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质疑,曾国藩的确是满清命运的挽救者,而李鸿章则是晚清命运的支持者:二人关系清末五十年的大局。两人都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时,正值太平天国上下一片欢欣鼓舞。确切地说,两人都是靠了镇压太平军起家的。两人的关系在当时、后来也被人所重视。确切地说,两人的关系很复杂。他们是晚清那段历史的一个写照,有人说,没有曾国藩就没有李鸿章,没有曾国藩、李鸿章就没有晚清。此言并不为过。
1、由师生到僚属
李鸿章考中进士那年,是24岁。在这之前,由于他父亲与曾国藩的关系,他已经拜在曾国藩门下,甘心当过一段时间弟子了。中进士后,李鸿章在北京任职,经常向曾国藩请教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以此来拉近师生关系。
1852年,曾国藩的母亲死了,他回湖南守孝。时值太平军由广西进军湖南,朝廷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该年年末,朝廷命曾国藩前往长沙,帮同湖南巡抚办理团练。几乎在同时,30岁的李鸿章奉旨结束了在北京的官职,跟随侍郎吕贤基回到老家合肥开始办团练,准备与太平军作战。这段时间,曾国藩与李鸿章并没有联系。老师忙着打太平军,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学生;学生忙着准备和太平军作战,也忘了还有一个老师。
八个月后,李鸿章与吕侍郎在舒城被太平军围困,崩溃不可避免。这个时候,李鸿章的父亲不失时机地病倒了,李鸿章赶紧以此为借口,奔了庐州;不久,舒城别攻破,吕贤基自杀。团练自然办不成了。
不久,李鸿章被他当年会试的座师、安徽巡抚福济聘为幕僚。但福巡抚对军事却一窍不通,在与太平军的战役中不但经常打败,还常常弄丢很多军需物资与士兵。到后来,这位巡抚就不打了,而是采取了躲避策略。太平军的势力不断壮大,李鸿章就跟他说,总这样退避不是办法,应该与长毛决战。当时,安徽提督郑魁士任前敌总指挥。此人与福济的无能旗鼓相当,听了李鸿章的话后,他问,长毛如此强盛,阁下既然主张与之决战,敢保证必能胜吗?
李鸿章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并且立了军令状。不得而知,他当时的胆子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郑魁士接过李鸿章的军令状,又看了看这位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就把兵权交给了他。李鸿章昂首挺胸道:“很好!”
是很好!
只刚一开战,李鸿章的雄心与指挥能力明显不对称。太平军几乎没有肥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合肥。整个合肥被太平军占领并且屠杀,李鸿章老家所在的寨子也不能避免。他的老婆和最小的那个儿子因为他的吹牛皮而命丧九泉,忙乱中,他与家人逃到了镇江。呆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自己又呆不住了。
本来,呆不住是好事,他决定去各处走走。但每个督府一见是他,就都婉言谢绝了。在这些人眼里,李鸿章不过是个说大话的小人物。
1858年,李鸿章听说曾国藩在江西督师,便不舍昼夜地赶去相见。他到了江西后,托人给曾国藩去了一封信,信中谈到自己多年来的怀才不遇,现在来求见老师,很想一展报负。
他认为,曾国藩是自己的老师,而自己又不差,自然,老师肯定会将其纳入帐下的。想不到在旅馆里呆了一个月,曾国藩像是根本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似的,没有理他。
李鸿章只好又托人打听,经过一番了解,他明白了。老师对他立过军令状的事情很不看好,对他的评价也不是很好:少年科甲,志高气胜,难于驾驭。所以,让他住一个多月旅馆是想折其锐气。
李鸿章当时就来了火,准备回京再去当他的文职小官去。可曾国藩手下的幕僚们倒是很看好他,得知他要走,就替他向曾国藩求情说,他以前是这样的,爱吹牛,有些情况。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练,早就不是当年那样了。还望您看在师生情谊上给他一个差事。曾国藩想了想,才让李鸿章进入自己的幕府,让他暂时充当幕僚,主要工作就是掌管文书。
可进入老师的幕府后,弟子李鸿章的日子并没有好过。首先在起居上,他和老师就有了矛盾。曾国藩秉承着早睡早起早吃饭身体好的原则,历来都是黎明十分就开饭,并且和幕僚们一同进餐。而李鸿章睡得很晚,起得也很晚。但他又不能不不早起,因为他不到,曾国藩就不开饭,那些幕僚们只好看着菜干着急。
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李鸿章对湖南人这种讨厌的习惯不耐烦了。有一天,下人来叫他吃饭,他推说头痛,吃不得饭。可正要继续睡去,军营里的差官来了,并且跟他讲,如果您不到,曾大帅就不吃饭。李鸿章只好起来赶到大帐吃饭。
曾国藩吃完了,放下筷子,冷冷地对他说道:“你既然进了我的幕府,我有一言当讲于你听。这里推崇的是一‘诚’字而已。”说完,也不等他答话,扭头就走。
李鸿章张着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了。
过了些日子,曾国藩让李鸿章主管批折奏稿。几个月后,曾国藩对他说:“你的长处再于公文,草拟的奏稿咨文都有过人之处,将来一定很有建树,很可能超过我。”这是自李鸿章进军营后,老师第一次表扬他。他激动地手直抖,说道:“我从前也入过几位封疆大吏的幕府,然而都茫无头绪,自从到了大帅帐下,才清楚了方向,确实获益匪浅啊!”
2、李元度事件
李鸿章对曾国藩说得那番话显然有拍马屁的成分在,曾国藩不相信,李鸿章本人自然也不相信。在他任曾国藩幕僚的那段时间,他的雄心壮志一度勃兴。急于立功立名、不甘居人之下的心理时常反映在他的言谈举止间。曾国藩除了劝戒他外,有一段时间很想把他赶出军营去。两个人的矛盾已经显现,一个想继续磨砺对方,而对方却认为自己已能独挡一面,准备不再屈于师傅门下。
1860年3月,曾国藩设立的江南大营第二次被不要命的太平军攻破,东南局势溃烂不可收拾。朝廷经过探讨,任曾国藩为两江总督。其实这是个空衔,因为当时的江宁还在洪秀全手里。李鸿章当即建议曾国藩设立水师,并提出了具体的经营方案。曾国藩同意了,并让李鸿章全权负责此事。
正当李鸿章踌躇满志,要一飞冲天的时候,朝廷不让了。李鸿章只好又留在曾国藩营里继续当他的幕僚。李鸿章很是恼火,但他又不敢对朝廷的旨意有所表示,只好将这种火气发到曾国藩身上。而同时,他又觉得,如果一旦离开曾国藩,自己真的就什么也不是。两人的这种关系很是微妙,直到李元度事件的出现,才彻底打破了这种局面。
该年六月,曾国藩决定把大本营建在安徽祁门。李鸿章马上反对,他说那个地方像锅底,兵家把这样的地方称为绝地,如果把大营建在那里,就等于自寻死路。曾国藩的想法是,此地是易守难攻之处,根本就不是什么绝地。一件事情能引出两种看法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其中一种看法居然是李鸿章提出来的。
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李鸿章的好友,曾国藩的爱将李元度因为违反了曾国藩的指示而丢了守卫的徽州,徽州一丢,曾国藩的祁门大本营首当其冲地面对迎面而来的太平军。曾国藩大怒,决定严惩李元度。
李鸿章又准确无误地跳了出来,持反对意见。在他看来,曾大帅明知李元度是什么样的人,却还要他去守战略要地,这是知人不明。况且,李元度和曾国藩的关系属于患难之交,不论在公在私,都不应该严惩。
曾国藩偏要严惩,从他的角度来看,此时的湘军纪律虽然还算严明,但因为将领的因素总打败仗,而且,李元度失徽州的确是不遵从自己的命令的结果。按常理,严惩是对的,还能起到杀鸡唬猴的效果。李鸿章是真笨还是装笨,这样的问题难道都看不出来吗?他让李鸿章拟稿。
李鸿章来了脾气,“如果真要严惩李元度,门生不敢拟。”
曾国藩笑道:“我自己拟。”
李鸿章昂首:“果真这样,门生觉得呆下去也毫无意义。”
曾国藩依旧笑着:“随便。”
李鸿章见老师玩真的了,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磨蹭了一个多月,在该年十月,离开了曾国藩。其时,曾国藩的大本营正受到太平军的极大威胁,李鸿章的离开给曾国藩的印象就是:不可共患难。
李鸿章离开祁门大营后在其兄李瀚章江西南昌处闲居了大半年,岁月有时候很熬人,李鸿章天天无事,就四处打听哪里用人。先是想去福建,但有人告诉他,那里乱成了一锅粥,去了也是煎熬。
在大半年时间里,他和曾国藩虽然不再见面,但常常有书信往来。过不久,曾国藩收复了太平军的重镇安庆,形势对湘军来讲一片大好。曾国藩决定将大营迁到安庆,李鸿章急忙写信道贺。曾国藩就回信说:“阁下如果在江西没有什么事情,就来吧。”
李鸿章大喜,但他想,就这样回去不是很没面子吗。他以各种借口推脱了。而这个时候的曾国藩却来了劲,频频写信邀他到安庆。
最后给他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信,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好,有许多事情需要帮手,作为弟子,在师傅最需要人的时候居然不来帮助,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
李鸿章看看火候也差不多了,立即起程,直奔安庆。
3、并驾齐驱
转了一个大圈子,两个人再度见面。感慨颇多,曾国藩觉得李鸿章的确有了独挡一面的才能,李鸿章则认为,还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师傅,不然,自己恐怕没有什么出路。
湘军攻破安庆后,太平军只好从江宁向东发展,而上海就成了太平军的必争之地。这个富裕的城市的地主乡绅们当然不希望自己的财产被长毛拿走,就派了人去安庆请曾国藩帮助。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无论是对谁。上海的地主们可以靠曾国藩保护好自己的财产;而曾国藩的兵饷问题也可以在上海得到彻底地解决。但是,派谁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