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滩的木麻黄树丛中发现一具男尸,经法医监证,死者先遭扼喉身亡,后被抛尸入海,尸体因浸泡而发胀,随海潮被送回海滩。从他口袋里的工作证看,他是市政府某部门科长,叫单千秋,刚过不惑之年。
据单千秋的同事介绍,单千秋是个怪人,会点书法,能写点文章,平日一副怀才不遇的模样,说出来的话都是怪话。要不是他说的怪话太多,可能副处长都当上了。他的女同事还补充说,单科长有点色,平日喜欢说些稍稍涉及******的话。
单千秋的老婆茹芽也在单位上班,她一得知丈夫遇难,哭得眼睛都肿了。他们有一个女儿芹芹,刚刚过了九岁的生日,还不明白“死”是什么意思,看母亲伤心,她也跟着伤心。
“探长,你们一定要查出凶手,为老单报仇。”
师公道看芹芹和彬彬的年纪差不多,却已经没有了父亲,很是可怜,不觉一阵心酸,当即表示:“我一定尽力找出凶手。”
单千秋出殡那天,许多人来送行。茹芽牵着芹芹在灵前还礼。师公道和郭法天便服杂在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当中,期望有所发现。可是他们失望了。
两人驱车回警察局,郭法天焦急道:“真是奇怪,单千秋分明遭人谋杀,可他的魂魄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他不想报仇?”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如果他不来找我,我也没办法去找他。”
“我们不能守株待兔,先找茹芽谈一谈吧!”
“只能这样了。”
2
“你和单科长是怎么认识的?”
“是别人介绍的。”
“那时候你们都很多大了?”
“老单比我大八岁,那时候他二十九,我二十一。”
“单科长读过大学,又在单位上班,为什么那么晚才结婚?他之前谈过恋爱吧!”
“我问过他,的确谈过。”
“能不能谈谈单科长的恋爱故事?”
“这与案件有关吗?”
“谈不上,只是一种直觉。”
“老单大学毕业那年,因为没有背景,分配在一个小镇当文书。镇食堂有个女工友叫阿彤,据老单说,长得相当漂亮。两个人就好上了。不久老单调入市里,就和阿彤分了手。到了市里以后,有人给他介绍过几回女朋友,都没有成功,直到遇上了我。”
“单科长最近提到过阿彤吗?”
“提过。大约一年前,他和我说,在街上碰到了阿彤。她现在嫁给了一位做生意的,听说很有钱,出入宝马代步,住的是豪华别墅。我说听你的话意怎么酸溜溜的?他说没有,看到阿彤日子过得滋润,替她高兴呢!”
“这么说,阿彤也住在市区?”
“大概是吧!我不敢肯定,我从来没见过她。”
“好,想起了什么随时和我们联系。”
“我会的。拜托探长早日为我们家老单伸冤。”
3
师公道调阅了单千秋一个月来的手机通话记录,有一个手机号码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单千秋每天至少拨打这个号码三五次,发信息不少于十次。经查,手机的主人叫雷彤。师公道随即约见了雷彤。
师公道阅人多矣,可一见雷彤,仍然有惊艳的感觉。三十五六岁的女人,正处于一生最美丽的时刻。何况雷彤有一种天生的温柔,就像有些行星环绕着光环,让人不知不觉被她的光环所迷。
窗外雨潺潺,咖啡馆迷迷朦朦。当雷彤一走进来,咖啡馆似乎亮了起来。她手举一把红伞,扭着丰满的腰肢,四周张望了一下,径直走到师公道的桌边,柔声问:“探长,我就是雷彤。您刚才约了我么?”
“是的。请坐吧!”
雷彤敏捷地在对面的靠椅上坐了下来,尽管她极力掩饰,仍可以感到她的紧张。
“我想和你聊聊单千秋的事。”师公道单刀直入。
雷彤眼眶红了:“单千秋出事后,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
“为什么这样说?”
“最近我们确实联系得比较多。”
“你们是情人?”
雷彤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算是默认。
“谈谈你和单千秋的爱情故事吧!”
雷彤讶异地看了师公道一眼,这位探长特意用了“爱情故事”的字眼,而且语气中丝毫没有调侃的成分,无疑是对她和单千秋的婚外情的最大尊重。她字斟句酌地说了如下一番话,看得出来,她尽力想让语言更接近真实。当然,有些细节她没好意思说出来,但往事一幕幕从她脑中闪过,补充了她叙述的不足。
4
认识单千秋那年,我才十八岁。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和他第一次碰面的情形。那个秋阳高照的午后,我立在镇府大院中的苦楝树下,数着落叶,数着数着就数乱了,只好重新数起。单千秋坐了一辆三轮车进来了,他还了三轮车钱,提了行李下车,上身一件花格子衬衫,配上灰色长裤,头发蓬蓬乱乱的,看上去很潇洒。他一眼就看到了我,一下子眯缝了双眼。
那时节我刚刚做了一套新衣,桃红的短袖衫加深蓝的长裤。那已经是我最好的衣服,所以我挺了挺胸,迎住了他的目光。谁知他竟视线一低,红起脸来。
他的慌乱感染了我。当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竟想拨腿而跑。
“这位姑娘,请问镇长办公室在哪里?”
“噢,那边二楼最里一间。”
我指指镇府唯一的一座小楼。
“你是在镇府工作的吗?”
我红着脸点了点头,心里有点不踏实。我本是农村女孩,读过几年小学,辍学在家务农。如果不是我的叔叔,等待我的前景不难想象。我叔叔在镇府工作,让我在镇府食堂当了一名工友,虽说好歹总比面朝黄土背朝天强些,但究竟算不算在镇府工作,这可难说。
“你叫什么?”
“我叫雷彤。你呢?”
“我叫单千秋,今年刚大学毕业,分到镇府当文书。以后请多指教。”
我不知道“请多指教”是什么意思,不过由此我确信他就是大学生了,否则的话,怎么说得出这么文绉绉的话?
单千秋朝镇长室走去,他回了一次头,朝我挥了挥手。
整整半天,我像揣上了一个秘密,惟恐别人发现。食堂大叔笑我:“小妮子,你今天怎么啦?无缘无故笑眯眯的?”
我臊得脸庞发烧。
当天晚上,我又见到了单千秋,他拿着一个饭盒,闲闲地踱了进来,一看到我,他笑了:“雷彤,给我打点饭吧!”
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尽量用自然的语言告诉他:“这是镇府,不是学校,用不着饭盒。我会把饭菜拿给你。你先选一张桌子坐着。”
我慌慌地给单千秋端菜。食堂大叔对我神秘地笑笑,低声嘲笑我:“小妮子,你的情窦开了。”
我被他说中了心事,手足无措。女孩子动了心,就像埋藏在地下的女儿红开了封,香飘十里,怎么遮盖都遮盖不住。
镇长的女儿也在食堂吃饭,她径直走到单千秋的桌边,坐在他的对面,问他惯不惯,还主动提出来,要帮他整理宿舍。单千秋连连摆手拒绝了。可他吃完以后故意走到我身边,问我能不能帮他整理房间?
我努了努嘴说,镇长的女儿不是要帮你整理吗?
他笑一笑说:后排宿舍第三间,你认得吧?下了班你就过来。
好霸道!好像我一定会去。洗完最后一个碗,我出了食堂,径直往宿舍区走去。单千秋正对着一屋凌乱的东西发呆,一看到我,他如释重负。我开始帮他整理房间,他笨手笨脚地帮倒忙,我让他干脆坐在椅子上看。他不好意思,给我泡了一杯茶,我没空喝,让他放在窗台上。
整理完毕,时间还早,单千秋掏出糖来请我吃。他问我是哪个村的?多少岁?家里有些什么人?等等。我也问了他类似的问题。聊了大概有两个小时,我说我明天要早起,先走了。他坚持送我回宿舍。我们一同走过我一个人曾多次走过的小径,我发现,那些长在路边的苦楝树忽然都有了新的涵义。
“以后有空就来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