不可能成为宠物,宠物是畜生中的贵族。人在极度愤怒时,会将自己的同类斥为“畜生”,却从来不会错骂成“宠物”,可见宠物是比较特别的。
如今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这“自然”之中也就包括了畜生们。先前说麻雀是害虫,要全民共讨之,现在也换了说法。还有狼们虎们,防是要防的,但也不能让它灭绝。这个世界的生物链环环相扣,哪一环也少不得。
但不管怎么说,那些畜生们呆在它们该呆的地方也就罢了,一旦身价提高成了宠物,便有些与人平起平坐的意思,我是难以接受的。
儿子却总是跃跃欲试要养点什么,每每他一开口我就说:俺养你就足够了,别的免提。儿子就真的不提了,只是常常不经意地告诉我,谁家添了只小猫,从此恶鼠绝迹,门庭生辉;谁家养了只小狗,八旬老太笑成一朵秋菊花……
我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不肯上当,直到学校放暑假那天,我焦急地等儿子卷铺盖回家,没见人却先来了个电话。他说学生宿舍老鼠猖獗为非作歹,于是众人商议买回一只小猫,虽然乳臭未干也颇有震慑作用,咪咪一叫鼠类望风而逃。但这么一个有功之臣因众同学回家度假而没了栖身之处,他想把它带回家暂时寄居几日,再择一个好人家送走了事。
盼儿心切我不曾犹豫就答应下来,事后回想当时儿子简直是按捺不住地欢呼了一声,还特别加了一句“妈妈你真好”,我这人受了表扬其余的便容易忽略不计,没想到就这么中了儿子的计,自此误入养宠物歧途。
儿子用笼子拎回来的小女猫岂止乳臭未干,简直就是猫婴儿,个儿比小鸡大不了多少,声音也娇弱无比,走起路来更是一摇三晃。我一见就起了怜悯之心,忙着拿牛奶蒸小鱼,竟然一点没怀疑儿子编造的关于小猫的光荣历史。
原先想着小猫是客人不能怠慢,好茶好饭侍侯只等找到好人家就欢送它去新家。但问了几次儿子总叹气说这家不接受,那家环境差,于是小猫就住了下来,为方便交流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眯眯”。
时间一长眯眯似乎成了自家人,我习惯了它的存在,它也很有主人翁的精神,一点都没有客居的意思。你回来它在门口迎接,你睡觉它在旁边守侯,如果有个陌生人来了,它一准羞涩地躲进卧室回避,完完全全的少女情怀。我不再提起眯眯的去向,儿子也乐得装没事,不时买个猫粮罐头回来,给眯眯“打牙祭”。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儿子设的圈套,硬攻不行便采取迂回战术,他认为稳操胜券果然不出所料。
胜利了的儿子倒是谦虚谨慎没有以功臣自居,他依然对所有的畜生都感兴趣,恨不得有更多的畜生变成他麾下的宠物。我一个不小心加入了养宠物一族,但既然加入了我就不后悔。心下明白,宠物兴起的时代至少是歌舞升平的小康社会。
只是宠物毕竟非人,真要把它们当人看,就跟反过来把人都看作畜生一样,迟早要绝望的。
我和儿子是铁哥儿
不瞒您说,我和儿子梁栋是铁哥儿。当然不是那种遇事不分青红皂白、一律两肋插刀的哥们,也不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只讲吃喝玩乐的朋友。我们这种铁的关系是从儿子出生的那天开始的,不单因为血缘,更因为心的相通,情的交融。
小家伙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想得天花乱坠:生个儿子是盖世英雄,生个女儿便倾国倾城。待到儿子落了地,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儿子并不因此就特别显示出未来天才的优势。该哭就哭,想闹就闹,跟所有的孩子毫无二致。
于是脚踏实地,调整心态,想着养个身心健康的儿子就好。
儿子在我眼里是个与我平等的小人儿,我跟牙牙学语的他一本正经地聊天,逛街,讲故事,唱儿歌,玩游戏。他问我各种奇离古怪的问题,包括“是我先到我们家,还是爸爸先来”,还有“你老唱‘人生难得一只鸡(知己),’可我为什么觉得要想有一只鸡很容易呢?”……我总是乐不可支地认真回答他的每一次提问。而我问他的永远是同样的问题:你最喜欢谁?他不厌其烦的回答也总是千篇一律:最喜欢妈妈。
但有一天他照例摇摇晃晃地把赶着去业余大学上课的我送到楼梯口时,终于忍无可忍地下了结论:你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别人的妈妈晚上不用上课”。但他很大度地不与我计较,坚持目送我下楼,而且和往常一样,在看不见我之后,拼尽吃奶的力气拖长声调大叫:“妈妈早点回来!”跨上自行车的那一刻我流了泪……
一年之后,我当了记者,经常要出差,有时一去就是半个多月。这时,儿子却成了我最坚强的后盾。他用铅笔歪歪斜斜地给我写信:“奶奶很好,爸爸很好,花儿鱼儿都长得很好,你就放心工作吧!”我忍俊不禁,心想儿子什么都说到了,偏就漏了他自己。
一眨眼又过了十年,16岁的儿子上高二了。他跟我说他有了第一次遗精,我突然发现他浓眉大眼的国字脸上依稀可见络腮胡的雏形。就在那不久后的一天晚上,他没有大大咧咧窜到书房嘻嘻哈哈地跟我逗乐,而是神色凝重地把我叫进了他的小房。预感告诉我他有了不成功的初恋。
果然,儿子说他刚刚和牵过手的同班女生分手。“我们没有吵架,只是觉得不合适,我们都太小了。妈妈,我们上过两次街,拉过手。我一直想跟你说,但一见到你我就想哭……”大滴的泪珠滚出他的眼眶,他等着我的责备。
我没有责备他,我甚至微微笑了:“我们是朋友,我们是铁哥儿,什么事都可以商量。恋爱是很美好的事情,可惜还没到你做的时候。今后遇到任何难题,任何麻烦,别忘了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哥们——我。”
三年后,已经是大学二年级学生的儿子在《现代家长报》发表了一篇文章,回顾他的初恋:“我后悔当时没在妈妈的怀里痛快地哭一场,因为能在妈妈的怀里哭是幸福的。”
儿子这么快就长大了,这让我感到有些惶惑。我找出早已封笔的6本《育儿日记》,郑重地交给了他。那里面包含了一位母亲的关爱、期盼与思考,也记录了一个儿子的稚嫩、可爱和成长。
去年儿子大学毕业,回到家的第二天就看见荧屏上广东经济电视台的招聘主持人启事。“我去报名。”他说。
“我去找找熟人?或许能帮帮忙。”
“不,从小到大你都没为我走过后门,这回也免了吧!咱不能让你晚节不保。”他嘻嘻地笑。
当儿子把填好的聘用合同放到我面前时,我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一定知道我心里想着什么,淡淡的说:“你不是说一个人最要紧的是靠自己的实力吗?当初你16岁上山下乡到海南岛,不也是一步一步自己走过来的,你总得让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从那天开始儿子就像穿上了红舞鞋,不停地转了起来。——新闻部的记者兼主持,要学和要做的事都太多了。“而且,挣钱真不容易呀!”他“惜香怜玉”地看着有十六年记者生涯的我。
只要儿子不出差,无论多晚回到家,他都会先走进我的房间,跟我聊一会儿天。现在轮到我经常向他提问题了,工作中的烦恼,感情上的困扰,还有关于未来、环保、奥运会、巴以冲突,关于电脑、网吧、新新人类、珍珠奶茶,都在我们的探讨范围之内。
虽说住在一起,跟儿子相聚的日子却少得可怜,节假日更是他忙的时候。这时我常常禁不住想儿子,奇怪的是,想得最多的总是他说过的三句话——
一次是儿子十二岁时,每天功课做到一半他就过来书房“放松”一下,很随便地往我腿上一坐说这说那。有一天我惊觉他的重量,便问:以后妈妈老了抱不动你了怎么办?他想都不想就答:那我背你。
第二句话是儿子读初中时讲的。那天忘了在说什么,我开玩笑道:以后你娶了媳妇对我不好怎么办?他斩钉截铁地说:我把她从八楼丢下去!
还有一次是两年前。湖南电视台来广州拍我的一个小专题片,编导请我儿子用一句话说说我这个当娘的,他对着镜头胸有成竹道:一句话很难说清楚我的妈妈,但我最想说的是,下辈子我还当她的儿子。
儿子长这么大,我竟然最记得的是如此三句话,可见是个地道的俗人。但能和儿子是老友,是铁哥儿,我知足。
前几天看新出的《读者》,说到上海一个大调查显示,现代母亲的标准是:懂一点电脑,化一点淡妆,少一点说教,多给点空间,有气质,爱学习,像个朋友一样。我对照检查自认合格,再交儿子复审,他正色道:你也就是基本达标吧,离达标、超标还大有距离呢!
我立马不敢翘尾巴了。看来是“革命尚未成功,母亲仍须努力”呀!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