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次日一大早,小雅的同学兼邻居文鑫走进小雅的家,小雅的父母高兴地让座让茶。文鑫问小雅:“我们几位同学准备到南溪乡下走一走,你去不去?”
“当然去。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没意思。”
“那好,我们都骑摩托车去,中午在南溪吃饭。”
小雅预感到此行可能碰上司马栋。果然,当几位同学欢叫着穿过象征棠花镇与南溪镇分界线的石桥,小雅就望见了司马栋,他仍然不修边幅,提了一把钓杆,沿着田埂闲闲往南溪行来。
“夏小雅。”
“司马栋。”
“去哪儿?”
“去找同学玩。”
“我家就在前面的溪头村,这样吧!中午到我们家吃饭。”
文鑫插话:“溪头村我们有同学,健培,我们想在他家吃饭。”
“那正好,健培是我邻居,和我妹妹是同学。这样吧!你们先去,我钓完鱼就回去。”
夏小雅和司马栋摆了摆手,开着摩托车走了,心却留在了南溪。
同学们把车停在村头的榕树下,鱼贯着进了健培家,健培家是一幢爬地虎式的老房子,虽然破旧,但颇宽敞。夏小雅注意到溪头村的房子全都是爬地虎式的。健培兴奋地给同学们搬椅子,泡竹壳茶。大家聊着学校的趣事,时不时开怀大笑。小雅有意无意地瞄一眼大门,无人知道她是在守候司马栋。
午时刚到,司马栋笑着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桶罗菲鱼,交给健培:“你请客,我助兴。”司马栋的妹妹司马仪也跟了进来,她和哥哥长相相似,多了一份女性的妩媚,非常漂亮。
司马栋还叫人送来了好几箱啤酒。健培介绍:“栋兄是我们村的奇才,能种田、能捕鱼,能书善画。你们可能想像不到,栋兄从读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自己养活自己,没花过家里一分钱。他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听说他的学费也都是自己赚的……”
“谁说不是,我哥除了自己赚学费,还给我缴学费呢!”司马仪一脸得意。
一桌尽欢,直喝到午后才散筵。司马栋找来一条小船,请众人到南溪荡舟。溪中长满密密丛丛的蒿草,中间留有狭窄的水路,小舟驶入水路中,惊起长腿的白鹤,舒曼地飞入蓝天,优雅地降落在另一处蒿草中。金色的小鱼在船头跳跃,荡起圈圈金光,好看极了。
司马栋带着一个长篓子,系在一根竹竿上,只见他用手一捞,长篓里就多了一条鱼。小雅看着羡慕,抢过长篓子学司马栋的样捞鱼,可惜那些鱼明明在眼前,却怎么都捞不着。
健培笑道:“小雅,别说你捞不着,我也捞不着。就像林语堂说的,幽默这种东西,懂的人自懂,不懂的人,打一百下手心也是没用的。”
小雅只好把长篓子交还司马栋。
该回去了,司马栋把所捞的鱼全都分给小雅、文鑫几个客人。他特意将一条金鲤分给了小雅。
6
司马栋和小雅发展超快。又一个早晨来临,司马栋特意提了一袋水果,拜访了小雅的父母。小雅的父母十分喜欢这位高大的小伙子,谈话中得知他在省城XX大学读书,就更加喜欢了。
回校前夜,司马邀请小雅到南溪边散步。在依依垂柳下,不停流淌的南溪水作证,司马栋吻了小雅。这是小雅的初吻,那真是无可形容的感觉,仿佛天地作证,仿佛佛前的允诺。
7
春节很快在思念中如期而至。短短的寒假,他们每天都粘在一起,看遍了南溪每一场大戏,走遍了南溪的山山水水。初九那天,他们牵着手到金甄寺求签,求得了上上签。他们相约毕业以后就结婚,一天都不耽搁。
热恋的那些事儿他们都做遍了。随着小雅毕业,实现他们誓言的时刻一步步逼近。在等待上班那些无聊的日子,小雅一有空就往司马栋家里跑。司马栋还有一年才能毕业,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他们为了小小的离别而倍加痛苦。
司马栋回校的的前一天,小雅如常迈进司马栋家的庭院,忽然,她身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危险在逼近。小雅四处张望,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端坐在客厅的木椅上,微微对她一笑,小雅脚底发凉,几乎想拨腿逃走。就算把他烧成灰,小雅都能一眼认出他来,他就是躲在城市的街树下替人算命的江湖术士。
司马栋扶住了小雅,才没有让她摔倒。她冷汗涔涔,睁着重感冒一般的双眼,逐一看着司马栋的父亲、母亲、妹妹,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邪异的笑容。小雅如羊入狼群……
蓦然,一些遥远的回忆片断从忘川水边泛起,那是忘川也没能洗净的沉滓……小雅看见自己在哭泣,背后是一座竹楼。她一身湿透,不是下雨,不是下雪,是一盆脏水造的孽,当然,脏水不会自己造孽。一双凶狠的眼睛在二楼的窗户后面隐现……
小雅惊叫一声,挣开司马栋的臂膀,使出吃奶的力气,冲出院子。
八月正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小雅却阵阵发冷,她跑进一片相思林,抱住一棵相思树,拼命地喘气。耳边的蝉声阵阵……
8
那天晚上,小雅很晚才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家里,刚迈进家门,赫然发现父母黑着脸坐在沙发上。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小雅喏喏地说。
“以后不准你再和那个什么司马来往了。”父亲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父亲很少这么严厉地和小雅说话。小雅从来都是他的心头肉、他的骄傲。小雅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还很听话,她一直是弟弟妹妹的榜样。可是,今天爸爸到底怎么啦?
“发生了什么事?”
“闺女呀!你到底还有脸没脸?那个司马栋的父亲来电话了,说是你缠着他的儿子。你是少了胳膊?还是豁嘴?他们司马家凭什么?不就是一个农村仔嘛!我不嫌他们就不错了,他倒来嫌我们。我女儿好歹是城镇女,师院毕业生,教师。怎么了?丢人么……这雷劈的司马家……”母亲忽然失控,开始咒骂司马栋一家,如果她的咒骂能实现,那么司马栋一家至少花样翻新死去十几遍了。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父亲拿起电话筒,脸色马上铁青,使劲对着电话大骂:“垃圾,以后别打电话来了。你们是高贵的农村仔,不要让人玷污了。”
“叭”电话盖上了,似乎溅起无数火星。
小雅猜出电话是司马栋打来的,可是她毫无办法。
“上楼去睡。没有我的同意,不准随便乱跑。”父亲下了命令:“听见了吗?”
“听见了。”
小雅双膝发痛,硬撑着爬上楼梯。躺在床上,小雅第一次测出了夜的深度和广度。她一次又一次将前生的片断串联起来,慢慢串成了一个故事:一名书生(司马栋的前生)上京赶考,宿在一家路边店,染上了风寒。店主的女儿(小雅的前生)服侍书生,两人相爱,私订终身,约定书生高中之后即来迎娶。司马栋落第归来,小雅不计较他中与不中,愿随他回家。司马栋的父母在南方算是一个小地主,拥有一幢竹楼。司马栋和小雅回家后,司马栋的父母不想承认她。司马栋虽爱小雅,却毫无办法。小雅愿意在司马家充任丫环。司马栋的父母想尽一切办法虐待小雅,日间绩麻,夜间烧火,让她的手、脚长上厚厚的老茧……这一切小雅都忍了下来。可有一天,司马栋的父母为司马栋订亲了,新娘子如期入门。新娘子变本加厉折磨小雅,大冬天让她在大院中剁猪骨头,然后亲自端起洗脚水,从楼上倒下,浇湿了小雅……当夜,小雅跳河自尽。尸体捞上来以后,司马栋第一次和父母、妻子翻脸:“既然她是跳河死的,就把她葬在高处吧!”司马栋亲自扶棺,将小雅葬在屋后的山顶,那座山常年长满了狗尾巴草……
怪不得自己从记事起,就连续做一同个梦:在朦胧的月光下,小雅徘徊在一条山间小径上,小径两边长满狗尾巴草,蜿蜒盘旋通往一座小山岭,山岭顶部有一间石屋,小雅伸手推开屋门,看见石屋里面有石床、石凳,石床床头有梳妆台。石屋没有窗户,却颇明亮……
看来,那个算命佬说得没错,自己的前生殉情而亡,今生又追情来了。
小雅的父亲是个菜贩子,掌握着整个棠花镇的菜源。每天天未亮,父亲就开着那辆六轮车出门了。以前父亲出门,小雅都不知道,她睡得很沉的,即使大戏的锣鼓在她耳边敲都敲不醒她。可这一次,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六轮车驶出巷口,她仍然毫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