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癫庐正殿供奉着老子塑像,老子身着羽衣,羽衣正中绘着八卦,八卦的阴阳两点暗藏机关,先按住黑点,再按住白点,脚下的地板便向一边退去,露出石砌的台阶。只有入室弟子才知道癫庐有这么间密室。
师公道随癫公步入密室,墙壁上也同样绘着一个八卦,癫公先按住白点,再按住黑点,把秘道关上。密室四角摆着四桶植物油,燃着四支细细长长的油芯,光线不足,使密室看起来有些诡异。
密室正中摆着两个蒲团,蒲团之间是一缸清水。
“你坐下。”
师公道依言坐下,癫公坐在他的对面。师公道望着清水,忽觉水面起了变化,像打开的电视机一般,竟能播出节目来。
师公道正想请教癫公,癫公手中拂尘一扬,一阵香味涌入师公道鼻孔中,师公道顿觉灵魂出窍,轻飘飘地融入清水中。
倏忽间,师公道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路边茶亭中,身上一副挑夫的装扮:开襟衬衫、黑长裤、草鞋。天气太热,他把开襟衬衫脱下,搁在身旁的扁担上,露出黝黑的身板。
茶亭里摆着五六张八仙桌,散坐着下苦人,也都脱了开襟衬衫。他们面前人人是一碗粉条蒸肉、一碗茶,慢慢地吃着。过了一会,又有个穿着簇新开襟衬衫的客人摇着蒲扇走来,这客人好不奇怪,说他是个下苦人,他摇着蒲扇,说他是贵人,这么热的天,他不骑马不骑驴,倒用脚走路。怪客人眼睛一张,每张八仙桌上都有人。他掂量了一下,大约认定师公道这边比较干净,遂踱了过来,客气地问:“兄台,我能否?……”
师公道往边上让了一让,蒲扇客坐了下来,扬声道:“老板娘,来一碗粉条蒸肉,外加一碗茶。”那派头像在大酒楼点菜。
“好咧!”
师公道不禁暗笑了一下。人人都知道,那时候的茶亭只出卖两样东西:粉条蒸肉和大碗茶。
蒲扇客起初不愿意脱掉开襟衬衫,无奈天气实在太热,粉条蒸肉上桌后,他的额头渗出了点点汗珠。他轻叹了一口气,脱下开襟衬衫,恰恰和师公道的开襟短衫搭在一起。师公道的开襟短衫是新做的,看起来和浦扇客的差不多。
吃完之后,这些下苦人并不忙于赶路,他们虽然命贱,但绝不在炎夏正午赶路,他们要打个盹,休息好了,才有力气应付下午的体力活。
师公道和那些下苦人一样,等老板娘将碗筷收走,便双手重叠趴在桌子上,额头贴着小臂,眯了一会儿。他很快睡着了,没有留意到蒲扇客已经上路了。蒲扇客在上路之前随手取了一件衬衫,搭在肩上走远了,没有留意到换错了师公道的衬衫。
看看太阳稍稍偏西,这些下苦人伸伸懒腰,穿上开襟短衫,开始各奔前程。
师公道来到自己的货物前,他挑的是一担布匹,要在日暮之前挑到溪头镇,补充恒百达的货源。数年来,师公道一直替恒百达打工,恒百达在远近州府拥有分号上百间,替恒百达打工就像今天在李嘉诚的公司上班,只要不出差错,待遇绝对错不了。从茶亭到溪头镇只有三十里路程,以自己的脚力,在日暮之前赶到溪头镇绝无问题,所以师公道并不着急。
慢慢地走了十里路,到了第一个岔口,向左通往溪头镇,向右通向诗书镇。师公道刚把脚迈向左边,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道:“错了,错了,向右,向右。”
师公道吓了一跳,四看无人,只有自己的影子。
“还愣着干什么?向右,向右,快来不及了。”
师公道犹豫了一会,尝试着迈向右边的路。那声音说:“这就对了,快走,快走。”
师公道满腹狐疑,但不敢再耽误,拨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