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天,郭法天带着老婆李秀雯、女儿郭素秋来串门,招弟非常高兴,又是切西瓜,又是擂油麻茶。在南溪乡下,女人们的交往就是通过擂油麻茶来实现的,邻里之间、妯娌之间,空闲的时候,就擂上一钵油麻茶,摆上爆米花、花生,边泡茶喝边聊家常。招弟把这个习惯带到了城里。李秀雯是职业女性,不会擂油麻茶,但她很喜欢喝油麻茶。
师公道陪郭法天在书房里下围棋,两人都是菜棋,而且都是悔棋大王,还不到一个小时,已经连摆了五盘。
招弟把泡好的茶端给两个大男人,笑着说:“雯姐说难得连放几天假,准备到阳山去散散心,你们觉得怎样?”
“好呀!我没意见。”郭法天看着棋盘,回了一句。
“我也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十点钟出发。”
当天晚上,招弟问师公道该准备点什么食物好?师公道说:“什么都不用准备,只要带些钱就行了。阳山现在差不多成了风景区,尤其是金甄寺一带,食肆一间接一间,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得到。”
“可是,雯姐打算到阳山的原始森林去逛一逛,她想搞一次野餐。”
“哈,她倒好兴致。既然是这样,你把平常喜欢吃的食物准备一些就行了。不要太多。”
2
阳山是本市最大的山脉,绵延数百里,若要探索它的起源,那就远了,至少与好几个省有关联。阳山贯穿本市全境,像一条蜿蜒盘旋的巨蛇,形成多姿多彩的地形地貌。阳山最出名的就是金甄寺,它藏匿在阳山某一个拐弯处,和南溪村的直线距离并不远。金甄寺前有一条峡谷,峡谷中有流水,流水边长着百年老树,沿着流水上溯,长达百余里都是原始森林。
不知从何时起,原始森林成了本地人短期旅游的首选。郭法天和师公道把车停在金甄寺前的停车场,领了停车牌,在车后座取出食物、酒精炉,开始峡谷之行。彬彬一路奔跑,李秀雯怕他跌倒了,交给郭素秋一个任务:看好彬彬。两个男人一伙、两个女人一伙,各自说着体已话。
近午时分,一行来到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李秀雯建议就地驻扎,开始野营。一到野外,李秀雯的天赋立即显现了出来,她指挥两个男人找干树枝、干草,自己找了个空旷处挖了两个小洞,中间相连,再找些石子把其中一个小洞围起来,做成一个灶的模样。等招弟把该洗的洗了,该装的装了,她已经把火生起来,一样一样地搁在石子上煮,香飘十里。
师公道躲到树林里小便,忽见树丛中有人,被师公道一追,立即消失了。师公道心下狐疑,睁大阴阳目,只见一个鬼匍伏在一株相思树下,探头探脑。
“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
那鬼浑身抖索:“不要告诉龙哥,不要告诉龙哥。”
“别怕。如果你有什么冤情,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力替你伸冤。”
“你不是龙哥的人?”
“我是警察。”
“你真的是警察?那你为什么不穿警服?”
“我真的是警察,不信你看看我这把手枪。”
师公道掏出手枪给他看,谁知那鬼一看手枪,吓得魂都散了,不知潜入何地去了?
师公道闷闷不乐,回到空地,李秀雯已经把菜都热好了。大家拿着塑料盒子,舀着菜吃,十分高兴。郭法天碰碰师公道的手肘:“有何发现?”
“如果没错,我碰到了一个冤魂。”
3
野餐后,李秀雯和招弟找个干净地方,拢了拢干树叶,靠着小憩,郭素秋拉着彬彬到处玩。郭法天向师公道打了一个眼色,两人朝冤鬼隐没的方向搜寻过去。
大约在树林里走了十五分钟,林间阴影处悉悉索索,师公道张眼一看,一些小鬼跳跃着,纷纷躲避。师公道奋起脚力,像赶鸭子般追过去,郭法天也不多话,紧跟在师公道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众小鬼一齐消失了,眼前豁亮,出现了一片裸山。细一看,这片裸山不单被挖去树林、草皮,而且挖掉了一人多高的山体,裸露出山的本质,在阳光下一闪闪的,似乎是什么矿物质。
“可能是挖矿的工地。”郭法天猜测。
“如果是工地的话,怎会寂寂无声?”
“我们过去看一看。”
两人攀爬着,进入了裸山的范围。
“你有没有听见?锵锵锵锵……”
“听到了。好像石钎敲打石头的声音。”
拐过一支石柱,脚下出现了路径,地势渐低。锵锵的声音越来越响,猛地,一些“动物”出现在两位探长面前,它们攀援在好些石柱上面,正一手举石钎,一手举铁锤,把柱上闪光的矿物质片下来。当然,他们不是动物,而是一个个人,之所以给人“动物”的错觉,源于他们动作敏捷,犹如猴子,而且个个都只在胯部包了一块布,除此之外再无寸缕。他们的四肢八骸带着劳作的伤痕、风雨的侵蚀,已出现返祖现象。脸上的胡子常年未刮,更加强了动物的特征。
两位探长正想走上前去,一群小鬼忽扑上来,把师公道拉入一道石柱的阴影中,让他蹲下。郭法天亦步亦趋,蹲在师公道身边。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手执鞭子的男子冲入工地,对着“动物”乱抽,口里厉声喝道:“快点干,快点干。”那些挨打的动物忍着疼痛,连头都不敢回,拿出吃奶的力气挖了起来。一会儿,几条东风车开入柱子间,手执鞭子的男子举鞭乱抽,抽到哪只“动物”,哪只“动物”就停下手头的活,把石钎铁锤搁在一边,开始把片好的矿物质抱上东风车。一只“动物”被尖利的石块蹭了一下,大拇指鲜血直流,他本能地蹲下用手捂住伤口,“刷”背上着了一鞭,即刻出现了血痕,“动物”抬起来,露出蠢笑,未等第二鞭下来,他赶紧抓了一把石粉,往伤口上一捏,猴跳着去搬货。
“执鞭子的人是谁?”师公道问身边的小鬼。
“是龙哥。他可凶啦!有事没事都要抽人,抽得可疼了。”小鬼眦牙咧嘴,似乎那鞭子的余痛还在身上徘徊不去。
“龙哥凭什么打人?”
那小鬼愣了,似乎师公道问了一个奇蠢无比的问题。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你们住在哪里?”
众小鬼往山边一指,一片低矮的草棚隐没在丛林下,如果不细看,谁都不会想到那竟是人住的地方。
“你们吃什么?”
“那根石柱,根部有一口大锅,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口大锅只煮一种食物,稀饭。锅从来不洗,吃完了就加点米加点水。”
“没有菜?”
“有菜,两种,萝卜干、咸菜。”
“你们没想逃?”
“逃,又被抓回来了。如果不是死掉了,谁能逃出去?”
师公道一阵心酸:“你们都是怎么来的。”
“这我知道,这我知道。我们都是被骗来的~”众小鬼七嘴八舌。
“骗来的?”
“是呀!是呀!~”
“你们一个个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