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你没事吧?”马车行出皇宫好远,我才轻声地问。方才踏上马车的一瞬间,我看到马车的座位底下外露着一个衣角,正是我早晨出门时穿的那套旗装。于是才劝说八阿哥不要送我。
我掀开座位,只见雪儿的手臂受了伤,鲜血直流。我一惊,急忙扶起她,说,“你受伤了?”
“月兮小姐,我并非存心给你惹麻烦……在前面放下我就好了,我不会连累你的。”雪儿用颈巾掩住伤口,有些歉疚地说。
“这是什么话,你我相识一场,我怎会扔下你不管。”想起以前在白莲教时她对我的悉心照顾,我的心一热,探出头对车夫说,“先不回总督府,去东大街的云来客栈。”
“总督府人多眼杂,若是带你回去,恐怕更危险。这家客栈位于街角,平时过往的人也不多,来投店的都是有钱人,大抵也不会轻易管人闲事。你先在这里养伤,一日三餐我会吩咐小二给你送到房里来。”我帮雪儿包扎好伤口,轻轻扶着她躺好。
“月兮小姐……谢谢你。”雪儿由衷地说。
“雪儿……我知道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江南繁华地不呆,却要来这天下利益斗争最激烈的紫禁城呢?”我叹口气说,忽然心中一凛,说,“难道是白莲教派你来的?我前些日子在京城看到冷星跟炎霜……莫非……”
寂玄岚不像是喜欢跟朝廷打交道的人,他不会打算让白莲教这支势力跟天地会一样,跟朝廷抗衡吧?
“……我已经不再是白莲教的人了。”雪儿低声地说,抬头望我,眼睛里竟然透出一丝羞愧来。
“什么?你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冷星和炎霜为什么会来京城?寂玄岚呢?他现在人在哪里?”我一愣,摇晃着她的肩膀,心中疑惑丛生。
“……冷星和炎霜两位护法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教主也来了……其实在你要离开之前,教主就已经看出你要走……可是他不想违背你的意愿,不想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挽留你,只是一路跟在你身后,默默地保护你……”雪儿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跟我和盘托出。
“什么……”我一愣,如遭雷击。眼眶重重一酸……原来他早就看穿了我要离开,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会背弃他……却又不说破,只是包容宠溺地看着我,让我在心里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暗宗的火长老柳君炜轻薄过你,教主本想杀他,可是明暗两宗刚刚合并,为了安抚人心,冷护法拦住了他……可是柳君炜还是被教主驱逐出了白莲教,并且此生不能再踏入江南半步。可是我,却已经是他的人了,只能跟着他来到京城,做他想让我做的事……”说到后来,雪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泪流满面的我,脑海中不断回旋着寂玄岚绝美的面容,心中阵阵酸楚。闻言猛地晃过神来,抬眼直直地看着她说,“什么?你是他的人?你跟柳君炜……”
我没有再说下去。因为雪儿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她低垂着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阵红晕。
“你……”我握住她的肩膀,看到她义无反顾地神情,所有的责备的劝告一时都堵在喉咙里,无法出口。“柳君炜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么?为什么是他?”
“……你走了之后,冷护法让我带上你的面纱假扮圣女,他……”雪儿顿了顿,脸上的红晕加深,说,“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可是我对他却再也无法忘怀……”
看着雪儿脸上略显甜蜜的神情,我的心重重一酸,站起身说,“我知道了。你现在先别想那么多,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快步走出房门,眼泪簌簌地落下来。胸中的愧疚和酸楚,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如果不是我,雪儿跟柳君炜就不会相识,此时也就不会为了他而身陷险境。当局者迷,恋爱中的女子总是盲目的,可是她怎么就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爱她,又怎么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到皇上面前?他若是珍惜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把她送到这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来。
还有寂玄岚……
重拾这个名字,我的心尖一阵刺痛。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知道我要走,却不说出来,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我辜负他,背叛他,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反而默默跟在我身后保护我,却又不肯出来见我……
回想起当时,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我弹琴,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我鼻尖上落下那个轻柔的吻……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知道我不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却仍要选择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呢……
我不值得他这样为我……
我不值得啊!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午夜静谧地街道上,狠狠地哭泣着,心中的歉疚和哀伤化作浓浓的酸楚,几乎要将我击溃。
“拿酒来。”我撞进路边正要打烊的酒楼里,不由分说地坐到靠窗的位置上,整个酒楼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姑娘……小店已经打烊了……”小二一脸为难地说。
我掏出一把银子拍在桌上,没有说话。
“姑娘稍等,小的这就为你拿酒来。”小二收起银子,转身麻利地提了两大坛子酒来。
我一杯一杯地喝,热辣的感觉直灌入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我心中的疼痛与歉疚,委屈与迷茫……我手一软,把酒碗摔在地上,提起酒坛子,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对着无边的夜色大喊,“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管我了,我不值得的,我不值得啊……”说到这里,我的眼泪又涌出来,仰头灌了一大口酒。也许是我身体轻了的缘故,酒坛子显得沉重起来,我一个站不稳,整个人失去平衡,直直望后仰去……
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海棠花的味道迎面而来。他的手臂环住我,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地说,“亦凝姑娘,你怎么了?”
这个怀抱好熟悉,带着春风般的气息,好像一个归依,瞬间支撑住摇摇欲坠的我。我转身环住他的脖颈,透过朦胧的泪眼,正对上八阿哥略带关切的眉眼。
“我知道你不是浅苍……我知道的。胤禩,你是胤禩对不对?”我的舌头有些打结,口齿不清地说,一手放肆地抚摸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手指画着他的俊美轮廓,停在他柔软地唇上。
“你醉了。”胤禩微微一怔,捉住我的手,扶我朝门外走去。
“你错了……我没有醉,我真的没有醉……我一直都在醉,只有现在才是清醒的……”我摇摇头,挣开他,却发现自己根本站不稳,整个人又软软地往地面上栽去,胤禩无奈,急忙又把我揽进怀里。
“浅苍……我好累,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真的好累……我的心好累啊……”一阵春风般的气息环绕住我,我就像个摔疼了的孩子,这阵温暖瞬间引出我心中铺天盖地的委屈,我紧紧抱住眼前这个人,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温热的眼泪汹涌而出。“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真的不想啊……”
他顿了顿,伸手回抱住我,温暖的手掌轻拍着我的背,就像在哄一个无助的小孩。
“我要回家……我要过回以前那种简单快乐的生活……你带我回去,求求你,好不好?”我一下一下地抽泣着,轻声地说,“我不想再这么孤单了……我不想再辜负任何人……”
“发生什么事了?”他在我耳边轻声地问,我能感受到他口中呼出的热气。
“我好想你……好想你啊……带我回家好不好……我们的家……我好累……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我更紧地抱住他,渐渐语无伦次起来,这个春风般温暖的怀抱仿佛有种让我心安的魔力,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
太子的生辰越来越近了。
清晨,我在总督府里的小花园里比比划划地带着一群舞伎编排舞蹈,还让十四打着皇子的旗号帮我请来许多宫廷乐师,经过我不懈的沟通,终于能演奏出一首宜古宜今,比较有节奏感的曲子了。又亲自画了一张架子鼓的草图花大价钱请工匠照着做,希望到时候能增添一些震撼的效果……还有泡沫啊,烟雾,焰火,灯光等等制造舞台效果的东西,表哥和小红都被我折腾得不可开交……
练了一个下午,总算有我想要的雏形了,终于肯放那些舞伎回去休息。古代的舞蹈是比较单一的,南方舞伎的腰软得跟柳条一样,可是动作和花样也就那么几种,是以柔美动人的。而满族的舞蹈就更粗线条一些,比较适合围着火堆跳。而我试图寻找的感觉是在两者结合的古典的基础上加上一些节奏感进去……比如说在现代的时候,我每次看到综艺节目里那些韩国明星跳舞,我都有种想跟着一起跳的冲动……所以说适当的动感和节奏感的确是可以增添感染力的。再加上我混迹酒吧迪厅等娱乐场所的经验,知道领舞用什么样的节奏和动作可以让台下的人产生舞动的欲望,想来这个节目应该可以让这群古代人眼睛一亮吧……
不过他要实在不亮我也没有办法……反正我尽力了。
正在我挖空心思在设计演出服的时候,忽然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英挺少年。
“十四?”我一愣。这小孩我也有日子没见到他了。我不禁挑了挑眉毛问,“你怎么来了?”
“八哥跟我说你可能遇上了什么烦心事,让我有空就来看看你。”十四眉花眼笑地坐在我身边。“不过看你的样子很精神,也没怎么样嘛。”
八阿哥……蓦地从十四口中听到他,我的心中骤然腾升起一中异样的情愫来。
依稀记得那天我喝醉酒,小红说是他送我回来的,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看到他……第二天我跑去云来客栈看雪儿,可是她却已经不在那里了。一时间我又跟外界断掉了所有联系。
有时候我走在京城繁华的大街上,总会蓦地回头,希望可以看见寂玄岚白衣胜雪的身影。可是又飞快回转过头,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他知道我要走,都不会勉强我留下来。那么,既然他不想见我,我又何必强求呢?
“亦凝姐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耳边传来十四探询的声音,我恍过神来,“啊?你刚才说什么了?”
“八哥说过两天教我下棋,你这么聪明,围棋一定下得很好吧?”十四一脸真诚地笑容。我的后脑却浮现出一个大汗珠。我聪明?开玩笑,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笨到连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会下围棋,不过有机会可以学一下。你今天八哥长八哥短的,什么时候变得跟他这么亲密了?”我挑起眉毛,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还不是上次你让我去给八哥送药……走近了才发觉,八哥身上有很多东西值得我学呢。”提到八阿哥,十四竟然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我的后脑再一次布满黑线。
原来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八爷党”十四阿哥,竟是这样被我间接推到八哥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