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怎么会把记忆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市井小人物王麻子和神秘莫测的‘先知会’扯上关系,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起了疑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好像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建立不起来任何联系,但是狐狸的尾巴和马脚就快暴露出来了,白马得意地这么想着,危险尚未可知,一切尚未可知。
老太太惨白的脸上,褪去了疑雾,嗓子里‘轰隆隆’地发出一阵金属质感般强烈的咳嗽声,“请进吧。”
就在这一刻,铁门终于如愿以偿地打开了,只见昏黄古旧的小店里,堆满了如山累积的各色‘家用电器’和‘日用品’,甚至还有一座像模像样的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白马的双眼被妖异斑斓的色彩灌满了,但处处透露出诡异莫测,他立刻感到背脊一阵冰凉。可以想见这些五花八门的‘家用电器’和‘生活日用品’,甚至豪华的‘四合院’都是纸糊的冥器,这么大的阵仗约摸都是要烧给眼前这个老太太的死鬼老伴——那个谜一样存在的王麻子。
白马不受控制地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从他一迈入这个诡异的房间,就感到浓烈的死亡气息,而当他的目光不小心与死去的王麻子不经意交会,更是吓得他一激灵。王麻子大大的黑白照片靠放在一个矮板凳上,老太太就气喘吁吁地端坐在他的旁边,宛如他依然诡异地和她活在这个世界上,长长久久地陪伴着她,这个地方阴森得宛如一间墓室,令人窒息。
“别愣在那里了,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儿,叶医师为什么不亲自上门,而会找你这个毛毛躁躁的小崽子来。”老太太说话间,看向了身旁王麻子的照片,王麻子阴气森森瞪着眼睛,白马似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叶医师临时有事缠身,一时间走不开,所以委托我过来,请您见谅。”白马尽量少说话,不露丝毫破绽。
“他可并没有说要委托别人过来……不过也难怪,他是个大忙人,肯定是突然接到什么紧急的案子了吧?”老太太满脸疑惑地看着王麻子的照片,就是不进入正题,真是吊人胃口,实在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叶医师之前几次亲自上门服务服务,都被您拒绝了,可能是觉得您和王爷爷的感情太深了,一时半会儿可能想不开,没想到您可以这么快作出决定。”白马言语情绪都恰到好处,揣度着她话里暗藏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什么重要决定,他断定一定与王麻子有关系,他在慢慢引诱这个疑心重重的老太太说出那个‘决定’。
“如果您必须要求叶医师亲自上门的话,我可以立刻给他打电话。”显然这个老太太依旧怀疑他的身份,他试着大胆再赌一局,以打消这个多疑的老太太所有的怀疑。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过了大半晌,才神秘兮兮地说道:“没这个必要了,之所以今天这么着急做决定,是因为三天前收到了一份莫名其妙的索命函。”
白马感到很震惊,故作平静地说道:“是什么索命函,内容是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老伴儿半个月之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在这个世界,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算立刻被恶鬼索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到最后没有一个为我送终的,真是可怜。”老太太没有丝毫情绪,冷漠地说着冰冷绝望的话,就像是诉说着最后的临终遗言,但是她对于那个重要的决定,却是绝口不提。
白马拧着眉头,若有所思,显得很关切地说道:“这么说来,如果没错的话,寄索命函的一定是那个在逃犯人海有德吧,您是否听说了,他已经越狱逃跑了,而且现在就藏匿在HY县最近以来花垣全城戒备,警察都在搜查他的藏身之处呢。”
老太太听到‘海有德’的名字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仿佛她对外界正在发生的事儿一无所知,白马一直在观察她的面部反应,可是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像一块发皱的石头纹丝不动,实在捉摸不透她心中所想。
“我家里没有电视和收音机,那种吵闹的东西会使我神经衰弱,所以你说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你说对了,那封索命函没有匿名,署名正是海有德,海有德是谁,你认识他吗,为什么会给我寄这种鬼东西,你好像什么都一清二楚?”老太太平静地说着,依旧流露出满腹疑惑。
“糟糕,不假思索就扯到海有德的身上,这不是摆明着为了二十年前的命案而来的吗,这样的意图太明显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马太过于着急了,太草率了,心中自责道。
他本想着由此引出关于二十年前命案的事情,但是逻辑好像有些错误,存在明显的漏洞,像他这种年纪的年轻人,已经过去二十年的尘封命案,所有人事都已湮灭难证,很少有人会对陈年旧闻这么感兴趣,这一点不得不引人起疑。
况且发生凶犯重现案发地的爆炸新闻,新闻上虽然不断对二十年前的杀人命案回顾性地做重温报道,但是关注点始终都聚焦在杀人凶犯海有德的身上,并没有怀疑这件杀人案件的真实性,所以并未明确报道当初发现尸体的第一案发人,况且当时公开的第一案发人无关紧要,当庭公证的只是涉案调查的警员,王麻子在整个案件中实在不值一提,只是简单配合做了口供。
如果只是单纯对此案件感兴趣,不会对于如此隐晦的细节深入了解,这就说明,对于他的居心和疑惑,这个老太婆早就有所察觉,甚至极有一种可能,实际上这个所谓的索命函是她臆造的诱饵,她分明在装糊涂,以此试探他的真正来意。
问题严重了,他现在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个苟延残喘的老人绝非提防着一个陌生人那么简单,她的心思极为深沉,而且诡计多端,或许她的身份就快浮出水面,他细思极恐,若是等到她摆明身份之时,那么也是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之时。
“电视新闻整天播报,闹得人心惶惶,我也是出于好奇心,才会对二十年前的杀人案产生兴趣,我们鉴定中心对这个案件印象深刻,都知道当年王大爷是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案发人,如果不是王大爷揭开罪恶,这个凶手海有德依然逍遥法外,活得逍遥自在呢,我看啊,凶手重现花垣,一定是前来报复的,他可能是记恨王大爷当年多管闲事吧,老奶奶还是尽快请求警方保护,不然那个丧心病狂的变态杀手很有可能会找上门来报仇。”白马尽量补漏,规避嫌疑。
“你倒是很有心啊,我想起来了,那都是老掉牙的事情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太太显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微笑,仿佛言下之意是说‘解释就是掩饰’。
白马心中暗想:“看来这份‘匿名函’的一定是假的,这个老太太鬼精得很,故意抛出一个诱饵在试探我,她这么多疑,说明什么呢,可以间接证明她就是先知会的暗哨或是杀手吗?”这是他心里一直萦绕不去的疑惑。
“说的也是啊,真是奇怪的索命函,全城通缉,怎么还敢明目张胆的公开威胁,可能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吧。不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既然您已经做出决定,那封索命函就不用担心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请您做出决定前再次慎重考虑一下,最后我再确认一下,对此,您是否还有疑问,或是意见和要求吗?”白马开朗地询问着,他将话题引到这个决定上来,到底是什么神秘的决定,尚未可知。
“没有,尽快给我办理吧。”老太太满不在乎地说着,从她的眼神里散发出一丝凌厉的杀机。
白马不知所措,根本撬不开这老太太的嘴巴,到底要办理什么,他两眼一抹黑,根本对此一无所知。这个老太太一直对那个秘密决定守口如瓶,不透露丝毫风声,言语和神情似乎都传达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或是‘你懂得’的意思,他现在束手无策,一时之间竟然毫无办法,很显然他已经被逼到绝路上来。
“怎么,既然叶医师嘱咐你过来办手续,你不了解章程,没有带申请书和契约文件,以及保密协议吗?”老太太备感惊奇,显得有些愠怒。
白马暗自吃惊,这一切都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申请书’和‘契约文件’是什么东西,‘保密协议’又是何物,或许这些东西也是她臆造的也未可知,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分明就曾看到过这些文件。
他是在走投无路之时,毫无准备地决定到黑暗中摸索出路,而如今他没有找到捷径,面临的处境更加匪夷叵测,他深知隐藏在其中的远比他预想到的更复杂,这个老太太好像永远比他先行一步,逼得他无路可走。
白马两手一摊,表现得很无奈,笑着说:“您也看到了,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已经淋成落汤鸡了,真是措手不及,那些东西都淋湿了,我记得没错的话,叶医师一定给您预留好了备用的申请表和契约文件,以及保密协议,您再好好想想?”
白马心里忐忑不安,但是却一如既往地表现出很淡定的样子,他微笑地看着这个鬼魅一般疑神疑鬼的老太太,希望他的猜测没有破绽。
老太太毫无情绪地盯着他,眼神中有种锐利的敏感,突然向他发难说道:“我这里怎么会有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在叶医师那里具体负责什么,怎么程序上的事情这么马虎,瞧你说的话,你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他这么谨慎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找个人来见我,也太草率了吧?说吧,你到底是谁?”
白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老太太能够如此难对付,他一直心存侥幸,可如今却走到绝路,如果不能立刻证明自己的身份,就彻底一败涂地。
“看来不得不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了,其实并不是叶医师委托我过来找你,不妨告诉您,我是一名私家侦探。”白马灵机一动,马上转变了身份,不知道这个身份能不能骗过这个精明的老太太。
“你说你是私家侦探吗?”老太太露出一个叵测的笑,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说辞。
“没错,之前隐瞒身份,还请您见谅。”
“你在调查我吗?”老太太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
“不是的,正好相反,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其实是来调查叶友新叶医师的,只是想过来了解一些情况。”话没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哒哒的名片,恭敬地呈给了老太太。
“这么说,你是‘与君……侦探社’的……殷……”老太太年近古稀,但是眼神依旧不错,整个名片上的字迹已经被雨泡的模糊不堪,她还是辨认出了大部分内容。
“没错,我是与君有缘侦探社的殷历,请您多多关照。”白马热情地鞠了一躬,那种扑面而来的亲和力让人难以抗拒。
其实这张名片是他之前一次外出公务的过程中,在一家打印店里无意中顺手牵羊得到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正好以此证实他的身份,真是惊险,总算是个不算勉强的身份证明吧,他这么想着。
“你刚才说是来调查叶医师的,既然是调查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老太太用一个更加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是在说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如若不然,就请出去。
“当然有关系了,我对叶医师进行了一个礼拜全天候的监视,发现他经常出现在您的店里,这不是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是也知道我刚死了老伴,按照他的遗嘱,我联系了叶医师,不过叶医师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要你调查他?”
“首先,今天在下冒然前来,实在打扰,请多见谅,我的委托人是不可以透露的,只能简单说明,我的委托人怀疑叶医师私下里存在违规行为,才会委托我展开秘密调查,其他的我实在不方面透露了,因为我们这一行也是有职业操守的,同样签署过保密协议的,请您理解。”他故弄玄虚的说着,现在感觉反而不用提心吊胆,毫不拘束。
“如果是这样的话,与我无关,无可奉告,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多嘴多舌,对叶医师的职业生涯造成不必要的影响,请你出去吧。”老太太不留情面,严厉拒绝,此刻就要闭门谢客。
“请您不要这样,如果没有猜错,您应该和叶医师之间存在秘密交易吧,我可以再向您透露一些有关叶医师违规的事情,以及他的为人,情节非常严重,还望您认清事实,能够配合我的调查,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
“不用费心了,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告诉叶医师有人曾经上门调查他的事,从此以后我和叶医师也只好终止联系了,请你出去。”老太太并不听他狡辩,态度很冷漠。
“老太太,请听我说,叶医师私自将档案室存档的验尸报告外借出去,而且已被发现他的这种行为不是偶然,我的委托人怀疑他在外面从事违反规定的事情,甚至存在更为严重的违法行为,在事态还没有造成恶劣影响之前,防患于未然,才会委托我暗中调查取证。”白马有理有据地编造着捕风捉影的说辞,希望能够打消这个老狐狸的疑心,他极力狡辩着。
这时,老太太扭过头去,冰冷的态度急剧转变,甚至嘴角还露出一抹叵测的笑意,出神地看着王麻子的黑白照片,并与他毫不避讳地双眼交会,自顾自地说道:“他是你要等的人吗,根据线索,能找上门来,还能让我开门,看样子他还是蛮有胆识,比较机灵的,只是还不够格,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他?”
“您在说什么?”白马模糊的听到一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诧异地问道。
“说实话,小伙子你到底是私人侦探,还是警察?”老太太突然变得和蔼可亲,说话变得很利索,完全没有肺疾缠身,身上的阴恻完全消失不见了,好像变幻了一副面孔,但依然是那么神秘莫测,就像隐居在市井的无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