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画师的艺术征途中,是充满艰辛的探索,锲而不舍的追求,此可分为写实、民间艺术、装饰、直线、歪扭——几个阶段。在这几阶段中,他使用多种的作画工具和材料,版画剪纸的刻刀、雕塑泥巴水墨、装饰挂壁纤维,还有油画、丙烯、木板、生熟宣纸等,以表现不同的情调的作品,有朴拙的、淡雅的、浓烈的、浑厚的,他都“贪过瘾”一一“玩”过。汤画师认为要挖井挖得深,就要拓宽井台基地。比如他的直线阶段和歪扭阶段,早先他的作品多用直线,且直线直得很紧,后来却一反常态,成了曲线,却又歪歪扭扭的,此为“物极必反”也。汤认为直也罢,曲也罢,不过是不同时期不同的“玩”法。自1985年6届美展后,便歪得顺手了,笔的走势也自然而然的歪了。
于老画家而言,老汤的创作心态有着年青艺术家的那股奔放的进取劲头;而于青年画家而言,老汤有着扎扎实实的传统功夫,深厚丰富的人生,其作品有着深沉的文化积淀。老汤学的是版画专业,1962年从美院毕业,被分配到佛山民间艺术作坊,在那里,他研究了民间的剪纸、陶瓷、木版年画等艺术,这8年间,民间传统艺术深深地影响着他的创作风格,同时也为他打下了扎扎实实的传统基础。到80年代,才在国画领域开拓。为此他要付出更艰巨的劳动。他临摹遍上溯至宋、清、明、元,乃至近代名人有代表性的画作。在古人经典之作中,他独独喜欢虚谷的笔法,故虚谷的画就临摹得最多。现代的名家如黄宾虹、齐白石、徐悲鸿、何海霞、崔子范……这些名家的作品,他都一一临摹遍了,以补传统功夫不足之课。在临摹前人的画作中,他也逐渐掌握了中国画的技法,从而也就建立起信心来了。
早在50年代,老汤就接触了西方艺术,并一直认真地进行思考,他要在西方艺术中寻找自己的表现形式。对西方现代派和东方传统同时下的功夫,使老汤有着全面的绘画艺术的修养,对各种绘画的形式深有造诣,这包括民间美术如木版年画、剪纸,故行内的画家们都知道老汤是运用形式最熟练的一个。这从汤画由直而曲的嬗变可以看出老汤艺术追求的踪迹。他已经追寻到自己的自由境界,线条、墨块、色块、造型、用笔、纸性、水分均被他娴熟地玩之掌中,在他的艺术境界中,或凝重、或淡雅、或浑厚、或悲壮、或浓烈……他都表现得运用自如,得心应用,决不会为画什么,怎样画,画不下去而苦恼。只要脑子想得到的,他就能画出来,没有画不出来的时候。由此可知,汤画那种不平衡美感的产生,正与书法发展至草书,乃至狂草所产生的美感魅力如出一辙,此熟能生巧之谓也。这种独特的表现形式已经成为汤集祥绘画的艺术“程式”,如同中国戏曲传统的表演程式,如甩须水袖般。
汤画师的作品不断地以新的面貌出现,他不懈地探索,艺术手法多变,往往是一两年就会变一次,若是说变,倒不如说他的画笔又开拓了一个新的创作领域。也许他是学法律出身,逻辑思维较强,艺术的形象思想为之不断产生新感觉,这使得汤画师能不断地开拓新的空间,寻找其新的感觉。在1996年系列的作品中,汤集祥以油画形式给人们一种全新的视觉美感。本来早在60年代,汤画师便以油画声名鹊起,后来转了国画创作。但近年不少朋友还是很怀念他的油画作品,为此,他又重执油画刀,只是他的油画又体现了一次革新,以他的国画风格人油画,歪歪扭扭的线条,变形的物象,为他的作品思想内涵上提出了一个很具禅理的崭新命题,那就是否定人对宇宙的主宰。在他的画中,他表达了一个全新的思维,那就是人与草虫对于宇宙来说都是渺小的。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所以他把草虫画得很大,表现了禅的哲学思想,人与万物皆佛的平等观念。其实,这不过是画家以一种“歪扭”的美创造一种境界,使之与自身人生的经历与体验,理想的梦境相一致的境界,这就是汤画师自己的风格。即使是他的油画作品,那种随缘成迹,色或墨的构形,勾勒敷染在有意无意间,经理性的收拾,亦显示了汤画师作画率真的天性,无论是线条、色块、墨迹、形态、水分、用笔、纸性方面都被画家“玩”得十分“过瘾”。
老汤的人生道路选择了当画家,调来广东画院后,自得6届全国美展的3个奖,他的作品受到了重视,确定自己的位置,他的第二次选择是较激进的艺术变革,选择了夸张、变形的风格。他说他要当的是战略画家,而不是战术画家。他首先根据自己的位置,作战略考虑,把创作当作战斗,一仗一仗地打,一个系列一个系例地推出作品,每一个系列都有新的面貌,给欣赏者以耳目一新的感觉。在汤画师的作品中,呈现了他对艺术的理性思索和创作智慧。在艺术创作中,他又是那么坦率,不拘同于各种理论的条条框框,他始终关注的是艺术的独创性,以艺术样式的多变体现其创作的智慧和热情。
谈到创作,老汤认为创作灵感不是等待,而是不断地画(实践),只要画就会有灵感。老汤认为艺术进入市场是大势所趋,问题是要把握自己如何进入市场。艺术首先考虑不是如何卖钱,而考虑是一件艺术作品,是艺术作品自然值钱。老汤一件花卉作品在嘉德拍卖会上就以3万5千高价卖出,他的一幅70年代的油画《耕海》拍至8—10万。
老汤认为画家有战略型与战术型之分,战略型画家有一个长期的目标,分阶段地实现其奋斗的目标;而战术型画家,并没有一个长期的战略目标,今天什么吃香就画什么,明天再作明天的打算。而汤集祥真不愧是一个战略型的画家,他一直默默地耕耘,脚踏实地,仗一场一场地打,分阶段实现自己战略目标。
汤集祥是岭南画坛一杰,他的创作基本主题多是南国水乡,长年的佛山民间艺术作坊就是影响他创作风格的原发地,这种民间艺术的情结深深地植根在他的创作的思想,乃成为他的艺术理念。无论汤画师以后再有更多的艺术变迁,但他的艺术空间,仍然会在南国水乡这个现实的土地上。那激发起的澎湃艺术心潮,还将“歪歪扭扭”地湍流,更清纯,更激荡,也就是更“过瘾”了。
(第5章)凛然正气鬼神惊
一读任伯年《剖鬼图》
任颐,字伯年,浙江山阴人氏,生于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其父任鹤声擅画肖像画,任颐幼时随父习画,早期以人物画人世,其最大特点是舍弃渲染,而继承明清墨骨线条,略加淡墨渴笔皴擦;而线条为传统之钉头鼠尾,方折顿挫,造型传陈老莲奇伟之形,自成“勾勒取神,不假渲染”的白描技法。任颐人物画题材多为文人生活、人物事故、民间和神话故事。其构思匠心独运,不落前人窠臼,堪称“煞费构思,及捉笔则疾如风雨”。
钟馗像是任颐经常创作的题材之一。为表达除恶去邪的愿望,他年年端午节前都要画几幅钟馗像。所作钟馗图,有似书生者,掌檠读书,作沉思状;有袒腹者,天真无邪,以扇遮面,半露憨态,揶揄世人;更有嫉恶如仇,手执利剑,怒目人寰,欲杀尽厉鬼而后快者;或背剑以待,正气凛然,敢与恶鬼争高下者。这幅《剖鬼图》表现了钟馗对魔鬼的痛恨和斗恶的大无畏精神。只见其咬牙切齿,一手握牛刀,一手执鬼之蓬发,一足踏鬼之背,使之动弹不得,惟有授首伏诛。钟馗决眦之怒,鬼怪惊恐之状,均跃然纸上。可闻呼哧之声,感其气息也。任伯年作画,重视写实,画中的钟馗握刀的手及臂膀,结构合乎人体生理解剖学,并与脸部表情浑然一体,全身姿态自然,其握刀欲剖鬼,颇见力度,那凛然气势,摄人心魄,令鼠辈色变。
当时,鸦片战争失利,百姓罹倒悬之苦。任颐是一个正直善良的画家,在人民遭受欺凌之际,他没有无动于衷,他画的种种钟馗,皆有所指。其题画诗云:“不绘钟馗趋殿时,写他弹铗哦新诗。如今畿辅称宁服,无劳先生吸魅魑。”可见任伯年画钟馗剖鬼是有其寓意的,这也是其作品的一大特点。
由于任伯年的画深受人们喜爱,故当时之钱庄、当铺、商店均争相悬挂。《海上画语》称其“芳誉遥驰,几穿户限,屠沽俗子,得其片纸以为荣”。其势犹以粤商为甚,常候门以待。可见粤人艺术欣赏水平早及沪上矣。但也正是画商催迫太紧,故不免有些单薄之作。播天寿曾评日:“山阴任伯年颐,工力天才有余,而古厚不足”。
尽管任颐的画还存在这样那样的缺点,如其衣纹的“钉头鼠尾描”的因循守旧。但其受西方绘画影响,融汇贯通,使线条“行条理于粗服乱头之中”,“齐而不齐”、“乱而不乱”(周亮工《尺牍新钞》),恰到好处地理解和运用了这种辩证关系和对比统一规律,成功地创造了独特的衣纹皱摺表现形式,从《剖鬼图》可以看出他整体处理的功力。从总体来说,任伯年的精粹之作还是占大多数。
(第6章)瓜染风霜大地烈火
本世纪初,广州盛行两派画风:一派是以任伯年为代表的上海派,一派是以居廉为代表的广州河南派,学画者多以这两派为宗师。
高剑父,早年从居氏习画,25岁习西画,1907年赴日本学画。他曾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投身辛亥革命,并以“艺术革命”为己任,提出“高举艺术革命旗帜,从广州发难起来!”的口号。1911年,高剑父在广州举行第一次个展。当时,传统派画人声称高氏作品是抄袭日本画,因而导致传统派与高氏之间发生矛盾,为日后新旧画派的论争埋下伏笔。
当时,以赵浩公为首的传统派画家们,于1923年7月组织癸亥合作画社。画社声言要重振清末民初萎藤不振的广东画风,把曾经东渡日本学的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辈视作不中不西的“折衷”派,认为他们“剽窃”日本绘画,人为地把本来是艺术上的不同观点,变成水火不容的对立。而高剑父不为所动,与癸亥合作画社同期,于安定里创办了“春睡画院”。
以“春睡画院”为代表的岭南画派,以及以“癸亥画社”为代表的传统画派,一直雄踞广州画坛以后的十数年间。双方的斗争,一直持续到抗战以后才得以谅解和调和。
高氏致力的新国画,就是要表现今日的生活气息及时代精神,把公路、轮船、汽车、飞机等传统国画所不屑表现的题材写入画中。即使是描绘传统题材的山水、花鸟,也侧重表现作者对现实生活的体验,倾注了时代的思想感情。在绘画技法上,他作了重大的革新,在继承传统国画笔墨和气韵的基础上,吸收了西方绘画包括日本绘画的某些技法,如“投影”、“透视”、“质感”、“立体感”等,力求创造一种更合理、更健全的新国画。在绘画的工具上,高剑父也突破传统的束缚,连纸团、破布、竹签,也被用作绘画的工具,并创造出诸如搓纸法、生纸后熟法、洒矾水法、背面敷粉法、局部矾染法、泼染法等肌理画法。而在画风上,则追求形神兼备;在形态上,则兼工带写,彩墨并重。他的《南瓜图》很能说明在这方面所作的努力,尤其那南瓜外表,极尽形态,光感、立体感、质感都很强烈,油画表现也未必有如此逼真,颇有饱经风霜的美感。而另一幅《东战场的烈焰》,简直如西画中写,为现实和时代呐喊。
(第7章)一分心力一分姿
叶公绿野,字芳洲,龙川人氏,1946年从剑父之南中美术学院及春睡画院习画,临摹揣摩,夙夜强学,耽乎丹青而不倦,凡五十年矣。今遐龄乐天,矍铄耆英,为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叶公擅花卉瓴毛,写之形神兼备,读之观其色而察其声,觉其息,跃乎纸上,自有境界也。剑父评之日“清秀文静,新颖雅淡而富诗意。”故取其名为叶绿野。如是,当推绿翁为岭南画派第一代传人也。
岭南画派自剑父东渡,于民国年间大张艺术革命,渊源缘乎日本美术之启发,始使中国画风兼容东洋,皤然处自新。故陈树人有诗云:“……负笈赴东岛,求学如渴饥。彼邦方维新,艺坛树丕基。观摩仅三年,精华撷无遗。”
读绿翁画,可辨岭南画之表现程式。画家心正笔正,落笔轻清,百态横生,体势劲媚,自成一家。如徐悲鸿评剑父画日:“其艺雄肆逸宕,如黄钟大吕之响……”剑父之弟奇峰亦谓“南北异派,中西殊轨,而合各家之法,洵为美术别开生面……”商氏兄弟主张美术革命,绿翁继承之,而不拘囿之。剑父画盘屈苍韧,绿翁略有似之,而更多新颖之发,秀雅清逸,而得几分陈树人之法,他的不少作品笔力清健,势如削玉,纤波浓点,韶媚可爱,走笔若飞,错落其间,似可寻陈公之迹。与此同时,也可见其笔意幽闲,势凌风雨,气傲烟霞,乃似有高氏余韵。
但绿翁之画亦非为岭南画派之传统程式所柙枷,落固定章法之臼窠。中国画法摹似物象第一局限,乃不表现物象明暗光影,此亦为岭南画派突破传统的革命之举。绿翁之画岭南之脉传也,线点结构,墨彩生光,妙画通灵,横斜曲直,必就楷则,随宜点染,传神写照。
中国画与西方画较之,其第二局限在于不屑一顾“焦点透视”也。乃以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固中国绘画具两重美学性格,既有“具象美”,更兼“抽象美”,所谓形神兼备也。绿翁所表现之花鸟,用笔婉约丰妍,极具象真,又与花传神也,达到见者皆以为真的艺术效果,短幅盈咫间,岂止表现花卉翎毛之生命,颇具象真之光影、质量感及体积感,抽象美与具象美有机地相结合,其逸格古香可爱,得乎笔墨之外,远势万里矣。
绿翁爱画,固热爱生活。毫端所迎皆岭南花果也,螳螂、蝴蝶;麻雀、斑鸠、鹧鹋、鸿雁、孔雀;桃花、柳条、竹枝、昙花、紫藤;木瓜、枇杷、荔枝……尽皆生活中来。布景致思,素壁一扫,整整斜斜,曲尽其态,跗萼飞呜,率有生意。尽平淡疏旷之情,得飞云映月之境,其格清劲峻拔,飘飘不凡。而绿翁之写画也,描摹花鸟,其艺术内容,美学性质非仅花鸟,而在于“心”,诗乎?画乎?画有诗意,诗寓画中,情乃寄欤!此借物咏情,以景抒情也。故绿翁辄谓之:“余所言尽在画中矣!”绿翁之画,心画也。苏东坡云,“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唯儿童观画,以似何物观,而高人则观“象外”也。绿翁以五十余年之探索,其画不仅以形似,亦颇有神韵,不啻儿童能观,老妪能解,雅士亦可欣赏之,所谓雅俗共赏也。读者无不可读其韵,会其趣,悟其性,解其意,领其神也。其笔墨之韵,可谓炉火之青矣,而又不舍之锲,不懈创新。无论立意、构图、敷色、着墨、用笔,温润华滋,素雅明净,潇洒飘逸,独树一帜,绿翁一己之面貌也。绿翁对艺术之追求,其作(岭南佳果)所题之诗,“果木无情不媚私,一分心力一分姿;种瓜写画诚一理,勤耕力作不空枝。”可窥一斑。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绿翁虽届古稀之年,心力犹盛,画笔未辍。可喜其豁达开朗,心境高雅,画品人品,皆无媚俗,故绿翁画品高出一筹也。
(第8章)虞公窑
去年底,我在越秀山美术馆举办个人画展,题材以写鹰为主。美术馆的苏小华小姐领了一位长者来,这位长者就是陶瓷艺术大师曾良。正巧他专程从佛山送他刚烧制的一只陶塑鹰来交美术馆收藏。看了我的鹰画展,便有心要与我交流创作心得。这我哪敢当呀,我再狂也不敢班门弄斧。有这么一位慈祥的“鹰王”指点,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恭恭敬敬地尊称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