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园独酌
作于唐武宗会昌五年(845),此时诗人闲居永乐(今山西芮城)。
柳带谁能结?花房未肯开。
空馀双蝶舞,竟绝一人来。
半展龙须席,轻斟玛瑙杯。
年年春不定,虚信岁前梅。
柳带谁能结?花房未肯开——这两句是说:春天迟迟未到小园,柳条上还未抽出新绿,花儿也未开放。
空馀双蝶舞,竟绝一人来——这两句是说:小园里,两只蝴蝶翩翩起舞,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凄清地坐在那里。
半展龙须席,轻斟玛瑙杯——这两句是说:独处小园中,半展开龙须席,轻轻地斟满玛瑙杯。龙须席:用龙须草编成的席子。玛瑙杯:用玛瑙制成的酒杯。
年年春不定,虚信岁前梅——这两句是说:每年春天到来的时间都不一定,看来不能相信报春的梅花。岁前梅:梅花先春而发,报告春天的到来。然而却落空了,春天并未如约而至,因此说“虚信岁前梅”。
纵观全诗,“独”是诗眼。首联、颔联写景,一是紧扣小园,写春天姗姗来迟;二是以“空馀”、“竟绝”对举,以“双蝶舞”、“一人来”补足,刻意营造小园寂寥的景象,同时为颈联抒写“独酌”蓄势。颈联正写“独酌”,通过首联、颔联的铺垫,因小园寂寥而造成的重压遂映现出诗人内心的孤独。尾联回扣首联,将苦苦的等待化为一腔的惆怅。玩味诗意,经诗人刻意渲染和反复强调,诗人到小园中访春及春迟不至的意象,实际上是与诗人政治上的不遇联系在一起的。即小园中访春时的失意,实为诗人政治上的失意和苦苦期待。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诗人为赏春惜春而备下的美酒,最终只能在苦闷之中倒入愁肠。
春日寄怀
作于唐武宗会昌五年(845)闲居永乐(今山西芮城)时。诗人自会昌二年(842)服母丧后闲居已近四年。
世间荣落重逡巡,我独丘园坐四春。
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
青袍似草年年定,白发如丝日日新。
欲逐风波千万里,未知何路到龙津?
世间荣落重逡巡,我独丘园坐四春——这两句是说:世间万物荣显衰落,一再交替变迁,在这一过程中,我独自在丘园里闲居已行将四年。荣落:荣显与衰落。重:一再。逡巡:往复循环。坐:行将。此时,诗人自会昌二年(842)服母丧闲居已进入第四年。
纵使有花兼有月,可堪无酒又无人——这两句是说:纵然有春花和明月相伴,又怎能忍受没有美酒遣怀、没有知音相对的寂寥呢?可堪:岂堪,岂能忍受。
青袍似草年年定,白发如丝日日新——这两句是说:颜色像草一样的青袍穿在身上年复一年,没有任何的变化;丝丝黑发每天都在不停地变成白发。青袍:官服的颜色。唐代八品九品官着青袍。诗人居丧前任秘书省正字,系九品下阶,故着青袍。年年定:应上句的“四春”。诗人居丧期间离职,但原职仍然保留。
欲逐风波千万里,未知何路到龙津——这两句是说:我虽然有追逐风波远涉千万里、直上龙门的强烈愿望,却无法知道通向龙门的路在哪里。龙津:即龙门,又名禹门口,在今山西河津西北和陕西韩城东北,两岸峭壁对峙,黄河流经此处,水流十分湍急。《三秦记》:“河津一名龙门,水险不通,龟鱼之属莫能上。江海大鱼薄集门下数千,不得上,上则为龙。”
面对无限的春光,诗人发出身世飘零的慨叹。首联写物有荣枯,周始循环,面对此景,诗人独处丘园已四年矣。“纵使”与“可堪”对举,将其关心的对象从良辰美景中引开,直入诗人孤独无依的情怀,顺势抒写闲居时不甘寂寞的心态。五六句伤叹因岁月蹉跎、仕进无路而引起的迟暮之感,“青袍年年定”与“白发日日新”,通过色彩上的对比,言岁月无情。尾联写其自陷迷茫,从而加重了诗人抒写仕进无门、孤独无依之心态的分量,将诗人自伤的情绪弥漫到诗外。
落花
作于唐武宗会昌五年(845),是时,诗人服母丧闲居永乐(今山西芮城)。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这两句是说:黄昏时分,高阁上的游客纷纷离去;小园里的花瓣随风飘零,纷纷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这两句是说:夕阳下,花瓣飞舞,飘向远方弯曲的小路,留下参差不齐的影子;落花纷飞,像是送别斜阳投下的馀晖。参差:指花影的迷离,承上句乱飞意。曲陌:弯曲的小路。迢递:遥远的样子。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这两句是说:面对凋零的花朵,我肝肠欲断,真不忍心把它们扫去;我盼望残留枝头的春花能长久地保持下去,可是它依旧要凋谢。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这两句是说:盛开的鲜花将随着春天而去,面对这一切,我只有落泪沾衣。芳心:指花,也指自己看花的心意。沾衣:指流泪。
这是一首专咏落花的诗。首联写落花与人的心情,含蓄蕴藉,耐人寻味。颔联从远观的角度描写落花“乱飞”的具体情状,给人以诗情画意。颈联直接抒发情感,希望春花永驻,但时不饶人,只能任其飞落。末联紧承上意,继续写落花留下的感伤。全诗刻意营造惜花的艺术氛围,借落花写伤春之情,味其意致,虽系安身自遣之词,但不能超然物外,自有寓意含于其中。
汉宫词
唐武宗笃信神仙之说,会昌五年(845)的春天,在京城修筑望仙台,希冀仙人降临。本诗当作于此年。全诗借汉武帝筑集灵台求仙不成,讽刺唐武宗的执迷不悟。
青雀西飞竟未回,君王长在集灵台。
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赐金茎露一杯。
青雀西飞竟未回,君王长在集灵台——这两句是说:西王母的信使青鸟已向西飞去,至今还未回来,乃至于君王在集灵台久久地等待。青雀:又称“青鸟”,相传是有三只脚的黑鸟,为西王母的使者。集灵台:地址在陕西华阴县界,汉武帝筑集灵台求仙。此处用以指唐武宗在长安城南郊修建的望仙台。
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赐金茎露一杯——这两句是说:君王的侍臣中,司马相如有消渴症,君王为什么不赐一杯金茎仙露给他治病呢?相如:即司马相如,汉代著名辞赋家,患有消渴症(糖尿病)。金茎:铜柱,用以擎托承露盘的铜柱。《文选·班固〈西都赋〉》:“抗仙掌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李善注:“金茎,铜柱。”又指承露盘或盘中的露。《三辅故事》:“建章宫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饮之。”传说将承露盘中的露和玉屑服之,可得仙道。
本诗借古讽今,以汉武帝求仙的故事,讽刺唐朝盛极一时的求仙服药之风。全诗语含讥诮,首两句以青雀的迟迟不归指出集灵、望仙之想的徒劳和虚妄;后两句则说连消渴症都无法医治,那仙露哪可能令人长生不老呢?以“釜底抽薪”的方式论证求仙服药的荒谬,指斥当权者的执迷不悟。
北齐二首
作于唐武宗会昌五年(845)。是时,诗人服母丧闲居永乐(今山西芮城),然位卑未敢忘国忧,读史之馀,写下了这两首咏史诗。从其内容看,这二首是借北齐后主高纬荒淫亡国之事来讽喻现实。
其一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这两句是说:国家灭亡是因美人一笑而引起的;因君主贪恋美色、不理朝政,国家走向灭亡是必然的,根本不需要等到宫殿长满荆棘、成为废墟的时候才悲伤。倾:倾倒、倾心。《汉书·外戚传》载李延年的诗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后因用“倾城倾国”来形容绝色的女子。倾国还有“使国家倾覆”的意思。荆棘:此指北齐后主荒淫无度、不修国政,导致国家灭亡。《吴越春秋》:“夫差听谗,子胥垂涕曰:‘以曲作直,舍谗攻忠,将灭吴国。城郭丘墟,殿生荆棘。’”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这两句是说:齐后主抱着冯淑妃正在温柔乡做美梦时,北周的军队已攻入了北齐的重镇晋阳,乃至于北齐危在旦夕。小怜:指冯淑妃,名小怜,深得齐后主高纬的宠爱。《北史·后妃下·冯淑妃传》:“冯淑妃名小怜,大穆后从婢也。穆后爱衰,以五月五日进之,号曰‘续命’。慧黠能弹琵琶,工歌舞。后主惑之,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玉体:指美女娇柔的体态。横陈:横卧。周师:北周的军队。晋阳:郡名,旧治在今山西太原境内。北齐都城虽为邺(今河北临漳西南),但晋阳是重镇,一向是北齐的根据地。晋阳一失,北齐也就要灭亡了。《北齐书·后主纪》:“十二月戊申(武平七年,576年),周武帝来救晋州。庚戌,战于城南,我师大败。帝弃军先还。……乃留安德王延宗、广宁王孝珩等守晋阳。……辛酉,延宗与周师战于晋阳,大败,为周师所虏。”
这是一首咏史诗,诗以北齐后主高纬贪恋女色导致国家倾覆的史实,向唐武宗发出警示。首章紧扣齐后主高纬宠幸冯淑妃一事,感慨君主贪恋女色给国家带来的灾难。首句直发议论,快人快语,将“一笑相倾”与“国便亡”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便”字举重若轻,顺势将笔墨凝聚在“亡”字方面。二句以“何劳”反挑首句,语意连贯,言辞虽十分质朴,但韵味十足。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何劳”与末句中的“已报”紧扣首句中的“便”字,三者成鼎足之势,通过反复渲染,将北齐祸败的缘由全盘托出。言在此而意在彼,诗人深致的用意是希望唐武宗能以史为镜。此诗笔力雄健而老到,沉郁之中又见警策。
其二
巧笑知堪敌万机,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巧笑知堪敌万机,倾城最在著戎衣——这两句是说:美人娇媚的笑容比繁重的政务更有魅力,美人最令人倾倒是在穿军装的时候。言外之意,即便是美人穿上了军装,也解决不了敌军压境所带来的危机。巧笑:女子美好而又迷人的笑。《诗经·卫风·硕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万机:日常的繁忙事务。著戎衣:穿上军装。此指穿上军装的冯淑妃与齐后主高纬在三堆围猎一事。
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这两句是说:晋阳城既然已经陷落就别去管它了,还是让我们好好地去再围猎一次吧。围:打猎的围场。《北史·后妃下·冯淑妃传》:“周师之取平阳,帝猎于三堆,晋州亟告急,帝将还,淑妃请更杀一围,帝从其言。识者以为后主名纬,杀围言非吉征。及帝至晋州,城已欲没矣。”
此章承接上意,继续写北齐亡国之事。首章以“一笑”领起,此章以“巧笑”领起;首章以“倾国”补足,此章以“倾城”补足。细细咀嚼,两章在写法上有明显的不同,首章一二句直发议论,三四句叙事。以议论提升叙事的质量,直接展示诗人的批判之情。二章通篇叙事,不着议论,但讽刺之意蕴藉其中。纵观《北齐二首》,它的共同特点是,诗人善于选择、提炼具有典型意义的细节,通过对比来表达自己的爱憎情感。
隋宫守岁
作于唐武宗会昌五年(845)。诗人于除夕夜听到宫中宴乐的喧腾声,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诗。隋炀帝生活极度奢靡,每逢除夕夜守岁,都在殿前诸多院落中设以沉香木根堆成的火山数十座,每一座烧沉香木数车。火光稍暗,就投放夹煎香料,火焰常常高达数丈,数十里外都能闻到香味。一夜之间,要烧掉沉香木两百多车,夹煎两百多石。唐代守岁沿袭隋代的旧习,诗人以此影射唐代宫廷生活的奢靡。守岁:旧时风俗,在阴历除夕的晚上不睡觉,等待新年天明。
消息东郊木帝回,宫中行乐有新梅。
沉香夹煎为庭燎,玉液琼苏作寿杯。
遥望露盘疑是月,远闻鼍鼓欲惊雷。
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金莲不肯来。
消息东郊木帝回,宫中行乐有新梅——这两句是说:春天到来的消息刚刚从东郊传回,宫里行乐已有新梅可赏了。东郊:古代立春之日,天子亲自率领公卿诸侯等迎春于东郊。木帝:即太皞,传说中古代东夷族首领,以木德王,故称“木帝”。司掌孟春(春天第一个月)。
沉香夹煎为庭燎,玉液琼苏作寿杯——这两句是说:以沉香、夹煎作庭院中照明的火炬,玉液琼苏当作祝寿的酒。沉香:一种名贵香料,主产地越南。夹煎(jiàn):又名“甲煎”,一种香料。庭燎:古人用于庭院中照明的火炬。玉液琼苏:甘美的浆汁或美酒,传说人饮后能升仙。寿杯:祝寿时用的酒杯,此处指酒。
遥望露盘疑是月,远闻鼍鼓欲惊雷——这两句是说:远远看到承露盘以为它是月亮,遥遥地听到鼍鼓声像是天上打起的惊雷。露盘:承露盘。汉武帝于建章宫筑神明台,立铜仙人舒掌捧铜盘承接甘露,希望饮用后能长生不老。《汉书·郊祀志上》:“其后又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颜师古注:“《三辅故事》云:建章宫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饮之。”鼍(tuó)鼓:用鼍皮蒙的鼓。鼍,即扬子鳄,俗称“猪婆龙”。
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金莲不肯来——这两句是说:昭阳宫内姿容天下无双的美女,不脚踏金莲便不肯前来。昭阳:汉成帝所筑宫殿名,昭仪赵合德所居,一说赵飞燕所居。后代常以昭阳宫为皇后所居之宫,此处借指皇帝的宠妃。第一:据晋·葛洪《西京杂记》:赵飞燕与其妹赵合德“二人并色如红玉,为当时第一”。倾城客:形容女子极其美丽。晋·陶渊明《闲情赋》:“表倾城之艳色,期有德于传闻。”金莲:《南史·废帝东昏侯纪》:“齐废帝东昏侯凿金为莲花以贴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
本诗系托古讽今之作,极写宫廷行乐之豪奢靡费。首二句点明除夕宴乐,说东郊春讯刚传来,宫中已开始行乐。三四二句极言其奢侈浪费。五六句点明自己在一旁“遥望”和“远闻”。末二句是揣测皇上的宠妃前来参加宴饮时的情形。
茂陵
这首诗可能作于会昌六年(846)八月唐武宗葬端陵之后,通篇用汉武帝事影射唐武宗。武宗在晚唐皇帝中较有作为,但好游猎,宠幸宫妃,迷信神仙术,最后因为服长生药而送命。茂陵:汉武帝的陵墓。
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
内苑只知含凤觜,属车无复插鸡翘。
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
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萧萧。
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这两句是说:汉家王室培育出的良马出自于蒲梢,从西域引种的苜蓿草、石榴花遍布皇城近郊。蒲梢:古代良马名。据《史记·乐书》:汉武帝伐大宛,得千里马,名蒲梢。汉武帝称其为“天马”。苜蓿(mùxù):豆科植物。原产新疆一带,因大宛马嗜食此物,汉武帝令人采集种子,遍种于离宫旁。榴花:石榴花。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带回石榴。这两句借宣扬汉武帝的武功赞扬唐武宗。武宗在位期间曾抗击回鹘侵扰、平定昭义镇叛乱,在唐后期以武功著称。
内苑只知含凤觜,属车无复插鸡翘——这两句是说:内苑整日里只知游猎,帝车为掩人耳目,出行方便,不再插鸡翘旗。内苑:御苑,宫内的园林。含凤觜:指用嘴把胶濡湿。凤觜,即凤嘴,此指胶。《十洲记》:“仙家煮凤喙及麟角作胶,名为续弦胶,或名连金泥,能续弓弩已断之弦,刀剑断折之金。武帝时,西国王使至,献此胶,武帝以付外库,不知妙用也。帝幸华林围射虎,弩弦断,使者时从驾,又上胶一分,使口濡以续弩弦。帝惊曰:‘异物也。’乃使武士数人共对掣引之,终日不脱,胶色青如碧玉。”此句讽刺唐武宗好游猎。属车:皇帝随从的车,借指帝车。鸡翘:皇帝出行时,属车前插饰有羽毛的鸾旗,老百姓称之为鸡翘。此句亦咏唐武宗生前事,言武宗常隐蔽身分微行出游。
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这两句是说:怜爱偷玉桃的东方朔,修成金屋后藏匿美人阿娇。玉桃:传说中吃了可长生不老的仙桃。方朔:东方朔,汉武帝时著名的文士。据《博物志》:西王母取仙桃给汉武帝,东方朔从窗外偷看。西王母对汉武帝说,窗外这个人曾三次偷窃我的仙桃。此句讽刺唐武宗宠幸道士,迷信长生不老术。阿娇:汉武帝陈皇后的小名。《汉武故事》:“帝为胶东王时,长公主(汉武帝的姑母)问曰:‘儿欲得妇否?’曰:‘欲得。’指女:‘阿娇好否?’笑曰:‘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此后,汉武帝娶阿娇,并宠幸十馀年。此句以汉武帝宠幸陈皇后讽唐武宗贪恋女色。
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萧萧——这两句是说:谁能料到苏武留匈奴十九年后返国,奉诏拜谒茂陵(汉武帝的陵墓),这时,茂陵已是松柏苍翠,细雨萧萧了。苏卿:苏武,字子卿。苏武于天汉元年(汉武帝年号,前100)出使匈奴,被扣留十九年,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回国。是时,汉武帝已死,奉诏拜谒汉武帝陵庙(参见《汉书·苏武传》)。诗人于会昌二年(842)再次入朝任秘书省正字,不久因母丧居家。会昌五年冬守孝期满回京,几个月后唐武宗逝世。这里借苏武事寄慨。
从表面上看,诗人是在写汉武帝的故事,然吟咏古事是为了找汉武帝与唐武宗的相似点,因此《茂陵》一诗关心的对象是唐武宗。首联赞扬武宗消除内患、抵御外侵方面的武功。颔联、颈联写其生前活动。前六句一气呵成,展示了唐武宗的形象,不着任何贬词。最后两句以“谁料”领起,陡然转到苏卿凭吊茂陵之事,收束追思汉武帝之情,化为对唐武宗的叹惋,由此反观二三两联,讽刺之意便油然而起。这样,诗人在赞扬中有批判,批判中有叹息,其复杂的情感遂化融为深长的感喟。
华山题王母庙
作于唐武宗会昌六年(846)。晚唐诸帝,武宗较有作为,但迷信神仙术,后来因服用长生不死之药而送命。华山:五岳之一,古称西岳,在今陕西华阴。
莲花峰下锁雕梁,此去瑶池地共长。
好为麻姑到东海,劝栽黄竹莫栽桑。
莲花峰下锁雕梁,此去瑶池地共长——这两句是说:莲花峰下的西王母庙一直紧锁着,更不用说前往离此地十分遥远的瑶池仙境了。言外之意,成仙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莲花峰:华山著名的山峰,状似莲花,故称。《华山记》:“山巅有池,生千叶莲花,服之羽化,因名华山。”雕梁:雕刻彩绘的梁木,此处借指西王母庙。瑶池:传说中西王母居住的地方。
好为麻姑到东海,劝栽黄竹莫栽桑——这两句是说:西王母要是到东海见到麻姑的话,一定会劝告她栽种四季常青的黄竹,而不是耕种瞬息间就变为沧海的桑田。好为:叮嘱之词。麻姑:传说中的女仙。晋·葛洪《神仙传·麻姑》:“麻姑自说云,接侍以来,已见东海三为桑田。”大海变为桑田,比喻世事变迁很大。“劝栽黄竹”句:意为奉劝麻姑从长计议,以免自身难保。
本诗是为讥讽唐武宗笃信神仙之说而作。前两句说成仙之事非常渺茫;后两句则借用典故,奉劝麻姑作长久之计以应对沧海桑田的变迁,暗寓神仙不可求,刺唐武宗追求长生不死一事。用笔婉曲,讽意弥长。
过景陵
作于唐武宗会昌六年(846)。景陵:唐宪宗墓,在今陕西乾县。唐宪宗(806—821年在位)迷信神仙术,最后因服长生药送命。
武皇精魄久仙升,帐殿凄凉烟雾凝。
俱是苍生留不得,鼎湖何异魏西陵!
武皇精魄久仙升,帐殿凄凉烟雾凝——这两句是说:武孝皇帝的魂魄早已升天成仙了,陵寝的帐殿一派凄凉,供奉的烟火已不复存在,不再烟雾缭绕。武皇:指唐宪宗。宪宗死后,谥号为“圣神章武孝皇帝”。帐殿:古代皇帝出行,休息时以帐幕为行宫,称帐殿。这里指皇陵上设置帷幕的寝殿。
俱是苍生留不得,鼎湖何异魏西陵——这两句是说:同是告别人世间,黄帝成仙和曹操之死又有什么不同呢?鼎湖:传说黄帝在荆山脚下铸鼎成仙的地方。《史记·封禅书》:“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须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馀人,龙乃上去……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魏西陵:魏武帝曹操的陵墓。《邺都故事》:魏武遗命诸子曰:吾死,葬于邺之西冈。婕妤美人,皆著铜雀台上,施六尺床,帐,朝晡上酒脯糒之属,月朔十五辄向床前作伎乐。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
讽刺辛辣。首句想象唐宪宗久已成仙,二句直写宪宗陵墓前的破败景象。通过对比,表明了诗人讽刺唐宪宗的态度。从大的方面讲,二句是诗人过景陵时的所见,是以赋体的形式叙述事实,其中并没有什么褒贬之意。但由于诗人别具匠心地选择了升仙——虚幻世界中的美好,以及帐殿凄凉——现实中的衰败这两件事件,通过对比,从而将讽刺唐宪宗的意图寓于其中。三四句在叙事的基础上直写议论,进一步深化诗人对唐宪宗的批判之情。“何异”二字力透纸背,历史上的帝王,无论是成仙的黄帝还是有赫赫武功葬于西陵的魏武帝,他们离开人世的方式虽然不同,但都避免不了身后的凄凉。由此回扣“帐殿凄凉”,将诗人的无限感慨和批判袒露出来。这首诗作于唐武宗会昌六年(846),由于唐武宗也是迷恋神仙术之辈,故其批判对象兼及唐武宗。
海上
作于唐武宗会昌六年(846)。武宗在晚唐皇帝中较有作为,但迷信神仙术,终因服长生药送命。
石桥东望海连天,徐福空来不得仙。
直遣麻姑与搔背,可能留命待桑田。
石桥东望海连天,徐福空来不得仙——这两句是说:站在石桥上向东眺望,海天相连,漫无际涯;徐福一次又一次地入海寻找仙人,没有一次不落空的。石桥:《三齐略记》:“始皇作石桥,欲过海看日出处。有神人驱石下海,石去不速,神辄鞭之,石皆流血。”徐福:秦代的方士。《史记·秦始皇本纪》:“齐人徐翤(福)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翤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空:徒然,白白地。
直遣麻姑与搔背,可能留命待桑田——这两句是说:即使能得到仙人麻姑为之搔背痒,又岂能留住性命等到沧海复归桑田之日?直遣:即使能得到。可能:岂能。麻姑搔背:据《列仙传》:蔡经见仙人麻姑手似鸟爪,心想,后背痒时如用此爪爬背搔痒是件美事。此念被王方平发现,因此而鞭打蔡经,并对他说:“麻姑,神人也,汝何忽谓其爪可爬背乎?”只见鞭打在蔡经的背上,却看不见持鞭的人,王方平对蔡经说:“吾鞭不可妄得也。”桑田:大海变为桑田,比喻世事变迁巨大。
这首诗旨在批判唐武宗希冀长生之想。一二句用典,先说秦始皇派人入海求仙之事,以“空”字言其徒劳而返。三四句推进一层,以“直遣”对“可能”,将讥讽之意寓于其中,认为即使遇到仙人,也无法实现长生之想。这首诗与《过景陵》有异曲同工之妙。晚唐君王迷恋长生术,为此,义山写下了系列诗篇,其批判锋芒直指晚唐君主的荒唐行径。
四皓庙
作于唐武宗会昌六年(846)。四皓:秦末东园公、(lù)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避乱隐居商山(在今陕西商县东)。四人皆年八十有馀,眉皓白,时称“商山四皓”。汉高祖立,召其入朝,不应。后来,高祖欲废太子刘盈。吕后用张良计,厚礼迎接四人至,四人从太子见高祖,高祖以为太子既得四人,羽翼已成,于是打消了废太子的念头。
本为留侯慕赤松,汉廷方识紫芝翁。
萧何只解追韩信,岂得虚当第一功?
本为留侯慕赤松,汉廷方识紫芝翁——这两句是说:因为张良仰慕赤松子,向朝廷举荐了商山四皓,汉高祖刘邦才认识了四皓,并放弃了废除太子刘盈的想法。留侯:汉朝张良的爵号。汉高祖刘邦平定天下后,使张良自择三万户,张良愿封留(今江苏沛县),于是封为留侯。张良建功立业后表示:“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耳。”(《史记·留侯世家》)后不知所踪。赤松:赤松子,神话传说中的仙人,相传为神农氏的雨师。后为道家所信奉。汉廷:此指汉高祖刘邦。紫芝翁:指商山四皓。《高士传》:“四皓避秦入商洛山,作歌曰:‘晔晔紫芝,可以疗饥。’”
萧何只解追韩信,岂得虚当第一功——这两句是说:萧何只懂得去追韩信,论功劳,他哪里能排在第一位呢?萧何:汉高祖刘邦为汉王时,萧何为丞相,辅佐刘邦建汉王朝。天下既定,论功第一,封(zuǎn)侯。韩信:刘邦为汉王时,韩信被拜为大将,为汉王朝建立立下战功,与萧何、张良并称“汉兴三杰”。萧何追韩信:楚汉相争时,韩信因未受刘邦重用愤而出走。萧何知道韩信的才干,连夜将他追回,再三推荐,刘邦这才拜韩信为大将。垓下之战中,韩信率军包围项羽,大败楚兵,项羽被迫在乌江自尽,从而成就了刘邦的帝业。解:懂得。
这是首翻案诗。刘邦平定天下以后,论功行赏,以萧何为第一。先看史实,“汉五年,既杀项羽,定天下,论功行封。群臣争功,岁馀功不决。高祖以萧何功最盛,封为侯,所食邑多。”(《史记·萧相国世家》)众人不服,认为应该将身被七十馀创的曹参列为第一。为此,关内侯鄂君力排众议,他指出:“群臣议皆误。夫曹参虽有野战略地之功,此特一时之事。夫上与楚相距五岁,常失军亡众,逃身遁者数矣。然萧何常从关中遣军补其处,非上所诏令召,而数万众会上之乏绝者数矣。夫汉与楚相守荥阳数年,军无见粮,萧何转漕关中,给食不乏。陛下虽数亡山东,萧何常全关中以待陛下,此万世之功也。今虽亡曹参等百数,何缺于汉?汉得之不必待以全。奈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万世之功哉!萧何第一,曹参次之。”(同上)作为定论,以后没有再对此提出质疑。那么,诗人为什么要在游览了四皓庙以后做翻案文章呢?其实,道理很简单。发历史之感慨实为针对现实。晚唐的皇帝多为宦官拥立,由于各种原因,这些皇帝在位时都没有立太子,即便是立了太子也是时立时废,因为这样的缘故,朝廷变乱不断,乃至于立储一事成为人们时常议论的话题。在这一背景下,诗人认为,留侯张良之功在萧何之上,并不是要为张良鸣不平,而是赞赏张良荐四皓辅佐刘盈在客观上起到安定刘氏天下的作用。言在彼,意在此,赞扬张良是别有寄托的。此外,李商隐还有一首《四皓庙》,现乱录如下:“羽翼殊勋弃若遗,皇天有运我无时。庙前便接山门路,不长青松长紫芝。”可备参考。
海客
作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是时,诗人随从桂管观察使郑亚到桂州(今广西桂林)任掌书记。海客:航海者。这里指郑亚。
海客乘槎上紫氛,星娥罢织一相闻。
只应不惮牵牛妒,聊用支机石赠君。
海客乘槎上紫氛,星娥罢织一相闻——这两句是说:航海的人乘坐木筏来到了天上,织女停下织机与他相见。槎(chá):木筏。传说银河与海相通,有人乘木筏上银河,见到了牛郎和织女。古人常以星河槎的典故称颂官位升迁,或比喻奉命出使。这里指郑亚赴桂林出任桂管观察使。紫氛:天空。星娥:织女。这里借指作者。“星娥罢织”指作者辞去秘书省之职而应郑亚之辟。相闻:相见。
只应不惮牵牛妒,聊用支机石赠君——这两句是说:只因不害怕牛郎的嫉妒,姑且用支机石来赠送来客。只应:只因。惮:畏惧、害怕。牵牛:牛郎。这里借指令狐。郑亚属李党,李商隐应郑亚辟,牛党令狐等人指斥其背恩。支机石:传说中织女支撑织机的石头。这里用来比喻诗人的文采。《荆楚岁时记》:“汉武帝令张骞使大夏,寻河源,乘槎经月而至一处,见城郭如州府,室内有一女织,又见一丈夫牵牛饮河。骞问曰:‘此是何处?’答曰:‘可问严君平。’织女取搘(zhī)机石与骞俱还。后至蜀问君平,君平曰:‘某年某月客星犯牛、女。’搘机石为东方朔所识。”
晚唐时,牛李党争激烈。起先,李商隐在牛党令狐楚的门下,并受到赏识。后来在奔走于幕府的过程中,娶了李党王茂元女儿,因此被牛党视为背恩。此时,又入李党骨干郑亚的幕府,所遭非议和责难是可以想见的。因此,诗人口说“不惮”,其实是很难做到的,同时内心也是很矛盾的。历代索解者均认为此诗比附痕迹明显,此言极当。
岳阳楼
作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或大中二年。是时,诗人往返于桂管,途经岳阳楼。岳阳楼:江南名楼,著名的游览胜地。在岳州(今湖南岳阳)郡治西南,西面是洞庭湖,东面是君山。《岳阳风土记》:“岳阳楼,城西门楼也。”
欲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阳楼。
可怜万里堪乘兴,枉是蛟龙解覆舟。
欲为平生一散愁,洞庭湖上岳阳楼——这两句是说:为了驱散平生积郁心头的愁绪,我登上了洞庭湖边的岳阳楼。散:驱除,消散。洞庭湖:五大淡水湖之一,地处湖南北部。
可怜万里堪乘兴,枉是蛟龙解覆舟——这两句是说:可喜的是此行可以乘兴纵游万里,纵然有蛟龙在前方兴风作浪,掀翻了船只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可怜:可喜。堪:可,能。枉是:纵然,纵使。
登高远望,面对浩瀚无边的洞庭湖,诗人一时豪情四起。首句直抒胸臆,快人快语,一泻无遗。三句因登高而忽生万里之兴。四句自作壮辞,对未来充满信心。此诗辞直而明快,在诗人的作品中极为罕见。纵观诗人一生,始终在牛李党争中挣扎,抑郁、不得志是其作品的主格调。如诗人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赴桂途中曾写下《荆门西下》一诗,诗云:“一夕南风一叶危,荆门回望夏云时。人生岂得轻离别,天意何尝忌蚫巇?骨肉书题安绝徼,蕙兰蹊径失佳期。洞庭湖阔蛟龙恶,却羡杨朱泣路歧。”诗的风格与《岳阳楼》截然不同。《岳阳楼》快人快语,酣畅淋漓;《荆门西下》则发出了世路维艰、始料未及的感慨,并对前程充满了忧虑。
梦泽
作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是年春夏之交,诗人随桂管观察使郑亚前往桂州(今广西桂林)的幕府,途经云梦泽,写下了这首诗。梦泽:即云梦泽。指今湖南北部长江以南、洞庭湖以北的一片湖泽地带。云梦泽旧属楚地。
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
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
梦泽悲风动白茅,楚王葬尽满城娇——这两句是说:云梦泽的悲风吹动着繁盛的白茅,由此我想到,当年楚王宫里娇美的女子该有多少埋葬在这里啊。白茅:草本植物,春夏时生出银白色丝状的花穗。古代祭祀之前,常用裹束在一起的茅草滤去酒中的杂质,以表示尊敬神灵。周代,楚国每年都要向周天子进贡茅草。楚王:指楚灵王(前540—前529年在位),以荒淫著称。
未知歌舞能多少,虚减宫厨为细腰——这两句是说:这些宫女们,为了保持纤细的腰身,空自减少了饮食,真不知道她们还能禁得起多少歌舞。细腰:纤细的腰肢。《后汉书·马廖传》:“楚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
诗人由眼前景联想到楚国宫廷中的旧事,可能与云梦泽安葬楚国的宫女有关。“悲风动白茅”五字极佳,从“悲”字可见诗人心中之悲。“楚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此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细腰之风从宫廷刮向民间,以致“葬尽满城娇”,可见其为害之烈。诗人既同情宫女们的处境和命运,更对她们自觉自愿走向毁灭的无知、愚昧和盲目进行了冷峻的揭示。正因为对主题的开掘异常深入,使得这样的悲剧具有了警示作用:那些希冀为世所知、所用而做出种种趋奉表演的人,不正与这些宫女是一类的吗?
深树见一颗樱桃尚在
作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桂州幕府中。深:枝叶茂盛。
高桃留晚实,寻得小庭南。
矮堕绿云髻,欹危红玉簪。
惜堪充凤食,痛已被莺含。
越鸟夸香荔,齐名亦未甘。
高桃留晚实,寻得小庭南——这两句是说:我在小庭院的南面,发现高高的樱桃枝上存留着晚熟的果实。
矮堕绿云髻,欹危红玉簪——这两句是说:樱桃树枝繁叶茂,就像女子浓密的发髻,树上的那颗樱桃就像发簪上的红玉石。矮堕:发髻堆积的样子。欹(qī)危:倾斜。
惜堪充凤食,痛已被莺含——这两句是说:可惜呀,本来是可以作为凤凰的美食的,却被莺鸟吞食了,这真令人痛心。莺含:樱桃又称含桃,常为莺鸟所含食。
越鸟夸香荔,齐名亦未甘——这两句是说:南方的鸟喜欢夸耀荔枝的香甜,可即使能与荔枝齐名,樱桃也不会甘心的。越鸟:南方的鸟。桂林一带,古代为百越之地。香荔:唐玄宗巡幸骊山,适逢杨贵妃生日,命在长生殿奏乐。新奏的曲子未命名,恰巧南方进贡来荔枝,因此命名为《荔枝香》。这里,荔枝借指同僚中有才名的人。
作这首诗时,诗人身处郑亚幕中,由于远离政治中心长安,难以实现的政治抱负与漂泊不定的幕府生活拧结在一起,诗人遂产生了失落不平的情绪。这首诗的着眼点是深树中的樱桃。试想在枝叶茂盛的大树上,在目光难以达到的隐蔽的地方,只有一颗樱桃存于树中,如果不仔细寻找是很难发现的。在这里诗人托物寄慨,以藏于深树中的樱桃自比,其痛惜处自是诗人因怀才不遇、备受打击而留下的无限遗恨。首句写眼前景,暗示时间。二句交待地点。三四句紧扣“深树见一棵樱桃尚在”的题意,以浓密的绿色烘托红色,不但色彩对比强烈,而且给人以想象的空间,从中可见诗人匠心之独运。五六句宕开一笔,以“惜堪”和“痛已”对举,深化樱桃的不幸。末二句大有孤芳自赏之意,为被弃的樱桃掬一捧泪,抒写内心的不平,是借樱桃发人生之感慨。纵观全诗,“尚在”是诗人情感的触发点,围绕此意,诗人反复渲染,大发寄兴之辞,越发显出吟咏对象的珍贵。
晚晴
作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是时,诗人任桂管观察使郑亚的掌书记。桂林地处一隅,远离政治斗争的漩涡,为此,诗人写下了这首景物明丽的诗篇,以表达愉悦欣慰的心境。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
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这两句是说:我住在深幽的官邸中,俯瞰夹城,春天虽然过去,但初夏时节仍然是清爽宜人。深居:幽深的官邸。俯夹城:俯视着夹城。此言所住的官邸地势高。夹城:瓮城,城门外层的曲城,用以增强城防力量。犹:仍。清:意即凉爽。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这两句是说:雨后天晴,老天爷似乎格外地怜爱那小草,使其沐浴阳光;而人们也更加珍重这夕照辉映的晚晴。幽草:生长在幽静处的小草。
并添高阁迥,微注小窗明——这两句是说:雨后天空更加晴朗,在高阁上能看得更远。傍晚,夕阳照进小窗,屋子里显得分外明亮。并:更。高阁:指作者幽居的高阁。迥:远。微注:傍晚阳光渐弱,故称。注,照射。
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这两句是说:南方的鸟在巢穴变干后,傍晚归巢时飞翔的体态格外轻盈。越鸟:南方的鸟。桂林一带古代为百越之地。这两句通过飞鸟归巢的描述表现晚晴。巢干:表示天晴。归飞:表示傍晚时分。体更轻:借天晴后鸟身羽毛干燥、飞翔轻快喻诗人畅快的心情。
诗紧扣题意突出“晚晴”的意象。雨后晚晴,烟尘俱净,万物盎然,诗人在物候的感染下,心情格外明朗。颔联为精彩之笔,大处落笔,小处作收,“天意”与“幽草”相应,中间用“怜”字挑起,从而使初夏晚晴中的小草人性化,顺势推出“人间重晚晴”五字,在诗情中生发出哲理。“重晚晴”中的“重”字,更是一字千钧,人生的珍重给这首清新明净的诗平添几分凝重,可谓寄兴遥深。
岳阳楼
约作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当时,诗人由桂管北上来到岳阳楼。抚今追古,写下了这首诗。也许是因从桂管北上的缘故,在“入武关”之前,所经之地皆为楚地,给诗人以很强的视觉冲击力,故该诗名物尽为楚地。岳阳楼:江南名楼,著名的游览胜地。在岳州(今湖南岳阳)郡治西南,西面是洞庭湖,东面是君山。《岳阳风土记》:“岳阳楼,城西门楼也。”
汉水方城带百蛮,四邻谁道乱周班。
如何一梦高唐雨,自此无心入武关?
汉水方城带百蛮,四邻谁道乱周班——这两句是说:楚国疆土广袤,浩荡的汉江、险峻的方城山与百蛮之地连成一片。四方的邻居有谁敢说楚国乱了周王室的等级秩序呢?汉水方城:原指楚国誓死抗击齐国入侵的决心。此指楚国地域广袤。《左传·僖公四年》:“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汉水:水名,又称汉江。发源于今陕西宁强,流经湖北,在武汉处汇入长江,是长江最长的支流。方城:山名,在今河南叶县南。一说方城指春秋时楚国北面边境上的长城。由今河南方城县循伏牛山,北至今河南邓县,为古代著名的九塞之一。带:领有。百蛮:古代南方少数民族的总称。周班:周室封爵的等级。《左传·桓公十年》:“鲁以周班后郑,郑人怒,请师于齐。”此言楚国强盛,没有人敢说它乱了周王朝的等级制度。暗喻唐王朝藩镇割据势力强大,虽不服从中央,但没有人敢对他们提出异议。
如何一梦高唐雨,自此无心入武关——这两句是说:楚顷襄王从秦国迎娶,因之沉湎于女色,忘记了其父楚怀王被劫、囚禁秦地的仇恨。高唐雨:此指男欢女爱之事。宋玉《高唐赋序》:“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神女赋序》:“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浦。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王寝,果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此指楚顷襄王七年迎妇于秦之事,又暗喻唐代君主沉湎于女色,受藩镇制约之事。武关:古关隘,是秦国的南关。旧址在陕西商县东一百八十里处。据《史记·楚世家》:秦昭王约楚怀王于武关相会,“楚王至,则闭武关,遂与西至咸阳。……顷襄王三年,怀王卒于秦”。怀王死后,楚顷襄王不思报仇,反而于七年迎妇于秦,以一妇而忘复仇。
岳阳楼俯瞰洞庭湖,视野极广。首句总写楚国的山川地理形势,言其地域广阔。二句用典,借周失权柄、诸侯坐大之事暗喻唐王朝藩镇割据不服从中央。三四句写楚顷襄王因贪恋美色而忘国恨家仇事,以此暗喻唐代君主沉湎声色而缺乏远图,以表达胸中的愤懑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