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寂寞的深秋黄昏,有一位旅人在无尽的荒野中蹒跚地赶路。突然,旅人发现薄暗的野道中,散落着一块块白白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死人的白骨。旅人正在疑惑思考之际,忽然从前方传来惊人的咆哮声,随即,一只猛虎紧逼而来。看到这只老虎,旅人顿时明白了白骨的原因,立刻向着来时的道路拔腿逃跑。但显然是迷失了方向,旅人竟跑到一处断崖绝壁的山顶。在毫无办法之时,幸好发现崖上有一棵松树,并且,树枝上垂着一条藤蔓。于是,旅人毫不犹豫,迅速抓着藤蔓垂了下去,可谓九死一生。然而那只老虎眼看着好不容易即将入口的食物,居然被逃离,可以想象到它是如何的懊恼,而在崖上发出狂怒的咆哮。旅人这时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幸亏那藤蔓的庇佑,使他终于有幸免难。然而,当他朝脚下一看时,顿时吓得魂魄出窍。原来,他的脚下竟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恶海,黑浪澎湃,寒风滚滚,血色滔滔。而且在那波浪间还有三条毒龙,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他的堕落,眼看就要无幸,旅人吓得魂飞魄散,但是,更可怕的是,那条依靠救生的藤蔓,在其根接处出现了一白一黑两只老鼠,正在交互咬噬着那条藤蔓。旅人拚命摇动藤蔓,想赶走老鼠,可是老鼠一点也没有要逃开的样子。而且每当他摇动一次藤蔓时,便有水滴从那上面落下来,其实那是从枝上筑窝的蜜蜂巢里滴下来的蜂蜜,由于蜂蜜太香甜诱人了,旅人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处于万分危险的死怖境地,而陶然忘我地不断去舔那蜂蜜,最后,终于在不知不觉中堕落到了万丈恶海之中……
讲到这里,法王将众人环视了一番,接着又说:“这里的旅人,即是指自己。深秋的黄昏,是比喻人生的孤寂感。无尽的荒野,是比喻一个人无尽寂寞的人生。何故人生就像深秋一般的孤寂?那是因为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独一人旅行之故,虽说有亲属、朋友的陪伴和围绕,但是,却并没有可以真正能互相倾吐心中的一切、互相理解的心灵之友,即使是夫妇,也未必能完全互相理解对方心中之事,而永远在一起生活下去。人生的孤寂,原因就在这心灵的孤独。路边的白骨,是比喻一个人在人生的旅途中,所经历的亲人或者朋友们的死亡。每个人的一生,都应该会看到过身边人的死亡,面对死亡,你有何想法,又有何感触?难道,你也没有注意到那紧逼而来的‘无常之虎’吗?那只饥饿的猛虎所比喻的是一个人自己的死亡。在这个世间存在的一切事物都是无常的,所以任何一个人到最后都非死不可。死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最为可怕的事。那崖顶上的松树,代表的是金钱、财产、名誉和地位等等,这些东西即使再多,当一个人濒临死亡时,却一样也带不走。那条救生的藤蔓比喻的是‘我还不会死’的那种自我安慰的心态。请大家仔细想一想,各位已经度过的二十年、或者几十年的光阴,是不是也只是在一转眼之间,便如梦如幻般地消失了?同理,今后的几十年也会同样度过的。那三条海上的毒龙,即指每个人心中的贪、嗔、痴三毒。那两只不断咬着藤蔓的黑白老鼠,是指白天和夜晚。它们一刻不停地缩短着人的生命。恶海所比喻的是地狱。堕入地狱,就必须要承受‘八万劫中大苦恼’。蜂蜜是指人的五欲,即财、色、名、食、睡。一天之中一个人不断所想、所求的,无非是为了这五欲的满足,这五欲,让人们终日胶扰迷痴,争夺妄想,甚至互相戕害,彼此欺诈不休,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堕落到了罪恶的深渊,请各位仔细想一想,如果,我们自己拥有的是那样的一个人生,那岂不是太糊涂,太愚痴了吗?”
法王的话令人感动。大家在一片寂然之中,仿佛看到了天地之间旋转着一轮威力无穷的大灯,那熊熊燃烧的光芒,足以照彻这整个恼热的世间。
第二天一早,法王在众喇嘛和一派祥云的拥护之中离开了净影寺。留下来的众僧俗弟子们罗拜于身后,久久不肯散去。
结束了为期三天的法会,杜鹃早已彻底熄灭了萦在心头的怨恶,内心变得无比清净仁恕起来。现在,她很想回家去看看。
哪知,南宫元宸这时刚好接到他父亲打来的电话,那位老人家先是在电话里责怪儿子不听他的话,嫌他居然又跑到了东口来了。后来,听儿子说他在净影寺,便万分郑重地告诉他说,自己早已经知道了。并让他一定在那等着他,因为他本人已经到了焦作,马上就会赶过来的。
南宫元宸闻言,吃惊不小。想了一想,便决定等父亲来了,劝他一起到东口去看看。
大约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那位老人家果然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虎步生威地走下车来。在他的身边,还紧紧跟着一大一小,两个颜如玉、眸如虹的美人儿。
南宫元宸连忙迎上前去和他们招呼。又与身边那位亭亭玉立的大美女寒暄几句,叫了声“小月”,便一把抱起旁边那个扑闪着眼睛,直喊他“舅舅”的小美女,向着她粉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舅舅的小凌波也来啦!”那小女孩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像小麦一样光泽饱满,一双眼睛薄薄的,又细又长。她一笑,鲜红的嘴唇就把一排细密的牙齿都露在了外面,两个圆圆的酒窝里也盛满了笑意。她嗲嗲地向他说:“凌波想舅舅了!”
南宫元宸十分开心,又与她亲昵了一阵,这才想起给众人引见。
这时,南宫元宸的爸爸竟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黛罗,顿时颜色大变。他两眼直勾勾地钉在她的身上,眼珠子就要瞪出来一般。眨眼的工夫,他又看到了不远处的杜鹃,更加如同被轰了魂魄一般,一时间真是恍如醉里梦里。
这里,杜鹃也早已一眼看见了他,心中大为惊惨,竟然脱口叫了声:“南宫远!”一时间真是五内如崩。
二人怔忡地对视着,只感觉,那似水的流年滔滔地逼来……
接着,杜鹃又万分凄惶地将视线转移到了南宫元宸的脸上,她这才幡然惊醒,为什么,自己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竟是那样眼熟,竟像是被他搅动了一桩沉重的心事一般……原来,竟是如此!杜鹃呀杜鹃,你真是糊涂,真是掉以轻心啊!你看看他这眉眼,这神情,这轮廓,这通身的气派,活脱脱就是王端因的翻版啊!何况,他也姓“南宫”,这么稀罕,这么可恶的一个姓,你,你怎么居然就没有一点警觉?怎么居然就没有想到,他就是那个24年前,被南宫远这个丧尽天良的活禽兽强抢回去的那个“小伯阳”呢!啊,端因啊端因,难道是你在冥冥之中显灵了吗,让我通过这样的方式又见到了你的小伯阳,让我替你看看他现在究竟出落得是多么优秀,多么出色,让你那可怜苦命的小黛罗,终于以这种方式和她的亲哥哥见面了吗?可是端因,你又为什么让南宫远这个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的混帐也出现在这里了呢?难道,你忘了他是怎样一个冷酷无情,奸狡黑心的人了吗?听说他现在,官做得更大了,权力也更高了,你看他,一脸的营养过剩,身上的衣服,艳艳生光,他现在要是发起威、害起人来,那恐怕是更加容易,更加歹毒凶狠了……
想到这里,她陡然一惊,竟冒出一身的冷汗来。她再也顾不得众人,一把拉过黛罗,慌忙错乱地转身就走。
众人黑压压地追在身后,赶的赶,叫的叫,她全然不作理会。后来,还是东方樱西赶上前来,一把拉住,好说歹说,才总算把她劝上了等在下面山路上的一辆车子里去了。上车之前,她指着气喘吁吁追过来的娇唯和郝中,说:“除了她们,谁也不许再上这辆车。”
这样一来,就连东方樱西都被排除在外了。
东方樱西怔忡地望着她,又四下里环顾一番,和黛罗交换了一个视线之后,只好转身上了后面的车。
坐上车来,杜鹃闷昏昏地想着心事,一路之上,谁也不理,也不再说一句话。
回到家里,她当即就给黛罗下了命令:从此以后,不许再搭理那个南宫元宸。
黛罗无限惶惑地问:“为什么啊?”
她说:“有钱有权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又说,“那个东方樱西也不许你再和他来往!”
黛罗听了,如闻惊雷,简直有些伤心欲绝了。赶忙说:“东方老师只是一个单纯的文化人,现在的文人都很清贫,他,应该并没很多的钱,也并没有什么权。”
哪知,话音未落,杜鹃便大声禁喝:“没钱的男人更不能招惹!”又说,“从小出身贫穷的男人,早早就经受了各种世态炎凉,内心早已变得坚硬冷酷,不管对什么事情都怀有一种莫名的怨毒。尤其是那些外表长得好一些的,就更是势利奸诈。他们和你交往,前提就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和这类男人交往,你就等于掉进了老虎嘴,踩到了蝎子尾,碰到了高压线,不是死,就是残,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你对他付出的越多,将来得到的伤害就越大!”
黛罗听了,犹如雷轰电掣一般,一时之间,不能思索,不能呼吸,不能分辨,不能反驳……她木然地站在那里,在心中把东方樱西的言谈行事回思一番,只觉得她妈妈很有可能真的像她爸爸说的那样了:是更年期综合症并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