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女儿长得很漂亮。胖乎乎的小手,胖乎乎的小脚,一笑脸颊两个酒涡。
当她替女儿洗澡时,当她推着小摇车逛公园时,她的幸福像饱胀的牛奶不用挤就往外溢,填补了生活中所有的沟沟坎坎。
有时候她甚至庆幸没有嫁给那个势利的本地仔。她信奉这样一种说法:世上的事都是安排好的,尤其是婚姻,绝对不可能错配。试想,她当年如果嫁给了那个本地仔,那么她和本地仔生的儿女,绝对是另外一个,而不会是现在的女儿;而盛世伦也将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出来的孩子又将是另一个。那么这样一来,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了,世界也就乱套了。
该怎么说呢?幸福的日子都是相似的。
6
不幸的日子各有不同。
她得了急性肺炎,住进了医院。
住院那些日子,盛世伦天天来看望她,给她整好吃的。
学校领导安慰她:好好养病,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好工作。
学生来看望她,买来鲜花,插在病榻前的花瓶里,祝愿老师早日康复。
她简直生活在幸福的海洋中。
出院那天,盛世伦没有出现。打他手机已经关机。
阿兰猜想他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她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搭三轮车回到家里,取出钥匙开门,却打不开。按了门铃,有个陌生的男人来开门。
“咦!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男人一脸诧异:“哪来的疯婆娘?这里明明是我的家。”
住在对门的同事听到吵嚷,跑出来说:“阿兰老师,你老公半个月前就把房子卖掉了。说要到XX小区去买一套大的房子。他没跟你说么?”
阿兰一听,脑里“嗡”地一响,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过来,发现躺在同事家的沙发椅上,同事同情地望着她。
盛大世伦失踪了,带着他们的女儿。
自那以后,阿兰一直没有见过他。
7
学校领导知道了情况以后,深表同情,然而爱莫能助。学校不是福利院,自身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她在学校周边租了套房子,每天每夜独自咀嚼生活的苦酒。
她气短心跳,日渐枯瘦。她视力减退,懒于梳洗。
有时她半夜里分明听到女儿的娇笑,于是打开灯,在每一个角落寻找。
那天她在街角遇到了阿晴,她视而不见,眼睛呆呆地望着前面某个空虚的点,脚步浮浮地走过去。
“阿兰,阿兰。”
她好不容易才发现声音的来源。
“你怎么变成这样?我是阿晴啊!”
阿兰想鼓起热情,结果嘴角挤出一个惨笑。
瞧,阿晴是多么青春靓丽,和那些身穿校服的高中女生混在一起,也不显老。而和阿睛同龄的自己是一副什么样子?她不敢想像。想当年,阿兰和阿睛一同上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她俩是死党中的死党,铁姐们中的铁姐们。
阿晴把阿兰抱住了,阿兰从阿晴的肩膀上看到了一位帅哥,他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们,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我介绍一下,我男朋友傅友寿。我的铁姐们阿兰。”
“你好,阿晴常常提起你。”傅友寿宽大的手掌很温暖。
8
那天晚上,阿晴把傅友寿赶到旅店,自己和阿兰同榻夜话。
他乡遇故知,阿兰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阿晴也陪了她半桶眼泪。
睽违了好多日子的酣眠再次出现,阿兰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日已过午,这才有时间过问阿晴的事情。
阿晴说,那年你到南方来,我和陈智渊正在热恋,所以留在老家教书。我把什么都给了陈智渊,可有一天他却跪在我面前,说一位官家子女看上了他,求我不要阻碍他的锦绣前程。我当然很不情愿,可是没有心的人,纵然留下了又有何用?那些日子我打过你好些电话,想问问你这边要不要人,谁知老是打不通。刚好南方有一个城市到我们那边招聘,我一问,那座城市和你所在的城市只有半日的路程,就赶紧应聘了。到了这边之后,还是一直联系不上你,那时候我还在心里一直怪你,没想到你遭遇到这么多事情。
阿晴说,傅友寿是她到了这边才结识的男朋友。他开了一间照相馆,理想是畅游全国名山大川。他给她拍过许多艺术照片,说她有模特儿的特质。
她们在家乡风味小酒馆宴请傅友寿。盛世伦人间蒸发之后,阿兰久已未曾光临家乡风味小酒馆了,这次重临,止不住又泪如雨下。
傅友寿建议:“阿兰,这座城市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呢?还是想办法调走吧!”
“调到我那边的学校去,怎么样?”阿晴忽闪着大眼睛,每当她想起一个好主意,总是这副表情。
阿兰心动了。
“不过,现在的调动很麻烦的,要花一些钱。”
“我也知道现在的行情,找人都要花钱的,大概需要多少?”
“你有多少?”
“我现在只有两万元。”
“那怎么够?起码得这个数。”阿晴伸开了一只手。
阿兰踌躇起来。
“你放心吧!我自己不会要你一分钱的。”阿晴信誓旦旦。
“好吧!我去筹筹看。”
9
暑假刚开始,阿兰凑足五万元交给了阿晴。阿晴数了一番,放进坤包里,笑道:“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过了一段时间,阿晴没有动静,阿兰打电话给她,阿晴说:“我和傅友寿在北京旅游,回去以后,就赶紧办你的事。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晴还是没有动静,阿兰打电话给她,阿晴说:“我和傅友寿在敦煌,傅友寿说这里的名胜古迹特别能激发他创作的灵感,我们想多玩几天。”
“我的事怎么办?”
“放心吧!误不了你的。长途电话费贵,我挂了,啊!”
开学了,阿晴还是没有动静。阿兰打她的电话,里面有个好听的女人声音一遍遍耐心地说:“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
阿兰急了,当天买了车票,赶往阿晴任教的城市。
在校工的指引下,阿兰敲响了阿晴的屋门。
“谁?”
“我,阿兰。”
门开了,阿晴披头散发,扑进阿兰的怀里大哭起来。
阿兰的心蓦地往下沉,右手机械地拍着阿晴的背。
10
“傅友寿不要我了。”阿晴号陶大哭。
阿晴拿到阿兰的钱以后,傅友寿找到她,说打算和阿晴去遨游天下,为他们的青春留下鲜活的记录。
阿晴说我们的钱不够。怎么办?
傅友寿说阿兰不是有钱在你这儿么?先拿出来用。
那阿兰的事怎么办?
放心吧!我姨丈是教育局长,调动在别人看来是天大的事,在我看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阿晴放心了,和傅友寿四处游玩、四处拍照。
钱花完后,傅友寿就不见了。
阿晴一直找他一直找他,就是找不到,回到学校,到照相馆去找傅友寿,却发现照相馆已经易主了。
“我该怎么办?”阿晴眼泪不停,真不敢相信,那么娇小的人,竟然藏着那么多液体。
“我那些钱,是向别人借的。”阿兰趁阿晴歇一口气的空隙,试探着说。
阿晴又哭开了:“亏你还是我的铁姐们,我现在有难了,你来逼债。放心吧!你那些钱我会还你的。”
这么一说,阿兰反倒不好意思了:“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