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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公道心脏猛跳,伸手堵住自己的嘴,不让心脏跳出来。
阿瑛的双手慢慢拿起梳子,替自己梳头。梳妥了,她又把头举起来,安放在脖子上。她随即站了起来,师公道是头一次看到她的身材,他再一次几乎叫出声来。阿瑛似无所觉,风情万种地走了出去。
好半天,师公道才喃喃自语:“这鬼,怎么比世上的女人都要美呢?”
他在原地愣了半晌,忽远远望见阿瑛挑着一担空桶,往榕树边的古井走去。他不知不觉也跟了过去。
阿瑛正俯身打水,浑圆的臀部高高地翘起。师公道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阿瑛打完了水,见师公道倚树而立,大方地朝他走了过来,笑道:“你有话和我说?”
师公道慌道:“没……没有。”
“那你干吗跟踪我?”
“其实有些话我想问你。现在,我知道范校长为什么对你一往情深了。可我仍然不明白,你对范校长似乎比他对你还要情真意切。为了他,你居然愿意做孤魂野鬼。”
“你娶了老婆没有?”
“娶了。”
“你爱她么?”
“爱。”
“到现在还爱她么?”
“是的。”
“那我可以跟你对话,你一定会听懂的。十多年前,我们金瓜村做大戏,邻近村庄的亲戚朋友都来捧场,把戏台下挤得满满的。我堂哥的几位同学也来找他,其中有一个便是范镇。那时候,我堂哥刚考上了师范,你知道,在乡下能考上师范,就算捧上了金饭碗,从此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所以,他和他的同学们很受村里人的关注,尤其是我们这些大姑娘们。范镇好像一眼便看上了我,说实在的,我也是第一眼便看上了他,我脸红、我心跳,我害羞……第二天,他又骑着自行车再度来找我堂哥,郑重地让堂哥央求我爸妈,想和我做朋友。我爸妈问我愿不愿意?我红着脸点点头。此后,只要有机会,他都会来我家找我,每一次来都带来点礼物,有时帮我干点活,更多的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我们家院子里,我的爸妈都很喜欢他。
“有一次我拉了一板车南瓜到镇上去卖,他刚好骑着自行车和一群同学过来了,一看到我,他马上下了车,同学们嘻嘻哈哈地围过来,取笑他说:‘该不是你爱人吧?’范镇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正是我的未婚妻。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她叫杨瑛。’我心里也高兴,送给他的同学每人一个南瓜。那天我们一起回家,我骑着他的自行车,他帮我拉板车。我只希望路永远没有尽头……
“他师范毕业后,我们结了婚。他对我爸妈很好,我爸妈有风湿病,每当领了工资,他都买一些中草药让我捎回家……”
听了杨瑛讲的故事,师公道莫名生出强烈的嫉妒,他已经明白,范镇的父母拜托他的事,他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他虚虚地说:“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成了鬼魂,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杨瑛道:“法师说的何尝不是正理?可我就是想不通,老天为什么要拆散我们这对恩爱夫妻?我们才刚刚结婚两年,才刚刚有了孩子呀!我不服,我不服。”
杨瑛挑着井水走远了。师公道忽然想起自己和老婆招弟的初识。也是金瓜村戏台下,作为外村人的师公道见到了同样是外村人的招弟,招弟很漂亮也很泼辣,说话嗓门很高,还一眼一眼地看着师公道。师公道有点怵她又有点“瞧不起”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那么大大咧咧?乡间的大戏都是“半夜反”,即上半夜演武戏,下半夜演文戏。等文戏上演,师公道故意从招弟面前走过,还碰了她的手。这一碰,便看到了招弟日常生活的一个镜头:她坐在门前的大石上,喂弟弟吃饭;弟弟不听话,跑来跑去,她很耐心地哄,很耐心地为弟弟擦去鼻尖的污垢。一下子,师公道便对招弟产生的浓厚的兴趣。
这兴趣一起,真的是不可阻挡,半夜三更,师公道也能跑到招弟的屋后,为的是看她投在窗棂上的影子;如果能听到她的片言只语,他会高兴得像吃了满汉全席、喝了路易十四,整个晚上都睡不着。接踵而来的初吻、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