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师公道自择了一个好日子,将招弟和彬彬接入城里,南溪老家只剩下师公道的老母亲。老人不肯和儿孙一起进城,她说在村里每一个人都是认识的,看着熟人面孔心里也是自在的,到了城里两眼一抹黑,连个聊天的人都找不到。师公道拗不过老人,把嫁在同村的姐姐找来,希望姐姐姐夫搬过来和老人同住,老人的生活费由师公道负责。师公道的姐姐生了五个小孩,和公公、婆婆、两个小叔子住在一幢老房子里,十分逼仄,见师公道主动提出邀请,十分欢喜,收拾收拾便过来了。
招弟和彬彬搬入城里那天,郭法天果然信守诺言,在大酒店订了一个房间为他们接风,郭法天的妻子李秀雯和女儿郭素秋也都到场作陪,两家人热热闹闹喝了一顿酒。招弟对李秀雯说:“雯姐看起来很高傲,其实接触起来蛮没架子的。”
李秀雯说:“以后我们住在同一幢楼,要多走动。节假日大家有兴趣了,一齐到海边去烧烤。”
彬彬问:“什么是烧烤?”
读高中的郭素秋抓起彬彬胖乎乎的小手,解释道:“烧烤就是准备一点喜欢吃的食物,像鱿鱼、牛肉串呀,自己准备炭火,然后在沙滩上烧着吃。”
“那肯定很好玩。”
2
师公道的生活明显有了规律,身上的衣服无论何时都是干净的。这天午后,无事发生,师公道拿了一本杂志靠着桌子看,那些胡编的情节让他微微发笑,此时,手机响了。
“法师,我是高霖。晚上有约吗?”
“没有。”
“我请您吃饭,顺便有件事向您请教。”
“好的。”
“那您下班后直接到南海小渔村201号房这边来。”
师公道打电话回家,说不回去吃饭了。招弟埋怨了一句:“你早说嘛,我买了那么多菜。”
“放在冰箱里,留着明天吃。”
下班时间一到,师公道在车场取了车,消消停停往南海小渔村开来。南海小渔村门面虽小,装修亦很简陋,却以新鲜海鲜出名,店里的海鲜都是现捞现卖的,所以生意特别好,每到午、晚两餐,店前都停满各种各样的车辆。
女侍帮师公道打开201号房,高霖满面春风地握着师公道的手,扬声道:“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学生小雅。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师公道。你们可以算是老乡。”
师公道和小雅握了一下手,他愣了一下:一个女孩子的手怎么这般粗糙,好像一把枯枝。
小雅大约二十岁,宽大的脸庞上长着数粒雀斑。如果把她的五官分开来看,无论鼻子、嘴巴,还是眼睛、耳朵,各个零件都称得上精美,然而组装在一起,不知为何看着总觉得不舒服。好在她皮肤相当白皙,一白遮百丑,整体上还过得去。
两人论了一下家乡,原来小雅的老家棠花镇和南溪镇只有一溪之隔,是远近几个镇的交通枢纽。
高霖介绍,小雅刚从市师范学院毕业,安排在棠花镇中心小学当教师,因为参加市报组织的一次征文比赛得了头等奖,和身为评委的高霖相识。这些日子她经常向高霖请教写作的技巧,干脆拜高霖为师。
“是这样的。”小雅羞怯地一笑:“我碰到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高老师说最好向您请教。”
“不敢。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我怎有能耐给出答案?”
高霖笑道:“法师过谦了。小雅,你就把你遇到的事说出来吧!”
“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碰到过许多很奇怪的事。比如有一天,我午睡时梦见一位老婆婆。醒来以后,我上街去买东西,刚好碰到一支送葬的队伍,前面扛着死者的巨幅照片,我一看,正是我梦到的那位老婆婆。”
“会不会你以前看过那位老婆婆。”
“绝对没看过。”
“嗯。”
“又比如有一天,我忽然特别想去看望一位同学,一刻都忍耐不住。我骑了自行车急急忙忙赶到同学的家,冲进她家的庭院,不顾她家人诧异的目光,推开了她房间的门,结果发现她吞了半瓶安眠药,昏睡在床上。我马上叫喊起来,救了她一命。”
“确实有点怪。”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从我记事起,我就连续做一同个梦:在朦胧的月光下,我在一条山间小径上缓行,小径两边长满狗尾巴草,蜿蜒盘旋通往一座小山岭,山岭顶部有一间石屋,我伸手推开屋门,看见石屋里面有石床、石凳,石床床头有梳妆台。石屋没有窗户,却颇明亮。每次梦里都以我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作结。”
“这个梦从来没有变过?”
“是的。”
高霖插了一句:“菜都上桌了,我们边吃边聊。”
3
“大一那年,我碰到了一位算命佬……”
小雅继续说下去:在这座滨海城市,总有一些不为人注意的事物,比如躲在树丛下替人算命的江湖术士。记得还是刚入大学的第一个周末,小雅和同寝室的阿雪相约去逛街,路经公园大道,阿雪忽道:“瞧,算命的,我们也算一次。”
“没兴趣。”
“来嘛!就算陪陪我。”
算命佬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目光威严,看上去确实有些神秘兮兮的。阿雪把手掌递过去,算命佬从竹椅上坐直身子,捏了捏阿雪的手掌,笑道:“这位姑娘,你的姻缘到了。很快你就要结婚了。”
阿雪笑得花枝乱颤:“你说对了,我男朋友昨晚向我求婚了。我本来不想太早结婚,结了婚还上学好像有点怪怪的。无奈我男朋友太中我的意了,我也不太想拂他的意。”
在阿雪的怂恿下,小雅也把手掌伸过去。算命佬忽然像被人当街掴了一巴掌,脸黑得像锅底。
“恕我直言,这位姑娘前世殉情,今生又追情来了。”
小雅忽觉被子冰水浇了一身,浑身起鸡皮疙瘩。
阿雪好奇地问:“何以见得?”
“你看,凡人皆有生命线,唯独这位姑娘没有生命线。”
小雅如被梦靥住,汗涔涔地挪不动身子,连阿雪的惊叫都不理会。
算命佬放开小雅的手,突兀地将自己的手伸到小雅面前:“你看看我的手纹。”
小雅很怕,很想不看,但眼睛不听指挥,还是看了。算命佬的手掌竟然光秃秃没有手纹,只有掌心像刻上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印章……
那天的记忆出现了断裂,无论小雅怎么努力去想,都记不起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那枚四四方方的印章,留给她无尽的恐惧。
有好多次,小雅壮起胆子去寻找那位算命佬,却发现他已经人间蒸发了。那骇人的一幕似乎是一个梦。
4
时光流逝,小雅已是大二新生,尽管起初的恐惧有所减少,可是算命佬的话好像融入了她的血肉,她常常不由自主地想:我前世为谁殉情?今世追情又为了谁?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仿佛找到了答案。
中秋节快到了,学校放假,小雅和几位同学兼同乡一起搭班车回棠花镇,车进棠花镇车站时,刚好一辆从省城回来的班车也同时到站,小雅无意中瞥见一名帅哥钻出省城的班车,他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零以上,脸上胡子乱草般丛生,不修边幅不但没让他显老,反而彰显了他的年轻。
他右手拖着一个带轮子的皮袋,很轻松地下了车,左右随意看了看,忽然,他的眼神变了,从两口古井变为清澈的小溪,潺潺流动。他的眼神和小雅对接上了。
一股不可抑制的慌乱让小雅红了脸,她微微低了头,心脏似乎要从嘴巴跳出来。
她感到那帅哥向她靠近来,他的独特魅力将他和世上所有的男人区分开来。她幸福得快要晕倒了。
“你好!我叫司马栋,是XX大学的学生。你呢?”
“我叫夏小雅,是市师范学院的学生。”
他们伸手握了一握,夏小雅笃定地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她前世殉情,今生又追逐的答案。
“希望能再见到你。”
“我也是。”
他们居然没有互留电话,也没有互问家在何处,就那样分手了。在他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