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无先后,无始终,故无可谓天地之以前,若有天地以前之说,是非知天地者也。……或同因子之说,则天地未判及开辟之论皆非乎?师曰:天地何有开辟之说,既无开辟,故无未判之论。天地本天地,万古以前又天地,万世以后又天地,更无消长增减也。
摘自(日本)山鹿素行《山鹿语类》第36卷见《日本伦理汇编》第4册第481页
所谓空间,所谓时间,所谓世界,本来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论用短促和狭隘的想象力如何加以想象,也没有道理认为空间、时间、世界这些东西可以是有始的。同时没有道理认为上下呀,东西呀是有极限的。然而由于局限在五尺身躯呀人类呀十八里的大气层呀以内,而且受到自己的利害或希望的制约,疏远并蔑视其他运动,如禽兽虫鱼,仅仅从人这种动物来推断并加以思考,所以罗列一些有利于人这种动物的论点,发出极端违背逻辑,极端违反哲学的呓语:神的存在呀,精神不灭,即身体死亡以后,还能够保持各自的灵魂呀等等。
摘自(日本)中江兆民《一年有半·续一年有半》第73页
世界万物既然是无始的,那就谈不到有所谓创造。这是因为物体在表现为甲的形态以前,必定是以某种形态存在的,没有必要另外重新创造;既然是自然而然地发生摩荡和化醇,转变为另一种形态,那又何苦去创造另一种形态呢?难道是说,因为我们死亡以后,身躯分解了,精神单独存在,希望保持生前的记忆吗?这虽说也许是方便的,然而认真地讲,这是说不通的,没有道理的。并且务必时时刻刻地记住!这些所谓希望,所谓方便的说法,都是纠缠于我们人类的五尺身躯的说法。
所谓无始是什么呢?凡属物体,不问大小,照理都一定是无始的。为什么呢?因为所谓无始,是这个人类社会的说法。或是在其他地方的物体,现在来到了眼前,或者另一种形态的物体,变成了眼前的形态,也就是说,象蚕蛾生卵,卵生出蚕一样,从一种形态变成为另一种形态。而我们的知识浅薄,没有注意到这种发展过程,觉得好像是出现了没有存在过的物体,因此才发现了所谓开始这个名词的意义。在实际上,无论什么事物,都没有从无得到有的道理。要是加以研究,那就必定是像卵从蚕蛾而生,蚕从卵而生一样。所以所谓开始这个词,并没有真正的意义;即并没有哲理上的意义。
假使反过来就人类世界中的事物说,所谓“开始如何如何”,所谓“开始那样那样”,所谓“开始来”,所谓“开始去”这些话,虽说也有明确的意义;可是就物质,即元素化合而成的物体来说,如果认为不仅在形态及现象方面,并且在本质方面,也是有开始的,那就是巨大的错误。因为要是那样说,就等于说出真空中出现了什么物质,空气唧筒的玻璃钟罩中飞出了马驹那样荒唐无稽的话。
摘自(日本)中江兆民《一年有半·续一年有半》第94—95页
话说回来,世界又像前面驳斥实证主义的时候所论述的那样,是无边无限的。
这是非这样不可的。这个世界是无所不包的。如果说,距离世界千里、万里、亿里、百亿里的地方,有边缘和极限存在,在这以外都是真空,那么,因为真空也是世界的领域的缘故,照理是终究没有边缘和极限的。地球呀,太阳呀,太阳系天体呀,大约确实是有极限的;而世界不可能有极限。而且科学技术上截至现在为止的所谓真空这个事物,也许实际上是一团极端细微的气体,而不是真正的无。想用到现在为止的科学技术解决所有一切事情,这不能不说是僭越的和错误的。
根据上面所讨论的来看,世界是无始无终的,即悠久的庞大存在。又是无边无限的,即广博的庞大存在。而它的本质,是若干种元素。这些元素永久游离、化合、分解、再游离、化合、分解,这样循环,一丝不增,一毫不减,即不生不灭。草木人兽都是由于这些元素的化合而产生,分解而死亡的。
摘自(日本)中江兆民《一年有半·续一年有半》第95—96页
所谓空间,正如字面上所表示的那样,就是从实物在眼前所占据的位置,也就是如果有一支笔,就有容纳着这一支笔的位置等,到广漠无边的太空,包括所有容纳着,或可以容纳一切大小实物的空隙在内的总称。
“道在迩而求诸远”。自古以来见识高明的哲学家,就这个空间问题,众说纷纭地争论不休。然而依我看来,实在是容易解决的问题。假使说,空间这个观念是世界的容器,那是最容易理解的。如果有万物存在,就肯定充塞在一定位置。既然把这些位置的总和叫做空间,那就正是空间和世界成为一体。也就是说,空间也是无边无限的存在,像帕斯卡所说的那样,它是一个到处都是圆心而没有边缘的圆球。
有人说,所谓空间并不是真正有那个物体存在,而是我们的精神特地想象好像有这个物体存在,以体会一切事物的意思。这是什么话呀!世界万物本身,肯定是真正存在的,恐怕不能说是空花幻影。世界上既然有万物存在,那就肯定充塞在某个位置。也就是说,假使把那个位置叫做空间,那就不言而喻另外有脱离我们的精神而独立存在的所谓空间。然而这样讨论空间的时候,其流弊是不免会陷入不可救药的怀疑论派。
再者,空间可以比作纸张,万物可以比作图画。在空间这个纸张上,一点不留空隙地画着的图面,就是森然罗列的万物。即使假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存在,可是既然有其他物体存在,也就不能没有空间。而且即使世界是渺渺茫茫,空无一物,也仍然不能没有空间。既然不论有没有物体存在,都把可能容纳物体的位置的总和叫做空间,那就不论如何想象,也终究不能没有物体存在。
摘自(日本)中江兆民《一年有半·续一年有半》第97—98页
又有所谓时间的问题。这也和空间一样,是自古代以来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仍然有这样的哲学家,说那是只存在于我们的精神中,而不是真正有那个物体存在。这又有可能陷入那个怀疑论派。
如果有物体,就有这个物体所经过的时间。即使这个物体不朽不灭,无穷无尽,也还是有这样一笔帐:既有保持甲物形态的时间,又有保持乙物形态的时间,既有变成甘薯的时间,又有变成鳗鱼的时间。也就是说,所谓时间,是像装载万物,从这个时限运行到那个时限的车辆一样的事物。
由这一点来说,空间是意味着世界的大小,时间是意味着世界的久暂。
有的哲学家认为,空间也好时间也好并不是真正有那个事物;不过是我们的精神假定有这回事情,把它当做理解事物的根本条件的意思。另外又有哲学家说,空间的观念和时间的观念,都是我们没有诞生以前流传下来的,都是所谓生而知之的观念,而不是受了他人的教育才得到的观念。并且只有这种观念,才是唯一神对我们的精神所显示的征兆。也就是说,把空间和时间当做神的一种属性,这难道不可以说是极端的奇谈怪论吗?
摘自(日本)中江兆民《一年有半·续一年有半》第98—99页
太虚无边,时亦无际,物也不朽,力也不灭。极微之动,起物体动,或引或拒,常动不休。热光电磁,天气波浪,日月星辰,无量世界。玉石水风,由热多少,天变地异,亦来于热。森罗万象,本是浑沌。热运渐减,有形渐显,无机渐动,有机始现。先天传统,后天应变,渐化渐进,相貌滋别。内外感应,权衡相持,感觉渐成,经验至智。学术日新,宗教重信,旨趣互殊,本原则同,太极无极,不知不及。
摘自(日本)津田真道《铁薇集》收《津田真道》第256页
转定一岁十二感合,生万物以十月成就;人伦以四日八日十二交,生子以十月出生矣。居于地上,观地下转、地上转,居于地下,观意相同,故转定无上下一体,故男女无上下一人也。
摘自(日本)安藤昌益《自然世论》《日本哲学》(德川时代之部)第189页
充分反映日本人时间概念的,恐怕是自12世纪到13、14世纪大量创作的画卷。画卷很长,被卷起来,展览会上只能看到一部分,另一部分就看不到。画卷本是供放在自己面前,从右开始逐渐欣赏的。看过的部分随即卷了起来,下面要看的还未展开,也就看不到。故事随时间的流逝而发展,插图也随这一顺序,因而欣赏画卷的人只能不断地看到现在的场面。为了理解或评论现在的状况,基本上不需要前面发生的事情及今后的发展。这种现象与欧洲中世纪的艺术品(文艺复兴前)形成对照。后者把基督受难这种长时间的经过画在一幅面上。在日本,很少用空间表现这种时间的经过。日本的画卷就是典型。
摘自(日本)加藤周一等《日本文化的潜在形式》第1章第35页
从今天、现在到另一个今天、现在的持续,是历史的时间。在这个意义上,是现在主义。这里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在日本,历史无始无终,现在永远持续下去。这种情况,就是我所说的“现在主义”。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再说明日话。人悲观是因为担心明天的事,如果不考虑明天的事情,就会乐观地度过今天。
摘自(日本)加藤周一等《日本文化的潜在形式》第1章第34页
圆山子曰:世界好像是织物,时间是它的经,空间是它的纬,在经纬之间织出的千态万状的模样是万物的变化。占其变化的最小最短部分是我们的一生。纵然人有五尺之躯,保有五十年的寿命,可与无穷的时间、无限的空间相比,我们的身躯只是沧海一粟,我们的寿命只是一瞬息。如此最小最短的人,想知道最大最长的时间和空间组成的世界是什么东西,实在不能不说是困惑的。
摘自(日本)井上圆了《哲学一夕话》第1篇《日本哲学思想全书》第6卷第131页
要想理解历史,就必须知时。要想知时,就有必要进行一定的思索、反省和分析,但仅凭它还不够,还必须从思维跃入到直观。即必须把握住独尊者的实体,捕捉到最具体的、最真实的、最终的东西。
摘自(日本)铃木大拙《续铃木大拙选集》第5卷第9页
池田:我认为时间、空间是人创造的概念,是人的生命在其活动中设立的框子。如果没有这种生命活动,那也就不可能有时间和空间。因此,认为时间和空间是绝对的存在,并要生命本身纳入这个框子,这种规定本身可能是本末倒置的一种想法。
所谓时间,我们通过宇宙生命的活动和变化,才能感觉到。从我们的体验来说,时间的运动也是根据我们生命活动的状态,有种种不同的变化。高兴的时候,时间就飞也似地过去;痛苦的时候,就会感到过得十分缓慢。
让我们再回到生死问题上来。如刚才所说,佛法上把我们死后生命存在的方式,用“空”这个概念表示。所谓“空”是指无可争辩的存在状态,即使它不是作为现象出现。说是存在,而眼睛又看不到。所以也可以说,它和“无”没有区别。但是,既然是存在,遇到机缘时,就要作为肉眼能看得见的现象来出现。这样一来,又不能叫“无”。一言以蔽之,这种状态只用“有”和“无”这两个概念,是表达不了的。
总之,按佛教的说法,可以说生命的本质表现为,“生”即“有”和“死”即“无”,又永远存在下去的一种超时间的存在。
摘自(日本)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322—323页
池田:正如您所说的,认识真正的物质的终极,大概是超越人的知觉能力的。所以,关于研究物质本质的理论物理学,也不得不在很大程度上,带有哲学色彩。所谓物质终极的单位,已经变成用“物质”或“单位”说明不了的“存在”了。
宇宙的空间是否是什么也不存在的空虚的空间,这个问题自古以来就是人们争论的焦点。在希腊,真空的问题是通过存在和非存在的问题表现出来的。德谟克利特的原子论,以积极的态度对待真空问题,认为原子是在真空中运动着的。随着近代科学的出现,真空问题成了物理学的重要课题之一,形成了“近接作用”和“远隔作用”的对立,争论始终很激烈。
在现代物理学中,随着场的理论的确立,把空间简单看成真空的想法被推翻了。提倡电磁场理论的法拉第,认为磁力线和电力线是空间本身所具有的性质。这种性质是通过磁石和荷电体反映出来的。就是说,物质之间的力,应该归结为空间本身的性质。马克斯韦尔把法拉第的“力场”改为数字公式。他认为光是电磁的力在空间表现自己的形态。这对素粒子论也有很大影响。
企图集场的理论之大成的爱因斯坦,虽然没有完成把重力场、电磁场等统一起来的“统一场”的理论,然而对空间的看法,却更清楚了。简而言之,是否可把他的想法归纳如下:
不存在任何物体的空间,却存在着相离的不同物体的相互吸引、传播电磁场、产生新物质的作用和性质。质量和能量是相互转换的。能量大量集中的地方就是物体,能量少量集中的地方就成为场。所以,物质和“场的空间”并不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东西,而是相同的东西,不过是以另一种形态显现而已。这种“场和空间”并不是单纯的扩展着的空虚,它本身的性质对存在于其中的物体给以影响,条件具备时还可能产生物质。
现在还在进行“核力场”和与之有关的“中子场”的研究。在素粒子论的领域里,日本的汤川博士等人在提倡“元领域”,企图搞清空间与素粒子之间的关系。我认为物理学对空间的这种看法,跟佛教中“空”的概念有很深的共性。本来,“空”的概念存在于突破时空制约的地方。现代物理学想搞清的问题,实际上在逐步接近迄今为止仍用时空所理解的终极。如能突破时空的制约,虽然这已不是科学所能客观地探索得了的问题,我认为在现代物理学对“场的空间”的想法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有跟佛法的“空”相同的地方。
摘自(日本)池田大作《展望二十一世纪》第338—339页
池田:时间与空间,是认识一切事物的尺度,是最基本的概念。困难也恰恰在这里。比如,仅就时间、空间来说,物理学中所说的客观的时间和空间,有时与人们主观意识中的时间和空间不同。
先谈谈物理学上的时间和空间。古典物理学把时间和空间各自都看成绝对的存在。就是说,从过去向未来以一定速度流动的固定的绝对时间和把宇宙空间各点规定为间隔相等的坐标的绝对空间。以这种时空概念作为说明一切自然现象的基准。
然而在爱因斯坦发现相对论以后,明确了时间和空间也是相对的,是相互影响的。这样产生出统一认识时间和空间的时空观。……
池田:在哲学的领域中也是一样的。怎样把笛卡儿的空间论跟伯格森的时间论统一起来,已成为现代的一个重大课题了。
伯格森把时间看成单纯持续的“流动的时间”。的确,流动的时间已经空间化了。现在持续着的时间,是我们内心感觉到的东西,它在意识中流动着。按这样的观点看,可以说,物理学上说的时间和空间,全部都是空间,而所谓时间,它的本质存在于可称之为对生命内在发动的强烈的感觉上。这样说来,时间就成为主观的东西,而空间就成为客观的东西了。时间是流动,而空间则是广袤。这样,时间就成为不能延长的东西,相反,空间则成为能够延长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