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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到下半夜，你太师傅忽道：‘又有客来，我们去看看吧！’你祖父和你太师傅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打开了门，门口立着戴两仪的书僮和贴身丫环。两人神色慌乱，不过没有受伤。你太师傅把他们引到戴两仪室内，叫醒了戴两仪，俯身对戴两仪道：‘夫人被关押起来，守护很严，救不出来。老爷，您快点逃走吧！天亮了他们会搜过来的。’
“戴两仪抱过幼儿，两行眼泪川流不息，良久才哽咽着说：‘我一个人无所谓，逃到哪算哪，就算客死异乡，也是命中注定。只是狗儿是我戴家的独根苗，万一和我死在路上……戴家不是无后了么？’说罢放声大哭。你太师傅俯下身，拉着戴两仪的手臂，道：‘戴施主如果信得过贫道，可将狗儿留下。贫道设法不让人伤害他。’戴两仪闻言大喜，爬起身，恭恭敬敬地把狗儿托付给你太师傅，然后跪在你太师傅面前叩了九个响头，泣道：‘法师再造之恩，两仪没齿不忘，他日两仪若有命回来，誓于癫庐为法师塑金身一座。’又回身向书僮和丫环作了一个揖，慌得他们连忙跪下，连称：‘老爷，折杀下人了。’戴两仪道：‘戴家不幸，偌大家业败在不肖子孙两仪手中，两仪今日远窜他乡。祖宗灵位乞两位保全。’两人泣着应承了。
“戴两仪出门之前，复自你太师傅怀中抱回狗儿，不停亲吻，泪水将狗儿的毛发都弄湿了。唉，就算铁石心肠看了，也会掉下同情之泪。
“戴两仪走后，天渐渐亮了，庐外忽人声喧腾。你祖父站在门口观看，一队人马押着戴夫人从癫庐门前过，似乎对她还颇为客气。你太师傅叹道：‘戴夫人命不久矣！’遂取出一些树枝、绳子，开始制作担架。你祖父虽不明其意，也帮着捆绑担架。多年以后，你祖父才弄明白：戴夫人出身古寨村小户人家，天生丽质，嫁入戴家后，对娘家多有扶助。乡下女人小心眼，怕老公有一日休了她，无依无靠，遂暗取戴家金元宝一千多个，托娘家兄弟看管。戴家罹祸后，佃农们抓住她严刑拷打，要她供出藏宝地点。为活命要紧，她供出现有金元宝一千个托娘家兄弟保管，可取回。佃农们喜出望外，押着她回娘家去取。你太师傅和你祖父看到的正是佃农押着戴夫人回古寨村一幕。
“日暮时分，佃家骂骂咧咧地沿着原路回来，却未见戴夫人的身影。你太师傅对你祖父说：‘走，我们去救人。’师徒俩背起担架，向古寨村方向出发。在半道上，赫然发现戴夫人躺在地上，完全是尸体模样。你太师傅和你祖父把戴夫人抬上担架，抬回癫庐。经过太师傅施救，戴夫人暂时恢复了神智，奇怪的是，她没有骂那些打她的人，却骂她娘家的兄弟没良心，宁愿看着同胞妹妹送死，也不肯把金元宝拿出来。
“太师傅把狗儿抱给戴夫人看。戴夫人眼里放出光彩，不知哪来的力气，抱住了狗儿又啃又亲，然后骤然不动了。
“太师傅长叹一声，掰开戴夫人的手，抱过狗儿，戴夫人已溘然长逝。”
癫公说到这里，忽以手掩面，泪流不止。
檐下的燕子忽然啾啾鸣叫，如泣如诉。倏忽，燕子扑愣着翅膀，飞出一条美妙的曲线，落在癫公手中，举翅替癫公拭泪。
……
“师傅，莫非您就是那狗儿？”
“正是。戴家罹难时，我受了重伤。太师傅用药草、气功虽救了我一命，可我永久失去了人道的能力。你太师傅能未卜先知，让我逃过了佃农一次又一次的搜索。每一次遇到险情，你太师傅都吩咐我到山中躲避，什么时辰出庐，什么时候回庐，万无一失。到了我十岁那年，太师傅正式收我做了道童，对外人说是从路边捡来的，倒也无人不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