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梁栋自考进了电视台,就像是穿上了红舞鞋,不停地旋转,总也停不下来。先说是三个月试用,新兵上任当然得使尽浑身解数,什么都学,什么都干,有一回走进家门时他蓬头垢面,汗湿衣衫,步履略带踉跄,却依旧歪着头对我笑。细问原委,方知是台里购买了一批正合夏令时节的清凉饮料要进仓,没有搬运工,头儿就一挥手让他们新兵冲上去。小伙子们热情倒是比天高,只可惜一个个细皮嫩肉少经磨练,几个回合就有些精力不济,栋栋算得身强力壮有块头,咬着牙坚持到最后,也早已顾不得形象了。
试用期满了,还是忙,有时忙得更狠,大好春节也不例外,万家庆团圆离不开电视人的创造性劳动,其中也有电视新兵梁栋的一份辛劳。
从此,抽空看栋栋或编辑或主持的节目,成了我的一项新任务。
不是我好为人师,凭我做了十八年电视人的经验,挑栋栋的毛病那是绰绰有余,比如哪个镜头组接不合适呀,哪句解说词改一下会更好呀,还有推拉镜头不匀速,可见摄像功底太浅;还有专题的选题一般,要在敏锐度上下功夫;主持节目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衣服的款式、色彩的搭配、声音的抑扬顿挫、神态的自然大方……栋栋每回听我的意见都特别认真,听完了总要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我讨论,如果时间来得及他还会把专题节目的稿子先拿给我看,我于是在他的领导未审看之前行使了一把审阅权。
南方电视台成立后栋栋从经济频道调到了都市频道,新节目开播三把火,他们又忙了个没日没夜。这回栋栋的节目明显有了进步,春节临近,他做了个外来工在广州过节的专题,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了几个挺有特点的姑娘和小伙子,白天黑夜地跟拍,片子很有生活气息,也很感人。其中有一位千里迢迢来广州陪女儿过年的母亲,边择刚买来的菜心边说平时想女儿想得哭啊老哭,我一看眼圈就红了,觉得儿子懂得讲人性,心里有观众。表扬了他一番我又加上很俗的一句:这个节目可以拿去评奖。儿子就斜斜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们领导也这么说来着。
原以为过完年,新节目也旧了,栋栋可以不那么忙了,谁知道照样迎着朝阳走,顶着路灯归。有时干脆不回来住,今天东莞,明日中山,家完全成了旅馆。即使回来往往多在晚上十点之后,这时我哪怕有再重要的事也得放下来,和儿子聊聊天。在我眼里他仍然是个孩子,但他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我:妈,我的翅膀硬了吗?
我回答:你可以飞了。
过了没几日,可以飞了的儿子又神色凝重地告诉我:妈,我觉得自己学的那点东西被掏光了,我得再学习。明年考本科!
“好啊,可你那么忙,行吗?”我很有几分高兴又很有几分担心。
“行,一定行。”栋栋说完就往电脑跟前走,“我还得写篇稿。”
隔那么个把星期,栋栋能回来吃顿饭,老天,那简直就是我们家的节日。只要他在电话中传递了这个信息,我便很没修养地、由衷地对着话筒大声嚷嚷: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然后就是奔去市场买菜,哼着歌儿煲汤,但菜是不能炒的,栋栋说六点半到家,一准得七点半之后,等到门铃欢快地响起来,厨房立马开始热闹。第一个菜上桌,栋栋刚好换了鞋洗了手寻着香气走来,还像小时候那样用手拈着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时光一下子倒流了十八年,那个大眼睛的胖小子爬上椅子也是拈菜吃,不同的是常常忘了洗那只脏兮兮的手……
今年母亲节,栋栋紧赶慢赶算是回来吃了晚饭。他在送给我的礼物——几本我喜欢的书上写了这么两句话:“妈妈,今后或许会越来越忙,陪您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但今后每年的母亲节,我都将竭力赶到您的身边与您共度。都说母恩难报,我也知道,但我将尽力……”
我流着泪含着笑在心里回答: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要活就要动
因为工作关系,一年内我先后采访了两位耄耋老人,一位是德高望重的原广东省委书记任重夷,一位是名闻遐迩的香港大实业家林伯欣。巧得很,他们同年,当时都是89岁。
可以说,两位老人的经历迥异。一位早年参加革命,尔后成为共和国的省级领导,在改革开放初期担任广东的第一把手,带领大家摸着石头过河,成就了一番事业;一位离乡背井,经历了战乱和贫困,终于白手起家,创建了一个成功的企业。
我不知道这两位老人有没有打过交道,但相互间一定是有所闻的。作为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任老已经离休多年,这是规定,不可以“超龄服役”。但他离而少休,时时关注广东的变化和发展,还撰文著书。思维活跃得很,观念也超前,听他说话,总透着睿智和幽默,让人觉得他精神不老心不老。他说活动活动,“要活就要动”,真是深入浅出,话说在了点子上;林老是另一种风景,自己的企业,退不退休也是自己说了算。“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假,但没有要求前浪非得靠边歇菜。有热就发光,何况林老的光还挺强。现在他每天都按时上班,在办公室的时间不少于八小时,不时还要出出差,精力不比年轻人差。他是日日锻炼的,身体工作两不误,并且宣称:我永不言退!
两位老人走着不同的人生之路,到了晚年却有着相同的感受和愿望:一个“要活就要动”,一个“永远不言退”,都是对生活充满热爱,让生命充满活力。
说起这“要活就要动”,听上去有点儿被动消极,谁让你要活呢,不动行吗?似乎蕴涵着那么几分无奈。但细想一下,倒也通俗到位,我们的同胞客气时爱说“亲自”这个词儿,其实不管什么人,好多事还真得“亲自”不可。比如吃喝拉撒玩睡,比如工作学习娱乐,都让别人代劳,还能活吗?所以“动”是活的基础,活的根基,除非你不想活了,否则就必须动。
至于如何动,学问就大了。什么时候动,动什么,都有讲究,那得科学、合理、快乐。别以为年轻时可以随心所欲,反正每时每刻每个细胞都在跳跃,还用得着专门去动,话不能这么讲。一个“动”字,包含着很多内容,动是学习是工作,也是玩儿也是恋爱;动是口动身动脑子动,你动我动还互动。这样的动,主动积极,必然会卓有成效。
林老的“永不言退”掷地有声,代表了一种精神,和“小车不倒只管推”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不能以此为由,一屁股坐在领导位置上,到时间了也不肯挪窝。该退休时赶快腾地方给新人,这是规矩,否则事业难以为继,新人难以成长。但退了可以不休,自己找活干,自己找乐子,工作了几十年,谁没有一点儿心得体会经验教训,拿出来给后代,让他们少走些弯路,多得些启示,不也是“善莫大焉”?第一线的冲杀就交给年轻人了,出主意想办法却还可以,要不怎么说“姜是老的辣”呢!
两老的话,可不是只对老人有效,任何时候,“要活就要动”和“永不言退”都是指南。人活着,要的就是这股精气神儿。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对每个人来说,自己总是很重要的。多么平常的人,也可以把自己当成叱诧风云、呼风唤雨的角儿,怎么说怎么少不得。理论上谁都知道,这个地球少了任何人照样按着钟点转,但落实到自己头上,还是免不了夸大一点儿作用,毕竟看自己这么些年,早就看顺眼了。男的一棵树,志得意满;女的一枝花,顾盼生辉。
真要是混得不如人了,也有话可说:“我有他那么个老爸,比他还强”!或是:“这人还不是靠脸蛋,凭本事什么时候轮到她?”到了不能不认输的份上,话却讲得含蓄:“没治了,这人从来运气好,挡都挡不住。”或是:“那家伙公关能力摆在那儿,咱坐飞机也追不上,认了”。反正怎么说都有理,旁人可以不屑,耳朵却清净不了!
大明不过当个副科长,只要比他大的官不在,人前也喝五吆六的,每回和朋友一起喝酒,三杯下肚就说自己是个帅才,当处长局长乃至省长都没有一点问题;他老婆叫小芬,已经是括弧、正科级待遇了,又清楚大明有多重的斤两,当然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当着众人的面多少得顾及丈夫的形象,回到家把门一关,冷笑道:“还帅才呢,什么时候把科长前面的副‘字’去掉再吹牛也来得及,现在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大明从来不据理也力争,声音还特响,弄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他自封“帅才”,有多嘴的见了他就打趣:我们这栋楼是风水宝地呀,才建起来十年就要出大人物了。
原以为这下子能堵住大明的嘴,谁知道大明还顺竿爬,说等着吧,三五年我发达了不会忘记楼友们。
十年过去了,大明的副科早在竞争上岗中挤没了,一气之下他辞了职专业炒股,总说赢定了总还是赚少亏多,在老婆的一再干预下终于偃旗息鼓,十二分不乐意地开了间卖杂货的小店,至今也就是统率着一个店员。但口气还是大,别说平头百姓,克林顿、布什、普京在他嘴里也不算事儿:老克什么水平,连泡个妞都惹一堆麻烦;老布也不行,一个小小的伊拉克就把他给治住了;普京瘦瘦小小营养不良,怎么能带领俄罗斯人民奔康致富!说完了他还是卖他的杂货,还是自称“帅才”。
楼友们自然没指望大明发达了带旺一片,只要求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真把自家日子过好了就算给和谐广东作了贡献。
这人一太把自己当回事毛病就多,首先是眼睛长到了头顶上,别的人都在他之下。其实一个人再能耐也扛不起世界,何况又有多少人真正是英雄豪杰、超级奇才?自以为身价百倍没用,往往别人看得清清楚楚,你越把自己当回事,别人越瞧不上眼,结果是原先有的那点儿本事都给淹没了。
太把自己当回事就没了朋友,谁都不乐意天天看你摆款听你教诲为你效劳。有那官做大了忘乎所以的,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被他管着的一时无法,也就强忍着,一旦你跌了跤生了病遭了难退了位,周围连个人影子都找不着,只能哀叹自作自受。
太把自己当回事就没了事业,你都举世无双了还用得着学习、进步吗?信息社会容不得停滞不前,在你得意的当儿别人就能把你远远地甩在后面,你举目四望以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实际上也就只能孤芳自赏顾影自怜了。
古往今来芸芸众生来了又去,谁都是一条命,谁都是一辈子。自己固然重要,但总得想明白:每一个别人同时也都是一个自己,谁不要紧呢!
别不把自己当回事
一看我这篇文章的题目,可能就有人大摇其头:什么世纪了,谁还能不把自己当回事!都恨不得自己高高在上、君临天下呢,少糟践一下别人就算是积德了。
确实有那么一个时期,人们好象时兴不要把自己当回事,心里哪怕有多么不乐意,也得做出活着就是为了别人的姿态。这当然难免会感觉痛苦和不平,但如果不这样做,太把别人当回事的人就会站出来大加伐挞。
现在至少不需要为保护自己而做无己无私的表象了。
但还是有人为了往后更把自己当回事,先实行阶段性的自虐。一个想升官的主儿,科长当了多年,德行和政绩都平平,再不升就没机会了,于是瞅准了单位一年后将出现副处长位置空缺,把工作做到前面,紧紧围绕相关核心人物开始了周密的活动。打听得那核心人物最爱喝茅台、五粮液,他就四处奔走设法让人“赞助”好酒,三天两头找机会挺身陪喝,一反平日的惜身保命,可着劲儿灌自己,但绝对不敢醉,总得把核心人物送上车了才能歪歪倒倒满怀“悲壮”地回家。工作中对上逢迎拍马,全然不要尊严和面子;对下也得小心谨慎,拉一拨压一拨。结果倒是如愿以偿升了副处,贵体却再也不安康了:肚子大、头发稀、心脏弱、血压还不是一般的高。拿医生的话说,就是最好回家去卧床休息,否则随时可能倒下。可他新官上任哪敢休病假,怎么也得有个年富力强的姿态。如今下属请喝酒那是坚辞不去的,上级叫依旧怠慢不得,硬着头皮去了,刚开口说领导原谅,我这身体……领导就慈祥地摆摆手: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他只得又端起酒杯。现在心里是很把自己当回事了,却已经由不得自己。
也有人总把委屈自己当法宝,以为“委屈我一人,幸福千万家”的事怎么说也划得来。殊不知一个连自己都不能善待的人,到头来只能事与愿违——想善待的人都受了伤害,想呵护的人都遭了风雨,想息事宁人反得罪了一片,想皆大欢喜偏惹来意见多多。
女人为当官、挣钱不要命的少,相夫教子把自己弄“丢”了的多。领导和组织的话不一定全听,丈夫说了啥不论对错都坚决照办。但前者的话倘若都听虽有奴隶主义之嫌,却一般不坏事,图个安稳总行;后者就难说了,“夫唱妇随”在俺们国家很有市场,你如何听话都不过是本分守妇道,稍有不从便可以兴师问罪,口诛“手罚”。前些时候有个报道,说一个男子发现同居女友的手机上有个陌生的号码,立即严加讯问,女友被问懵了,一下子想不起来,这男子便大打出手达四小时之久,硬生生要了女友的命。据说那女人至死没呼过救,不知道是有过多次类似遭遇、彻底绝望、横竖不想过了,还是心存侥幸,以为只要顺从、忍受,那个男人就会手下留情。她太不把自己当回事,结果人家得寸进尺,根本不把她当人,想起来让人难过不已。其实她要是平时就能让那个男人知道,女人也是人,不可轻视,恐怕事情还到不了这个份上。而且那男人若是执迷不悟,非要女人不把自己当回事才肯同居、结婚、过日子,俺女同胞就该先“飞”了他。
女人还有个弱点,就是一个不小心被爱遮住了双眼,一时间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她和那个男人,要做的事也似乎只有两件:谈爱做爱、日夜厮守。但这个物质世界岂是这么简单可以度日的?真是金童也得面对谋生的压力,玉女同样无法免“俗”。一旦回到现实之中,柴米油盐、人情世故有哪一样是少得了的?再碰上那种“今年没结过婚”的已婚男人,麻烦更是大而且多。如果说这些男人都是逢场作戏那是俺不懂爱情,问题是他们有太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随时将这段信誓旦旦的爱毫无痕迹地扼杀,这时即使女人能放弃自我,万般迁就,多半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此时最好的办法,是俺女同胞在确认没把自己弄丢的前提下,找到非离开那个男人不可的理由,并迅速实施分手。
俺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就得自重、自立、自强,也只有自己立了强了,才有条件把别人当回事,相互间敬着帮着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