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合上书,也没见生气,道:“他一个下人没有主子的话,焉敢如此?”
青语更加有气,道:“这是不让姑娘住下去。”
秋筠道:“总是要走的,也不是一辈子住这里,气什么?”
走去靠西墙柜子里翻出一两银子,递给青语道:“你去集市上看看,买些碳回来,没的去找她要惹气。”
青语接了银子才要走,秋筠又加了一句:“顺便买点吃的回来。”
话音才落,喜鹊由外进来,接口道:“这两日饭菜难以下咽,我们夏家猪狗都不吃。”
秋筠忍不桩噗’乐了,喜鹊也觉出说的不对劲,一想自个才吃了,也自笑了,拍拍头,道:“这顺嘴就说了。”
青语也笑着走了。
二日,正好莫秋生衙门里没事,回的早,娘仨在屋里闲聊,秋筠趁势道:“我来了有些日子,惦记家中父母,想回去。”
莫秋生正喝一口茶,差点就呛了,连连干咳起来,脸都涨红了,却摆手道:“筠妹尽管住着,家里我捎信去了,说夏伯伯和伯母都好,待天暖了也预备着过来,你就不用惦记来回跑了。”
夏秋筠一下愣住了,父母亲要来,这事有点棘手。
莫夫人也道:“筠娘,你父母来了,说不定一看这庐州水土好,就决定不走了呢,到时你在这寻个夫婿,成个家,闲来无事时常还能过来,陪陪你莫伯母。”
秋筠暗自叫苦,一时无话。
听着莫夫人又说:“我娘家你贞嫂子就是二柱媳妇,说她那里有个人,样貌学问极好,年貌相当,我托她问问,回头给我回话,你这老不嫁人,你娘也惦记着,你嫁了,她就安心了,你娘年纪也不轻了,该享清福了。”
秋筠听得都傻了,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莫伯母私下里为她觅夫婿,而且父母还要来,这莫府看样子还要待下去,这可怎么好,一时无计。
秋筠留待莫府不走的话,不知怎么传到莫大奶奶耳中,莫大奶奶更加变本加厉。
秋筠经常三餐不济,又不敢说,怕莫夫人和莫秋生难过,只一味忍着。
过了没几天,却出了大事。
这日,莫大奶奶正坐在房中生闷气,本想着与丈夫久没在一处,昨晚趁着他高兴,亲热一番,看丈夫这没动静,自个就厚着脸皮,几次暗示,可丈夫像不解风情,莫大奶奶稍有动作,丈夫就远避书房去了,令莫大奶奶颜面尽失,恼羞成怒。
她知道丈夫心里装着那狐媚子,心实不甘,坐不住,走去上房。
才过了穿堂,就见天井中,对面站着二人,正说着什么。
莫大奶奶一惊非小,观丈夫板着脸,没有笑容,不似平日见了秋筠那狐狸精兴奋劲,就紧走几步,到跟前,笑着道:“老爷今个没去衙门。”
莫秋生也没笑模样,淡声道:“正要出门,和筠妹有事要说。”
莫大奶奶瞄了眼秋筠,见她神情木木的,越发疑心,讪笑着道:“筠妹妹有什么事,说来嫂子听听,看能不能帮上忙。”
秋筠本对她没好感,见她过来,看她脚步慌乱,知道她错想了,以为自己说了她那龌龊事,一闪念,故意对莫秋生道:“莫大哥先忙公事,等晚间回来,妹妹有一事要说。”
说着,又瞟了莫大奶奶一眼,像是要躲她,故意道:“此时不方便,妹妹先回房了。”
莫秋生道:“好,晚上我过妹妹屋去。”
莫大奶奶惊得花容失色,两股打颤,双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好在丈夫没朝她看。
莫大奶奶看秋筠的身影消失在东间门里,才瘫软着身子好不容易走回后院,丫鬟杏儿出来倒水,看见,忙扔下脸盆,跑过来,扶了她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黄昏时,莫大奶奶就觉不好,身下好像有东西流出,忙去内室关了门,解下裤带,朝下一看,大片红红的,以为是来了葵水,可是咕咕的流个不住,兼有腹痛难忍,丫鬟慌了,忙禀了夫人。
莫夫人来了一看,不好,殷红的血把床单子都染红了,忙命去请大夫来。
不出半个时辰,大夫就来了,一看就明白了,把了脉,脸色凝重,莫夫人在旁焦急地问:“大夫,我儿媳怎么样?”
那大夫上了几岁年纪,动作有点迟缓,慢吞吞地起身对莫夫人道:“夫人请借一步说话。”
出来让到正屋,那大夫道:“实不相瞒,令媳小产了。”
莫夫人方才看情形便是,但由大夫口中道出,也甚惊讶,道:“我儿媳并不曾身怀有孕,怎么就小产了。”
大夫道:“这位奶奶已有了一月的身孕,自己尚不知道,可惜。”
莫夫人顿足捶胸,甚为惋惜,暗怨莫大奶奶这么大的人,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
送走大夫,莫夫人派人去衙门里找儿子回来。
莫秋生得信就匆匆赶回来,先去莫夫人上房,莫夫人见他回来,忙道:“快去看你媳妇吧。”
莫秋生有点摸不着头脑,问:“才派去的小厮,话也学不清,素馨她出什么事了?”
莫夫人叹息数声,揉揉头,烦恼地道:“小产了。”
莫秋生惊愕,思想曾几何时夫妻同房,恍惚年下有一日喝多了,醒来有点不记得了,不曾想怀上了,却没留下,自己骨肉,心也觉不是滋味。
走回房中,一进堂屋就闻到有股浓浓的药味,小丫鬟自里间出来,手里端着碗橙黄的小米粥,稠稠的,像是一满碗,没动过,见莫秋生,轻声道:“老爷回来了,奶奶在里面躺着。”
说吧,让过一旁,一手挑起撒花夹棉帘子,莫秋生迈步就进了屋,见妻子头上裹着条巾,躺在那,桌子上放了半碗黑黑的药汁,走过炕沿边,俯身关切地问:“怎么样了,素馨?”
这轻轻一句,却令莫大奶奶泪忍不住流下来。
莫秋生坐在炕沿边,用手拭去她眼角的泪,道:“身子要紧,你还年轻,会有的。”
莫秋生安慰两句,惦记衙门的事,就又出门去了。
莫大奶奶这厢,勾起伤心,泪更加汹涌,心里暗苦,这好容易怀上的,却偏生没了,这老天太不公平,丈夫对自己素日冷淡,若有了孩子,日子会好过点,现在孩子没了,丈夫娶自己心不甘情不愿,难得碰自己身子,如不是酒醉,这个种也不会留下,常听说女人小月伤身子,能不能在怀上还不知。
正这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丫鬟声儿道:“秋姑娘来了。”
秋筠在门口一出现,莫大奶奶已收了泪,含悲忍痛,面上看去平常,看着秋筠,冷淡地道:“筠妹妹来了。”
秋筠自那事发生,对她生厌,总躲着她,莫大奶奶心虚,也不照她面,背地里却存着撵她走的念头,又暗恨她下手伤了哥哥,就偷偷吩咐下人慢待秋筠,但秋筠却一如平常,不见动静,不提走的事,令她大为恼火。
秋筠也不坐,站在离炕三两步远地方,含笑望着她,那笑柔媚入骨,韵味十足。
莫大奶奶看不得她的妖媚样,恨得银牙紧咬,秋筠却说话了,“嫂子菩萨心肠,怎地胎就落了。”
这轻轻一句,莫大奶奶却犹如五雷轰顶,肝胆俱碎。
秋筠道出这句,转身轻盈出了屋子,这里莫大奶奶悲从中来,伏塌大哭起来,哭了一会,丫鬟轻声劝道:“奶奶,小心身子,这往后日子长着哩!大夫说奶奶就是耗费心神太多,胎儿没坐下。”
莫大奶奶一下止了哭声,瞪着她问:“大夫怎么说?你在说一遍。”
丫鬟不知那说错了,喃喃道:“奴婢只听说,奶奶忧思过度,精神紧张,致胎儿才落了。”
小丫鬟说完,就看奶奶眼神骇人,空洞地望着某一个地方,以为她受了刺激,胆怯地唤了声;“奶奶,您没事吧?”
庐州一个相熟的客商,从波斯带回几匹织锦,送莫秋生两匹,莫秋生推辞不受,奈那客商执意要送,说给家宅女眷们做衣裳,虽府内绫罗绸缎不缺,然总是远道带回的稀罕物。
莫秋生就命人拿了回府,原想拿回房中交给妻子,走到上房一想,秋筠从南来,沿途隔山隔水的衣物想必没几件,就命下人直接拿去给秋筠。
自己径自回房去了。
秋筠正在窗子底下看书,见一个年轻的小厮抱了两匹布料子,进门放在桌子上,道:“秋姑娘,我家老爷命奴才给秋姑娘送来,这是别人送的上好的衣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