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告阿难：“若是男子，在世之时，入于伽蓝，听讲经律，礼拜三宝，念佛名号；所以其骨，色白且重。世间女人，短于智力，易溺于情，生男育女，认为天职；每生一孩，赖乳养命，乳由血变，每孩饮母八斛四斗甚多白乳，所以憔悴，骨现黑色，其量亦轻。”
阿难闻语，痛割于心，垂泪悲泣，白言：“世尊！母之恩德，云何报答？”
佛告阿难：“汝今谛听，我当为汝，分别解说：母胎怀子，凡经十月，甚为辛苦。在母胎时，第一月中，如草上珠，朝不保暮，晨聚将来，午消散去。母怀胎时，第二月中，恰如凝酥。母怀胎时，第三月中，犹如凝血。母怀胎时，第四月中，稍作人形。母怀胎时，第五月中，儿在母腹，生有五胞。何者为五？头为一胞，两肘两膝，各为一胞，共成五胞。母怀胎时，第六月中，儿在母腹，六精齐开，何者为六？眼为一精，耳为二精，鼻为三精，口为四精，舌为五精，意为六精。母怀胎时，第七月中，儿在母腹，生成骨节，三百六十，及生毛乳，八万四千。母怀胎时，第八月中，生出意智，以及九窍。母怀胎时，第九月中，儿在母腹，吸收食物，所出各质，桃梨蒜果，五谷精华。其母身中，生脏向下，熟脏向上，喻如地面，有山耸出，山有三名，一号须弥，二号业山，三号血山。此设喻山，一度崩来，化为一条，母血凝成胎儿食料。母怀胎时，第十月中，孩儿全体一一完成，方乃降生。若是决为孝顺之子，擎拳合掌，安详出生，不损伤母，母无所苦。倘儿决为五逆之子，破损母胎，扯母心肝，踏母跨骨，如千刀搅，又仿佛似万刃攒心。如斯重苦，出生此儿，更分晰言，尚有十恩：第一、怀胎守护恩；第二、临产受苦恩；第三、生子忘忧恩；第四、咽苦吐甘恩；第五、回干就湿恩；第六、哺乳养育恩；第七、洗濯不净恩；第八、远行忆念恩；第九、深加体恤恩；第十、究竟怜愍恩。
第一、怀胎守护恩，颂曰：
累劫因缘重，今来托母胎，月逾生五脏，七七六精开。
体重如山岳，动止劫风灾，罗衣都不挂，装镜惹尘埃。
第二、临产受苦恩，颂曰：
怀经十个月，难产将欲临，朝朝如重病，日日似昏沉。
难将惶怖述，愁泪满胸襟，含悲告亲族，惟惧死来侵。
第三、生子忘忧恩，颂曰：
慈母生儿日，五脏总张开，身心俱闷绝，血流似屠羊。
生已闻儿健，欢喜倍加常，喜定悲还至，痛苦彻心肠。
第四、咽苦吐甘恩，颂曰：
父母恩深重，顾怜没失时，吐甘无稍息，咽苦不颦眉。
爱重情难忍，恩深复倍悲，但令孩儿饱，慈母不辞饥。
第五、回干就湿恩，颂曰：
母愿身投湿，将儿移就干，两乳充饥渴，罗袖掩风寒。
恩连恒废枕，宠弄才能欢，但令孩儿稳，慈母不求安。
第六、哺乳养育恩，颂曰：
慈母像大地，严父配于天，覆载恩同等，父娘恩亦然。
不憎无怒目，不嫌手足挛，诞腹亲生子，终日惜兼怜。
第七、洗涤不净恩，颂曰：
本是芙蓉质，精神健且丰，眉分新柳碧，脸色夺莲红。
恩深摧玉貌，洗濯损盘龙，只为怜男女，慈母改颜容。
第八、远行忆念恩，颂曰：
死别诚难忍，生离实亦伤，子出关山外，母忆在他乡。
日夜心相随，流泪数千行，如猿泣爱子，寸寸断肝肠。
第九、深加体恤恩，颂曰：
父母恩情重，恩深报实难，子苦愿代受，儿劳母不安。
闻道远行去，怜儿夜卧寒，男女暂辛苦，长使母心酸。
第十、究竟怜愍恩，颂曰：
父母恩深重，恩怜无歇时，起坐心相逐，近遥意与随。
母年一百岁，长忧八十儿，欲知恩爱断，命尽始分离。”
——《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
这天一早，银珠把所有的人替换出了病房，泪流满面地扑到杜鹃的床前，摧肝毁肺地向她哭诉道：“妈妈，我对不起你！以前，您总跟我们说，我爸爸很会伪装，一直都在大家的面前演戏，我们还都不相信！现在，我……总算亲眼看到了，妈妈，我们对不起您呀！现在我才知道，您这病，很可能就是给气出来的！一直以来，您都是有气不能出，有嘴难于说！妈妈，我们真是太糊涂了！”
杜鹃直觉得五内沸腾，头上热气直冒。
银珠抹着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这般铺陈一遍。最后又说：“我也是这次回去，给您收拾换洗衣裳的时候，才发现，被您藏在大衣柜里的离婚证的。我才知道，原来，您在半年前就已经和我爸协议离婚了……妈，您为了这个家，付出的真是太多了！如果不是再也忍受不了，以妈妈您的豁达宽忍，又怎么可能会走出这一步呢？即使这样，您也并没有真的把他赶出家门去让他另过。可是我爸他，他简直是鬼迷了心窍，真不知他在那么一个女人身上看出了什么！现在，他，居然已经在和那个桃丽，打算着怎么分割咱家里的财产了！那个无耻下流的丑女人，甚至还妄想趁机怂恿他能再跟您复婚……妈，您和她夫妻几十年，您是他的元配啊，他怎么忍心这样待您？真是太没有人性了！”如此这般，数了又哭，哭罢又数，哽咽哀声，号成一片。
杜鹃气得干噎，五内一阵翻绞膨胀，最后，嘴里竟跟着喷出一口血来。
银珠见了，急得呼天忏罪，披头散发地冲出房门去叫医生去了。
这边，东方樱西和南宫元宸好不容易总算哄着黛罗勉强吃了一点东西回来，正好迎面碰上了南宫远和北溟月前来探病。那天，从王屋山回到东口之后，整整一夜，他都未曾合眼，反复向儿子求证黛罗的出身。南宫元宸咬着牙，目光坚定地再三否定着黛罗是自己的亲妹妹的事实。以致竟瞒过了南宫远，他竟没有看出，在儿子那坚定从容的表情下面，包裹着的是一颗怎样悲伤淌血的心。接着，南宫元宸转移了话题，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请父亲给他一个解释。南宫远被儿子问得耳热眼跳，满面羞愧。连忙支吾打岔，倍添春色地天上地下、之乎者也一顿之后，一路忍愧而去了。既然黛罗并不是自己的女儿，他虽然心里仍有无限疑惑，却也只得作罢了。因为他的儿子从来就不会说假话。后来他又想到，人们常说“两个人常在一起，心里总是想着对方，相貌都能长到一块去了。”便又活动了心思，暗想着，很有可能是杜鹃与王端因那时感情很好，心里大概老想着她，所以，生出来的女儿竟也有几分像端因罢——虽然，那个姑娘和端因简直也太像了！可也许，这正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呢——或许是自己上了年纪，又或许，是自己已经完全看破了名利，所以，这几年，常常的就会思念起端因来，因而在一切可爱的面容里都会很自然地联想到她的缘故罢？眼看着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也不短了，他本想明天就起程回北京的，却听说杜鹃得了重症，心里着实不安，于是便买了重礼，喊着北溟月一起前来探视了。谁料，杜鹃一见到他，竟接连喷出几口血来，最后，瞪着眼，浑身痉挛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众人吓得半死，这时正好银珠喊来了大夫，一阵急救之后，那大夫摇着头出来吩咐家属说：“不行了，准备后事吧！”
黛罗如被雷击，擗踊痛哭，哭得众人心如刀割。
大家都慌乱起来，叹的叹，哭的哭，劝的劝，忙的忙。挨到晚间，杜鹃终于无幸，一口气不来，呜呼哀哉，驾鹤西去了。正是：
生老病死谁替得，酸甜苦辣自承当。
生前枉费心千万，死后空持手一双。
悲欢离合朝朝闹，富贵穷通日日忙。
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黛罗受不住悲痛刺激，当场哭昏了过去。
银珠更是哭得扑天抢地，直挺挺地死过去了几回。
东方樱西又急又痛，一身难以两顾，一个大男人，竟也哭得直不起腰来。
南宫远惨白着一张脸，再三不安地向众人说个不清，最后被南宫元宸喝令北溟月将他拉走了。走出门去，终于还是不安，又命那北溟月折回去放下了一万块钱，才一路惴惴而去了。
杜鹃的遗体被接回了东口，她家的院子里已经设好了灵堂。
银珠非坚持着把杜鹃的遗像摆在客厅里不可，她要在家里另设一个小灵堂祭奠。秦守善见了，心头怒火高高窜起八千丈，责问她这是哪家的规矩，哪有在家里设灵堂的道理？喝令她马上停止这种荒唐的主张。谁知银珠听了，竟一扫往日的温柔有礼，怒火难禁地说：“谁家的规矩也是人定出来的！再说了，我这是遵从我妈临终前的意思。爸您现在最好安生一些，如果您非要和我摆道理论规矩，那咱们就不妨说一说！我也不瞒您了，我妈她临走之前，可是已经告诉了我，说她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和您办完了离婚手续，至于为什么要和您离婚，我妈说您自己心里最有数。我妈可是留下话了，该给您的，早在半年前她和您办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和您交割清楚了。我妈说，如果她走后，爸您愿意留下来吃口闲饭，让我们好歹关照一下。可是，如果爸您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哼哼！”她将一道犀利的目光投了过去，简直就是烈焰灼灼。接着，又说，“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大家都留点体面也好见人。如果爸您还要继续跟我讲理论规矩的话，那就是逼着我把实话对全东口的父老乡亲们说出来了。如果真是那样，我是不怕的，就算说到天上去，秦柘他也是这个家里的长子，该怎么做，怎么处理，他是最有决定权的！您既然已经和我妈离了婚，从法律上说，就等于已经和这个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您不拿出长辈的身份来压我们，刁难我们，让我们顺顺当当把这场丧事办完，让我妈妈她安安生生地走，我们就还当着外人的面叫您一声爸爸。可是，如果您非要在我妈她尸骨未寒的时候和我们闹一场的话，我也不怕！”
一席话说得秦守善冒出一身的冷汗来，他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了，像是忽然失去了脊梁一般。他震动已极，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惶和虚弱。
从杜鹃被检查出病来，住院到死亡，前后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的离去，震动了全东口的乡亲们。整个丧事期间，全村人倾村出动。声声哀乐中，人们议论纷纷，叹息纷纷。交情深厚一些的人，纷纷放声号啕，哭声直冲到云天里去了。心肠软一些的，个个淌眼抹泪，回忆着她生前的种种好处，如何宽厚慷慨，怎么慈善怜贫。看破的，暗暗摇头叹息：一切生灭无常，转瞬即逝，如梦幻泡影一般无法掌握。痴迷的，依旧使心设计，运筹帷幄，外头一脸笑，内里一把刀。
东方樱西和南宫元宸，为情为义，此时都穿上了全孝。面对着眼前的遗像，二人好不黯然神伤。睹物思人，一种物是人非的巨大悲哀，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南宫元宸的耳边，猛然间竟响起了当地那句谚语来：“嘻嘻嘻，哈哈哈，哥哥不去妹妹家……”万没有想到，这句玩笑话，这时竟成了一句惨痛的谶语了！
他在心中十分痛责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这个哥哥突然闯到黛罗的家里来，也许，这个时候，杜鹃也不会因为黛罗的身世暴露，而惊恐沉重，导致病发。而黛罗又怎么会从那个丰姿若神的花仙一般的灵转快乐之人，变成眼前这副精神颠倒、形销羸顿的样子呢？
中午时分，南宫远也踯躅蹀躞地带着北溟月前来吊唁了。黛罗此时见了他，嗓子里简直要喷出血来，挣身站起，声音撕裂地喊着：“樱西，郝中，让这个人出去！”不知是由于她的声音少有的尖厉，还是浑身所爆发出来的铮铮之力，总之，是让身边所有的人都陷在一片巨大的震惊里了。
南宫元宸见状，连忙赶上前来，将他父亲架了出去。南宫远只得惨白着一张老脸，惶惶离去。
黛罗望着杜鹃的遗像肝肠寸断，大哭一声，再次昏了过去。
众人惊得呼天叫地，慌忙又掐又灌，忙了半日，黛罗总算又哭出声来了。东方樱西看着她那副形销骨立的样子，心中大痛，眼泪忍不住又涌了出来。他低头悄悄擦泪的时候，看见她那身孝服已经绽裂得不成样子了，尤其是那孝裤，有一边已经就只连着三两针的线了。他眼中涌动着一种别样的痛楚和辛酸，心中好似刀扎一般，他默默地找来了针线，四下里看了看，便悄悄央求着身旁的牛二嫂帮忙把黛罗的孝裤重新给缝好。牛二嫂先是一怔，继而摆着手对他说：“好后生，不用不用！丑孝丑孝嘛，这孝服是越丑越好，越破才越显出孝顺来呢！也难怪，你们大城市里的人不懂得这个。”又说，“后生，你就等着往后看吧，黛罗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又能发大财，又能万事顺利！”东方樱西听她如此说，只得作罢了。银珠见众人这时都攒在一处去忙乎黛罗，心里很是不悦。整个丧事过程，她忙得上窜下跳，哭得四脚朝天，结果，却总是给黛罗处处抢尽了风头，她真恨她入于骨髓。现在，她又听见说“丑孝”好，便忍不住低头向自己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却见自己的孝服除了有点脏之外，竟是完好无损，心里不由一恨，便咬着牙走进了卫生间。到了里面，她两下里一用力，将那孝裤嗤地撕开了一道醒目的大口子。等她再次走出院子的时候，正赶上疯子桃红一路笑呵呵地闯了进来，转眼之间，她竟直冲着灵棚去了。灵棚内外的人此时见了她，不禁纷纷变色，一起起身又轰又赶，连呵带骂地把她直拖出去。尽管如此，桃红还是又跳又笑地在那灵棚前拍着手一连翻了几个跟头。银珠气得七窍生烟，一路直追出去，见那桃红兀自嘎嘎笑着，把自己的一条裤子脱下来扯了又撕……这越发让她受到了不愉快的刺激，可巧这时，那边又走来了桃丽，她便恶狠狠地向着半天里啐出去一口，骂道：“也不知道你祖上缺了什么德，都沦落到这种猪狗不如地步了，你还想来别人的门前幸灾乐祸！呸，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一个卖傻，一个装疯，一个明着脱，一个暗着脱，真是占全了！”
头七的前一晚，刚入夜，秦守善在昏昏睡梦之中，竟感觉身下一片冰凉。伸手一摸，四下里全是水，顿时吓得他睡意全无，忙忙地翻身起来去开灯。谁知，满屋的开关这时竟没有一个能打亮的。幸而院子里守灵的灯光这时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现在，那哭丧的乐曲也被换成了庄严的佛号声，这样，他便少了一些惊惶恐怖，借着打火机的光，一路检查着跑水的原因。原来是厨房里的水龙头没有关紧，碗池子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碗盏，剩饭屑将排水孔堵死了，因而水流冲出水池，一直流到地面上来了。地上的电插座一接触到水，便自动跳了闸。他这时仗着胆子，刚将那水龙头关好，恰好打火机的开关便不耐长燃地烧坏了。在一片明明灭灭之中，他忽然想到杜鹃常常站在这个地方大说大笑的样子，顿时唬得毛发倒竖，几度耸肩侧目。他脸青筋麻地转身飞逃了回去，一脚踢醒了秦柘，让他赶快起来把电源修好。当屋子里的电灯重新打开之时，秦守善又被重重地吓了一跳。
原来，因为这几天里亲戚朋友们来得众多，一时挤个不开，所以晚上他就和秦柘单拿了一张床垫铺在客厅地上睡，可是，刚才被水淹过的地方实在是不可思议：他们父子同睡在一张床垫上，而且，秦柘还是睡在外边的，可是，那从厨房里流出来的水，却绕过秦柘，单单把他给泡了一个淋漓痛快。也就是说，秦柘睡的那半边，竟连一点水迹都没有。
这时，正好赶上一个亲戚起夜，见了眼前的阵状，有口无心地说了一句：“是不是我杜鹃婶子放心不下，回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守善顿时吓得惨无人色，哪里还再敢合眼，拉着秦柘和那人说了一夜的话。第二天，他说什么也不敢继续住在家里了，向众人扯了一个淡，竟躲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