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道:“我做衣裳用不了这许多,拿去给夫人和少夫人用吧。”
那小厮哪敢不听老爷吩咐,忙摆手道:“我家老爷说了,姑娘从南来,没带多少衣裳,好歹添置了,也好出门。”
秋筠觉得莫秋生一番好意,不好推辞,就收下了。
莫秋生回房,见妻子靠在板壁上发呆,听见门帘子声,方朝他看了一眼,道:“白日怎么就回来了?”
莫秋生道:“换件衣裳,这棉袍子有点热,待晚上吃酒,越发的心闷。”
莫大奶奶道:“今个不回来吃晚饭了?”
莫秋生让小丫鬟取来衣裳,那丫鬟侍候着换上,说:“牟仁兄知道我来庐州,定要请客吃酒。”
莫大奶奶问:“那个姓牟的,是不是那个常走海路贩丝绸的富商。”
莫秋生道:“正是,与我莫家还有点牵连,据说,是远房本宗,后过继了牟家。”
莫秋生换了衣裳出去了。
这时,丫鬟杏儿进来,道:“奴婢听二门上的王三说,爷往家里拿了好些精美的布料子,说是从波斯捎回来的,听说那纱薄的像雾,轻的像云。”
说着,四下里瞧,问:“奴婢看堂屋里没有,是奶奶让小容儿收起来了吧,也给奴婢看看,过过眼。”
原来这杏儿去二门找小厮代买胭脂水粉,听门上的人说的,回来才找那纱料子。
莫大奶奶本是个精细之人,听她说完,就有点狐疑,才丈夫进门,手里空空的,也没跟人,那来的什么波斯的云雾纱料子。
这正说着,小容儿掀起帘子接了话茬道:“是有这么宗事,可是那上好的纱料子让老爷给了秋姑娘了。”
莫大奶奶一时激愤,鼻子里哼了几声,杏儿看出奶奶生气,吐吐舌头,朝小容儿使了个眼色,二人悄悄溜边出去。
莫大奶奶这一气,非同小可,身子本来就虚,着了气恼。
自此,出了小月,经血就淋漓不断。
青语端着饭菜进门,往桌子上一撂,气咻咻地道:“姑娘,看能吃吗?”
秋筠眼睛一瞭,伙食越发差了,两碗稀粥,并两个干瘪瘪的黄馒头,一碗寡淡少油的炒青菜帮子,于是对青语道:“你一会悄悄出去街上买点心来吃,小心别让人看见。”
青语答应声,喜鹊眉飞色舞地道:“青语姐我同你去,我知道街角有一家卖糕饼的,特别好吃。”
说着,就要同青语一块去,被秋筠喊了回来,道:“你别去了,去一趟吵吵的人人尽知。”
喜鹊垂着头,走回来。
出了二月,天气转暖,屋子里稍许有点凉,不似冬天那么冷了。
莫大奶奶见了秋筠总是脸板着,秋筠也不与之计较,想过了三月三就回京城去。
偏这日,青语出去买吃食,往回走,莫秋生刚进大门里瞧见,看青语快到府门时,把东西藏在衣裳里。
暗自纳闷,自己家用每月不少,要吃什么大厨房好几个厨子,怎么还去外面偷偷买来。
青语也没看见他,径自进二门,朝上房东间去了。
莫秋生随后跟了去,青语进门从怀里掏出东西来,道:“姑娘快吃吧,包子还热乎着呢,还是肉馅的。”
不妨,帘子‘啪嗒’一响,莫秋生迈进门了。
也不说话,几步走至方桌前,莫府下人送来的饭菜还摆在桌子上,莫秋生只看一眼,怒火中烧,厉声问:“你们每天就吃这个?”
秋筠笑着忙要收,道:“不是,我这几日胃口不好,别的也吃不下。”
莫秋生看眼打开的草纹纸上躺着的几个白胖的包子,一振心酸,筠妹自小出身富贵,几时吃过这个。
在看青语和喜鹊垂着头,莫秋生黑着脸,问喜鹊道:“是大奶奶对吗?”
喜鹊瞟了眼他,吓得低低地道:“姑娘不让说。”
秋筠瞪了她一眼,笑着道:“莫大哥严重,是妹妹自个要吃的。”
莫秋生牙齿咬的咯吱直响,撩起袍子,转身出了东间的门,这里一声门响,秋筠暗道:这场吵闹是免不了了。
莫秋生提脚健步如飞奔去后院,莫大奶奶才摆了饭,正要动筷,不曾想,门被‘咣当’一脚踢开,莫大奶奶光火,定睛一看,是丈夫,才要站起身。
丈夫两大步来到桌前,朝桌上扫了一眼,二话没说,照着桌子,抬腿就是一脚,就听‘哗啦啦’桌子被踹翻,杯盘尽数落地,莫大奶奶吓得惊跳起来。
愣愣地看着丈夫,莫秋生不容分说,甩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莫大奶奶身子后仰,倒退几步,站立不住,跌倒地上。
莫秋生怒目而视,莫大奶奶看丈夫脸阴沉得可怕,趴在地上忘了哭,莫秋生恨恨指着地上罗列的破碎一地的杯盘道:“你山珍海味的,筠妹吃的什么,你好黑心。”
莫大奶奶此刻方知丈夫打她是为了夏秋筠,伤心难过一时乱了心智,支起身,怒目狠狠地道:“你为了那贱人打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那贱人贯会勾引男人,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最后一句,声儿兀地拔高,变得有点凄厉。
莫秋生冷冷地看她一眼,甩下一句:“恶妇,收拾了回娘家,休书我会送去”,回身就出去了。
这里,莫大奶奶的贴身丫鬟杏儿看老爷走了,上前扶起奶奶,坐在妆台的矮杌子上,莫大奶奶抬头看镜子里,一张雪白脸,嘴角渗出一丝鲜红的血。
杏儿惊得叫了声:“血,奶奶,流血了。”
莫大奶奶用手狠狠抹去唇边的血迹,苍白干枯的手背上一抹刺眼的红。
莫秋生余怒未消去母亲上房,莫夫人才撂了筷子,见儿子,有点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吃了没有?”
莫秋生也不答话,一下坐到椅子里,莫夫人不知儿子今儿怎么了,气成这样,奇道:“你这是同谁生气?”
莫秋生气哼哼地道:“我要休了那不贤妇。”
莫夫人一怔,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道:“这从何说起,好好要休妻,我莫家可没有休妻的男人。”
莫秋生赌气地说:“那不贤的妇人给筠妹每日的饭菜咱们家连猪狗都不吃。”
莫夫人大吃一惊,不敢相信,道:“这话当真。”
莫秋生道:“我才亲眼见的。”
许久,莫夫人长叹一声,道:“也怪我,年岁大了,这两年精神头不济,总以为你娶了媳妇,就可以撒手不管了。”
顿了一下,又有点疑惑,道:“这素馨看着不像是……”,说着,又吁了口气,无声叹息。
莫秋生执意道:“儿子要休妻,请母亲答应。”
稍停,莫夫人劝道:“这事论理是你媳妇做错了,可这等错也不至休妻,休妻那是大事,不是随便说出口的,在说,尹家的人能答应吗?依我看,你还是消消气,为娘说说你媳妇,给筠娘陪个不是,筠娘那孩子大气,不会记恨的。”
莫秋生还是不甘,望着母亲的脸,恳求道:“娘,儿子实在无法与她生活。”
莫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你心思,不过这万万不行的,休妻的事就此打住,以后不用在提了。”
莫秋生痛苦地双手抱住头,指尖深深插入发中。
莫夫人哀伤地看着他,又道:“素馨做的不对,然那个女人能容自个丈夫心里有别人。”
莫秋生从母亲房中出来,就出了大门,一径走了,他实在不想面对尹素馨,也没脸面对秋筠。
秋筠自莫秋生出了房门,就命青语和喜鹊收拾东西,既然事情说开了,免费口舌,正好离开这里。
一宿无话。
翌日,天一放亮,秋筠就留下一封书信,带着青语和喜鹊走了。
喜鹊这段日子住在莫府,与莫家下人都熟识,走到大门上,看门的年轻后生叫魏六的看秋筠径自前面走,青语和喜鹊紧跟其后,手里还提着包裹,像是要出远门,忙把喜鹊唤到一旁,问:“喜鹊姐,大清早的,这是要去那呀?”
喜鹊道:“家去。”
魏六就有点怀疑,府里没个人相送,问:“老爷知道吗?”
喜鹊咬住下唇,摇摇头。
说话功夫,秋筠和青语走出好远,青语回过头喊:“快点,喜鹊。”
喜鹊应声跑远。
街上,雇了车子,议了价,三人上车,车夫就赶起马车,马儿歇了一夜,精神饱满,车子如飞奔城外去了。
出了城,下土路,走不远,就见身后尘土飞扬,一架马车狂奔追赶上来,擦着车身过去,一下跑到前面,打横,迫秋筠等的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