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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把活着变为生活(4)

感叹终归是感叹,没什么实际意义,我倒觉得从王君的“放弃”理论中得些启示,至少今后可以少走一点弯路。想来也是,人活得再久,在无限的时间长河中也只是极其短促的一瞬间,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得到固然可以理解,却纯粹是一厢情愿,想也白想。所以学会放弃就成了人生的一门艺术。既是艺术,当然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得自己有点儿灵气,还得肯学肯琢磨肯付诸实施。王君算是幸运的,刚过了不惑之年,就悟出关于放弃的道道来了,这以后走起路来可能就会顺当一些。被他放弃的红颜知己如果有知,在人间自当慰藉欢欣,在天上也应含泪而笑了。

一生中总会有几次这样那样的机会和拥有,就看你是努力把握还是轻易放弃,是锲而不舍还是放任自流;也看你识别机会的水平,看你对于拥有的追求。或许没有对与错,但绝对有高与低。就说王君吧,放弃了红颜知己也一样结了婚有了老婆,而且还过得不错,但何尝没有错误放弃后的反思呢!况且放弃了不该放弃的,永无拥有的机会,心中的痛楚又如何向外人道哟。

王君还是明智的。怕就怕该放弃的死不放手,不该放弃的又连连失手,旁人都看出问题来了,只有他自己不明不白,沾沾自喜。就像国人都知道的俗话: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不是一袋芝麻,而是一粒。

时间的穷人

不记得是谁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到六十岁之后便成了时间的穷人。我当时一看就觉得十分震撼,想着自己眼看要成亚穷人了,心里不由得紧迫感顿生。

这年头,人人都怕穷。“没什么不能没钱”,说的就是这种心思。“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除非“天下乌鸦一般黑”,个个都穷得要啥没啥,也就彼此彼此,都无须弯腰驼背。可没了横向比较,就无所谓穷不穷了。话又说回来,真要是那样,人们准得“穷则思变”,让旧貌换新颜。要不,人类社会也进步不到今天。人穷志不穷固然好,可对个人来说。只可惜往往是一厢情愿,实际上难以做到,因为你总得有最基本的生存条件,才能谈得上干点事情,才有可能在人前挺直腰杆。我倒是以为,反过来说,穷的时候之所以有人志不短,说到底还是为了扬眉吐气翻身解放不受穷。有了明确的追求目标,悬梁刺股卧薪尝胆揭竿而起把皇帝拉下马的事都敢做,这才迎得云开雾散穷尽富来。

这个富,决不是简简单单用钱财就可以衡量的。人毕竟有多种需求,缺了哪一样也不能说是真正的富裕。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提法虽说比较书面化,却是综合概括了富的内涵。一个人真要到了除掉钱其它都缺的份上,也实在是穷得可以了。好在人的一生中,穷与富是可以转化的,只是这种转化有太多的因素在左右,千万别指望绝对的公平。

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却是相对公平的。谁都有百万财富般的花样年华,谁又都在走向分分秒秒倒计时的最后时刻,并将穷得永远地失去时间。

没有时间就没有了一切。人类当然会代代相传,但对个人这是无法避免的必然。

怕穷的人们,不知道有没有想过,一旦成了时间的穷人,该怎么办?

怕是没有用的,谁都得面对时间之穷,即使你现在腰缠万贯也有穷的一天。

趁着还有富裕的时间,我们要做好计划和安排。世界上数以千计的行业和门类,总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最爱,喜欢什么学什么,喜欢什么干什么;生活中有那么多的爱好和花样,足以让我们热爱一生,欣赏一生,享用一生,健康一生。在相同的时间里,我们学到的东西越多,创造的东西越多,享受的东西越多,得到的时间也就越多。——因为时间在我们的珍惜。爱护和善待中得以扩大。延长和丰厚。这是对付时间流逝的唯一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我们都在一天天地走向时间的贫穷。这么可怕的事情人们有时反而不大注意,倒是满腔热情地盯着眼前的名啊,利啊,钱啊,权啊,甚至不惜代价,铤而走险,就是顾不上想想,要是没有了健康,或失去了自由,再不济把命给弄丢了,还有什么可以补偿?

简直就是一穷百穷,没得救了。

如果已经成了时间的穷人,还真是需要有一点儿人穷志不穷的精神,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用得科学合理,有情有趣。别的财富可以转让赠送惠泽他人,时间却是纯粹的私有财产,使用得好,穷也是富;使用不当,富也是穷。假设为了不当时间的穷人就让生命戛然而止,似乎没穷过吧,总量计数才知道更惨:一世人拥有的时间,还不如人家一半,甚至更少,你说冤也不冤?

享受生活

我认识两兄弟,都自称很会享受生活。当哥的二十年前出大力流大汗掘了第一桶金,跟着乘胜前进,赚了满屋子钱。那个豪华的家简直就是钱堆出来的,客厅里一盏灯都花了十几万。从农村来他们家的小保姆说:刚去那天面对金碧辉煌的装修眼都直了,走起路来一不小心就成了同手同脚。有了钱这哥们倒也没怎么学坏,只是不大管企业的事了,热衷于餐餐盛宴日日麻将夜夜笙歌,就恨人生苦短。口头禅便是“活一天少一天,要抓紧时间享受生活”。

当弟的也做一点儿生意,不贪大不求全,钱赚得踏踏实实,日子过得稳稳当当。房子不算太大,够住;车子不算高档,实用;工作不算太忙,合心。他就有个特别爱好:听天籁,玩乐器,二胡、笛子、洋琴、电子琴、小提琴、手风琴……每样都玩得转,水平都很一般。但他一有时间就呼朋唤友上山下乡,听为数不多的老牛吃草的唰唰声,看百里林涛起伏倦鸟归巢。晚上夜黑风高也好,月朗星稀也好,众人吃完农家菜就各拿一样乐器,吹拉弹唱,自娱自乐,名曰“享受生活”。

哥儿俩凑到一块不容易,不见面记挂着,见了面又话不投机。比如都说要享受生活,但如何享受就分歧大了,哥说老弟,你那叫什么享受呀,太老土了。跋山涉水黑汗水流自己累不说,还拉上一帮傻呵呵的“同伙”,又不是缺钱,真要玩高雅去音乐厅嘛。如果不是那块料就趁早拉倒,沐足也比那样瞎闹腾强。

弟说老兄,你那是钱烧的,凡事拿钱开路,心里还美得不行,我看那样顶多只能算“生活享受”,和“享受生活”差远了。如今有钱就能得到生活享受,山珍海味亭台楼阁招之即来,天涯海角旅游胜地插翅能到,有人侍侯有人陪伴,让你舒服得一塌糊涂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可你还是没有主动去享受生活,也没真正感受到这种享受的乐趣。哥一口咬定生活享受和享受生活是一回事,说你读书读傻了,就知道咬文嚼字;弟一声冷笑道,你读书不比我少,连这么简单的区别都搞不清,生活享受主要是物质的,是被动的,有了物质条件连弱智都会被动地享用。而享受生活既有物质的又有精神的,且必须主动去争取去创造去品味……兄弟俩争完了吵完了又握手言和,当然过后还按自己的轨道去生活,至今谁也没能改变谁。

如今人们都爱说“提高生活质量”,在我看来这意思也就和享受生活差不多。我琢磨人这一辈子之中,享受生活和努力工作是无法截然分开的,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有创造性劳动带来的成功感满足感,有志趣相投的人一起携手人生路,哪怕艰苦贫困中也会有享受生活的快感。若是生下来什么也不用做,终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游山逛水,十足的纨绔子弟千金小姐,不说这种日子能过多久,只怕是生活享受有了,却不懂享受生活。从这个角度来看,“享受生活”比“生活享受”要奢侈多了。唯其奢侈,更不能轻视和放弃。

猫少女眯眯

我对小动物向来是“叶公好龙”——只看不养,宁假勿真。有几回碍着儿子的面子,为培养儿子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动物的感情,硬着头皮让他养了小兔、小鸡、小鸟、小鱼,也都时间不长。但其余的如猫呀狗呀的,我是坚决敬而远之,拒之门外。除了怕脏怕吵怕麻烦,还有个想法不便说,那就是不管养了什么,一旦养出了感情,要割舍都会难受,痛苦,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避之不及,已经够伤脑筋了,又何必自找烦恼,再来些人为的生离死别、喜怒哀乐呢?

但儿子终于钻了个空子,堂而皇之地把一只小猫带进了家门。

那天是儿子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天,我正急切地盼他回家,他打来了一个电话,吞吞吐吐地说宿舍的同学因为住在外地,都走了,只剩下他和一只可怜的小猫。

我问那猫是“何方神圣”,儿子说宿舍内老鼠活动猖獗,大家只得凑钱买了这只小猫。他知道我平生最恨老鼠,这样的理由肯定引起共鸣。果然,我犹犹豫豫地问:那怎么办呢?

儿子显然胸有成竹:“我先把她(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只猫少女)带回家,过几天看哪个中学同学要就送走。”说完又赶紧补充:“这猫乖着呢,不会乱拉屎拉尿。”

我一时没别的好主意,只得爱屋及乌,同意临时收养那个小家伙。

儿子用一只鸟笼提着小猫,一路上转了两趟车回来,她竟完全不吵,很认命的样子。儿子说有猫没猫就是不一样:走路尚且不稳,就多少把老鼠给镇住了,鼠们宁肯到别的宿舍集结,也不愿惹那只乳臭未干的猫天敌。说起来她还在猫的婴儿期,来到世上不过个把月,却已经担负起了吓唬老鼠、保护人类的重任,也算是小功臣了。

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猫儿显然不习惯,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东瞅瞅,西瞧瞧,好一阵才无助地发出一声细柔的“妙”,怪惹人怜爱的;加之一身雪白的毛,头上、尾巴和背上却又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撮浅咖啡色,漂亮得有些眩目。不知道儿子用了什么方法,一下就让猫儿明白了哪儿是方便之处,大解小解都能准确如厕,这显然对她争取长期定居增加了砝码。我只是见不得她沐浴,往水里那么一泡,满身长毛就湿漉漉地贴到了身上,顿时变得丑陋不堪,模样几近她的死对头——老鼠。

我还是没打算把她留下来,不过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见总得打个招呼,也就不管她是否同意,唤她作“眯眯”了。

眯眯是家里的客人,当然得好鱼好饭地招待,又见她小小一个猫儿没爹没娘很不容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便拿些牛奶喂她。眯眯从不挑剔,吃了喝了就乖乖地玩,一个纸团一根绳子都能兴高采烈地玩得风生水起,满屋乱窜。有时不知是倦怠还是思亲,她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任你怎么叫她都只用略带忧郁的眼神斜视你,简直让你满心不忍;若是把她抱将起来,她却只能温顺地呆一会儿就羞怯地挣脱着下了地,跑到一边去眼睛还盯着你。

开头几天儿子还装模作样地打电话寻找眯眯的归宿,但见我尽心尽力地抚养她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乐得不再提这码事。过了一个月眯眯还在寄养,我倒有点沉不住气了,理不直气不壮地问找到好人家没有,儿子就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地说难啊,有条件养猫的家里猫满为患,没条件养的你放心让他折腾吗?我听了也就偃旗息鼓继续尽抚养义务。

大约是在家里闷得慌,只要门一开,眯眯就铆足了劲儿往外跑,窜上九楼窜上天台东躲西藏不肯回家。我跟踪追击,在夜色中切切地呼唤无效,气急败坏地回到家就关上门悻悻地说:“走吧走吧,有种的别回来。”

过一会儿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当中夹杂着熟悉的猫叫,打开门白光一闪,眯眯哧溜一下进来了,任凭你多么气愤地骂她,她都无事一样,讨着好围着你转圈。我这才放下心来,从此也就不再提起把眯眯送走的事。

这么一来就发现了眯眯越来越多的优点:长得漂亮自不用说,脾气也特别好,而且温柔乖巧爱干净,不贪吃不胡闹。唯一的毛病是猫爪子发痒,把皮沙发抓得伤痕累累,但那沙发早该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换一套木沙发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冬去春来,眯眯出落成了美丽的猫少女,怎么看怎么顺眼,以至于见了别的猫我一概认定形象在眯眯之下。不管见到街巷里走过的猫,还是荧屏、画报上拍摄的猫,儿子都故意问:“跟眯眯比,怎么样?”他知道答案只有一个:没有我们眯眯漂亮。

想着男大当娶女大当嫁,我们未雨绸缪准备帮眯眯找个好婆家。那日,儿子回来告诉我,有个朋友家的猫少男急征女友,朋友看中了眯眯说能否择个日子见见面,但儿子一口回绝了,理由是我们家眯眯还小。其真实的原因却是:那猫少男模样太丑,配不上眯眯。再说我们干嘛急着把眯眯嫁出去呀!

现在,猫美女眯眯还好好地在我们家呆着呢。

救猫行动

那是元宵节的前几天,广州的气候还有些凉。

一大早起来不见了猫少女眯眯,随口呼唤一声,却听到她在屋外的什么地方回答,声音似乎有些异样。从我们八楼的阳台往下看,竟发现这小东西玩惊险游戏,正趴在七楼阳台外晾衣服的铁枝上。说是“趴”,实在不准确,拇指粗的铁枝怎么容得下眯眯呢,她不过是战战兢兢用爪子紧揪住铁枝,勉强悬在半空中暂时不至于跌下去罢了。肯定是这贪玩的家伙像往常一样,想趁夜深人静沿阳台边上窗沿,然后到邻居家逛逛再回来,没想到失足坠楼。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小东西居然拽住了七楼的铁枝,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凭眯眯的攀缘技术,她完全可以在惊魂稍定之后脱离险境,跑回七楼阳台等待救援。为什么她宁愿命悬一线,只是抬起头望着我们哀哀地叫呢?

仔细观察,才发现眯眯的后爪卡在铁枝后端的U型铁叉上了,而且肯定受了伤,动弹不得。我急忙往七楼跑,如果有人在,道声抱歉,径直进去阳台,就可以把眯眯抱回家。

偏偏七楼铁将军把门,主人远在美国我们是知道的,不时差一个附近城市的亲戚来小住,这会儿也不在。

我们顿时没辙了,特别是我,跑来跑去不知道怎么办。还是儿子镇定自若,说别慌别慌,一边就快手快脚地找了个长方形的纸皮箱,四周各穿一个洞,用塑料绳扎紧,慢慢地降到七楼阳台外,再小心翼翼地挪至铁枝下方,只要眯眯肯巧移玉腿,轻轻一跃,就正好可以落到纸箱里,万事大吉。

但任凭我们百般呼唤,眯眯就是岿然不动,依旧哀哀地叫。无奈之下,我们把眼光转向六楼,先是飞快地跑下一楼,找到正在开店的女主人上来开门,然后将救援基地临时迁到六楼,又打电话请了位朋友来帮忙。

这回要仰着头作业了。

看上去眯眯近在咫尺,但举着的木板一碰到她,她就叫得撕心裂肺,恐怕是卡得太死,伤得不轻。

紧急磋商后我们决定八楼、六楼协同作战,纸箱嫌小,换成大毛毯从八楼吊下,固定在眯眯的下方形成保护垫,六楼则强行用木板将眯眯捅离铁枝,待她一落入毛毯内立即收紧绳索,拉上八楼。

各就各位,一切按计划进行,眼看要大功告成,突然出了意外:眯眯在落入毛毯的刹那间极其灵活地一跳,跃进了七楼的阳台。

总算没危险了,我们全松了一口气。

现在当务之急是给眯眯补充体力,让她在吃饱喝足后跳进毛毯,安然归家。

但眯眯似乎吓破了胆,她全然不理会我们,又跃上阳台护栏沿长长的窗沿蹒跚而去,在三四米开外停下来,趴着,再也不动了。我们探出头伸长脖子才能勉强看到她雪白的倩影,真的,眯眯是只多漂亮的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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