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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拥有了那件神奇的衬衫,师公道再不起早歇晚,只听从衬衫的指挥,今天从东市买点奇奇怪怪的货物卖往西市,明天又从西市买点奇奇怪怪的货物卖往东市,每一次都能卖出好价钱,消消停停就发了大财。到了年底,师公道请来阴阳先生,在村里建起了一幢大房子,五马拖车的格局。
那时候一幢房子就是活人的脸面。房子落成那天,远近的媒婆络绎不绝找上门来,你说张家的姑娘好,我说李家的姑娘俊,恨不得把所有的姑娘都塞进师公道的新居。
师公道早看上了本村的姑娘苦楝儿,苦楝儿虽无十分颜色,也无丰厚的嫁妆,无奈情人眼里出西施,师公道的心底早有她的影子。只是师公道未得志时,曾经向苦楝儿的父亲求婚,被他一口回绝:“我家苦楝儿不会嫁给一个穷光蛋。”
那苦楝儿自从父亲拒绝了师公道,竟发誓谁都不嫁,只要嫁给师公道,父亲气得跳脚,却没她的奈何。如今眼见师公道发了财,苦楝儿对父亲说:“当年他来求婚,被爹一口回绝,如今他发财了,你何不央媒人去刺探他的口风?”
父亲叹了一口气:“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如今他成器了,怎撩得开面子?”
“面子,面子一斤值多少钱?你再不搁下面子,女儿的终身大事误了不说,你怎得一个有钱的女婿?”
正在商议,本镇有名的媒婆米碎娘摇着绢扇,颠着碎步走了进来,作了个揖道:“大喜,大喜。”
苦楝儿的父亲给米碎娘泡了茶,问道:“喜从何来?”
“俺村的贵人师公道看上你家闺女了。”
“真的?”苦楝儿喜出望外。
米碎娘道:“那还有假?师公道把当年的经过都说了。他叔,不是我米碎娘说你,你当年浅见,不接受他的求婚倒也罢了,还说那么难听的话。有失厚道呀!如今师公道发了财,大人不记小人过,听闻苦楝儿发誓非他不嫁,央我来作媒。他叔,好,不好,你答一句。”
苦楝儿的父亲脸皮胀红,连连点首道:“当年是我浅见,当年是我浅见。既然师公道大人有大量,我当然无话可说,无话可说。”
苦楝儿喜出望外,当场给米碎娘磕了两个头,拜为干娘。
成婚那天,师公道大摆筵席,全村的人都请到了,四乡八里的乞丐闻讯赶来讨喜钱,把新屋的门楼、院子、过道挤个水泄不通。
师公道一身新郎装,见谁都打拱作揖。
头盘鸡、二盘鸭上桌后,师公道猛打了个冷噤,在那些乞丐中间,他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虽然衣衫褴褛,却摇着一把蒲扇,不是在茶亭偶遇的怪客人还有谁?
蒲扇客朝师公道冷冷一笑,奔到首席,将苦楝儿的舅公挤往一边,大大咧咧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
“哪来的乞丐,敢来扰席?”苦楝儿的舅公已有些岁数,被蒲扇客一挤,跌在地上。他恼羞成怒,抓住蒲扇客的胸口要打。
席上的客人也纷纷起身,责骂道:“好无礼的乞丐,还不快快起身,向舅公赔礼道歉。”
蒲扇客筷子一指师公道,嘲笑道:“新郎官,我该不该坐首席?”
师公道赶紧上前跪下叫了声“师傅。”又回头对众亲戚道:“该该该。众位亲戚朋友,这位是我的师傅,远道而来,理该坐首席。”
司仪见状,即刻调换席次。客人们为了赴宴,都穿上了平日不轻易穿的服装,如今见蒲扇客一身臭味,都不愿和他同席。蒲扇客一人占了一张席,乐得自由自在,左手执匙、右手执筷,嘴巴嚼个不停,片刻之间,竟把一桌酒菜吃得干干净净。
客人大惊。
师公道又叫上菜,蒲扇客打了个饱嗝道:“徒儿,够了够了。为师想洗把脸。”
师公道入内室交代了苦楝儿几句,苦楝儿端着一个银盆,盛了清水,安放在蒲扇客脚边,恭请道:“师傅,请洗脸。”
蒲扇客大大咧咧道:“徒儿媳妇乖。”双脚一伸,连同那双不知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破鞋踩入银盆。一盆清水顿时像染上墨汁。
师公道脸色不变,作了个揖道:“师傅,您赶了好多路,还是先洗个澡吧!”
“好咧!”蒲扇客随着师公道来到浴室,一路上留下一道水渍。师公道亲自给他准备了毛巾、香皂,才退了出去。
师公道候乞丐洗完澡,把他引到厢房,安排他睡下。乞丐大约已多日未曾吃饱睡足,头一沾枕,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