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暗淡飘忽的烛火,摇曳晃动的光影,映着秋筠的面孔忽明忽暗,秋筠声儿清晰传来,“这尹家大爷从此要用一只耳朵听声音。”
青语这才解了恨地说:“恶有恶报。”
此刻,秋筠却比她想得深,二门晚间上锁,尹大爷是怎么进来的,另那有问题的汤圆,想到这,眼睛望向桌子上那碗里还剩下的几个汤圆。
在说莫大奶奶,整晚心神不宁,惦记着大哥得没得手,看丈夫早已睡去,不敢弄出动静,只焦灼地平躺着,竖着耳朵听前院的动静,脑中乱乱的,总也不能安睡。
三更天,恍惚迷糊中,似前院有些微动静,惊得坐起,看看窗外,夜色暗沉,又仔细听听,又没什么声音,这才躺下,一手按住胸口,这人啊!不能做亏心事,一但做了,夜晚觉睡得都不踏实。
总算等到天明,莫大奶奶轻轻爬下床,怕惊醒丈夫,蹑手蹑脚出去。
下人们都早起,一切如常,莫大奶奶没听见有什么事发生,心才放到肚子里,想来哥哥已制服夏秋筠,暗自嘴一撇,心道:看着清纯模样,原来不过如此,也禁不得空房。
又佩服大哥对付女人果有一手,也非全无用处。
在说尹大爷,自秋筠房中逃出来,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捂住耳朵,从原路虚掩的角门到前院,回到他住的西厢客房。
关上门,疼得冷汗淋漓,几度要昏死过去,咬着牙,强撑着,点上灯盏。
半夜三更的也无处找大夫,借着微弱的烛火,一看手上殷红一片,客居,什么也没有,一眼瞥见案几上一博古香炉,上前抓了把香灰,散在受伤的耳朵上,疼得呲牙咧嘴,慢慢止了血。
又找了件旧布褂子,扯成条,缠到脑袋上,清理干净血迹,躺下,浑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湿漉漉的,脑袋不敢挨枕,一挨枕,钻心地疼,无法入睡,焦灼地等着天明。
莫大奶奶大清早心实不安,就赶过前院,找她大哥问问清楚,敲门进屋,见她大哥躲闪着身子,暗自纳闷,悄声说:“那事成了?”
尹大爷垂着头,怨恨不已,沮丧地道:“成什么,谁知那是个烈性子,不但不肯,你看我”,说着,把偏着头转过来,此刻他已取下包头的破布,怕白日府中人看出来。
莫大奶奶一看他左侧脸边上空空的,吓了一跳,岔了声道:“这是怎么弄的,好好的怎么就……?”
尹大爷愤然道:“都是那女人,拿了把刀子,一点不含糊,举刀就朝我刺来,幸亏我躲得机灵,否则,命都没了。”
莫大奶奶听说,傻眼了,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料到夏秋筠会来这一手。
突然,倒吸口凉气,尹大爷要是被认出来,那难保丈夫不知道,到那时,别看平时丈夫好性,不太跟她一般见识,可这等大事,就由不得他震怒,或许就此把自己休了也未可知
想到这,惊问道:“她看清你了吗?”心里祷告天黑夏秋筠没认出来。
尹大爷道:“好像没有。”
莫大奶奶才松口气,尹大爷又懊丧地说:“可我报了自己是尹家大爷。”
莫大奶奶顿时跌坐在椅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兄妹,好半天,莫大奶奶醒过神来,道:“你这耳朵还是快找个大夫看看,趁着天早,没什么人,赶紧出府。
尹大爷耷拉着头,粗声道:“等府门开了,我就出去。”
秋筠这里,待天亮了,和青语二人把屋子沾了血迹的地方擦干净,被子染了那人伤口的血,也拆了,重新换上干净的被面。
青语开了房门,看院子里无人,回身正要端着盆子去井沿上打水洗了,不妨喜鹊从外进来,差点撞了个满怀。
喜鹊诧异道:“青语姐,这么早起洗什么?早起井水凉得扎手。”
朝青语端着的盆子里望一眼,被面上有一块血迹,青语忙用手遮了,喜鹊眼尖,还是看到,问:“姑娘来癸水了,弄脏了,我说吗,你大清早洗。”
青语也就含糊过去,这事没声张,就压下了。
莫大奶奶回内宅,特意过上房听听秋筠东间的动静,还好,夏秋筠并未吵嚷开。
又转念,她是不是耍什么花招,或直接给丈夫下话,又急着走回房,莫秋生已穿衣起来,丫鬟服侍着正用饭,看她进来,诧异道:“这么早,你去那了?”
莫大奶奶看丈夫神情好似什么都不知,略略放了点心,道:“去厨房看今个预备客人的餐饭,怕一时下人们想不到。”
莫秋生喝了最后一口粥,把空碗放在桌上,起身出去了,走到门口,回头道:“你大哥既然来了,就让他多住两天在走。”
莫大奶奶听他提起大哥,初时紧张得心提到嗓子眼,待听他说完,一颗心才落回腔子里。
轻轻吁了口气,脸上僵硬的表情和缓下来,莫秋生看了她一眼,觉得她今个有点奇怪,也没说什么,就径自出去了。
莫大奶奶这厢坐下,想着对策,丈夫走了,她心才稍宽,夏秋筠那不知是什么情况。
端着碗迟迟不动筷子,小丫鬟在旁,看着大奶奶今个心神不宁,像有什么心事,直把筷子往汤里蘸,似乎心不在焉。
莫大奶奶突然站起身,吓了丫鬟一跳,问:“奶奶要什么?”
莫大奶奶也没理会,出门往前院上房去了。
莫大奶奶进门时,莫夫人才吃了饭,收拾整齐,莫夫人自老爷死后,心境淡泊,吃斋念佛,不理家事。
莫大奶奶给婆母请了安,道:“母亲昨儿歇得可好?”
莫夫人沾了下铜盆里的清水,抿了下鬓角,道:“昨儿,不知为何听得东间一声尖叫,我让吴家的带人过去,说是你筠妹妹睡梦中喊的。”
莫大奶奶怔怔地听着,不知婆母要说什么,虽婆母的声儿像平素一样没一丝起伏,然婆母一贯的波澜不惊,不等于什么事都没有,正紧张得心都快跳出胸膛。
又听婆母说:“今儿早我又找了喜鹊这丫头来问,却是你筠妹妹,你可记得初八那日。”
莫大奶奶木然地点点头,莫夫人道:“你筠妹妹那日回的晚,敢是遇到刺客,惊吓了,夜里才做噩梦,我正寻思着找人破解一下。”
莫大奶奶一直眼睛直直的,此刻听说,眼珠子才动了下,莫夫人察觉出她今儿有点不对劲,也没多想,问:“是不是昨儿累了,你回房睡一觉吧,秋生也出去了,家里没什么事。”
莫大奶奶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这一惊非小,只觉腿不太听使唤,看秋筠住的东间还没有动静,就像个死刑犯人等着判决,时时惊恐包围着。
步履沉重走回房,坐在窗前发呆,想哥哥这时怕早已走了,暗自祷告别遇见人,回娘家可怎么交代,二老爹娘若见了,不定怎么伤心,又暗恨秋筠心狠,下手如此歹毒。
在说秋筠,就等年一过完,同莫秋生说回家的事,收拾了,不等开春提早就走。
接下来几日,秋筠有意躲避莫大奶奶,莫大奶奶心里有鬼,也不过这屋来。
秋筠偶一日去莫夫人房中出来,正巧遇见莫大奶奶上来,像没事的行礼,只表情淡淡的,莫大奶奶也看出她不屑与她说话,就默默地进去了。
晌午头,尹二奶奶却来了,家人领去莫大奶奶房中,撵了下人出去,大白天的掩了门。
尹二奶奶走回来,颇神秘还有点幸灾乐祸地小声道:“姑娘还不知道吧,大哥的一只耳朵没了,这两天在家也没出去,我临回庐州时,还躺在炕上直叫,请大夫看了,说伤处化脓,另只耳朵也不保,生生的愁死了爹娘,这往后,能不能听到声还不好说,这眼瞅着成了废人,连门都出不去了。”
莫大奶奶听了,万箭穿心,恨不得杀了那夏秋筠给哥哥报仇。
自此,更恨上秋筠。
残冬,秋筠住的屋子靠东头,东次间的山墙有点泛白,秋筠用指尖摸了摸,湿漉漉的一层白霜,看炭块快用完了,对青语说:“你去上房领一篓子银碳,生两盆火烤烤,散散潮气。”
青语不大工夫回转,秋筠正垂眸看书,眼皮也没撩道:“腿这么快,我这书一页还没看完。”
见青语不出声,抬眸一看,青语脸阴阴的,道:“没领来?”
青语愤愤道:“管家赵福说没有,市面现紧俏,就这东西金贵,可我才看大奶奶的杏儿抱了上尖一篓从那出去,狗奴才看人下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