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凤想想也是,姑娘的命不好,连带自个的命也不好,接二连三的事,硬生生把喜事搅黄了,这样拖着,若是新奶奶来了,岂不是又多番口舌,这样一想,也烦恼暗生,无心理会杨贞娘走回屋去。
下晌,闹闹腾腾地这事才算了了,方妈回府,一一点了东西,把傅三爷的房契给了秋筠收着,秋筠看了看,小心地放起来了。
又特特看了大奶奶给的,想起前世大奶奶接济,心想有朝一日,定当报答,这一刹那的想法,却是日后得以一一应验,那是后话。
二日,闲来无事,秋筠谓青语和方妈道:“我们去看看傅容锦给的房子如何?”
方妈二人也好奇,就都道:“很该的。”
又对青语道:“你去禀告母亲就说我去街上逛逛。”
青语答应去了。
过会回转,道:“夫人说让姑娘好好散散心,别总在家闷着,看闷出病来,还让奴婢好好开导姑娘,忘了傅家的事。”
秋筠心里暗笑,母亲至始至终不知这是女儿设计好的,一直蒙在鼓里,心里有几分惭愧。
收拾好了,这回出门不用戴面纱,可以堂堂正正出去。
大宋相较别的朝代,对妇女的约束松了许多,所以街上行人不乏未嫁的姑娘,和出嫁的太太奶奶们。
秋筠按照文契上的地址,沿途打听着,轿子走了大约二个时辰,才找到地方。
秋筠下轿子,左右看了看,这条街挺僻静,道路不宽,一家连着一家宅子,观其外表,还挺气派,朱红垂花门,不新不旧,厚重古老气息。
大门‘吱呀’打开,长久无人居住,有点生涩。
迎面三间正房,标准的天井小四合院,秋筠三人从前一直走到后院围墙。
方妈满意道:“虽小点,可还是三进院,住二三十口子人还算宽敞,京城一般偏上人家才住得。”
青语道:“姑爷”,才说了句,惊觉失言,吐吐舌头,看姑娘没介意,才放下心,改了称呼道:“傅三爷出手还真大方,对咱们姑娘也算得上厚待。”
秋筠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一所宅子而已,对他傅家算不得什么。”
秋筠这一二年管家,对傅家的家底是了解的。
方妈道:“宅子不错,就是荒废了,不如姑娘改日请人修修,租赁出去,一年也有不少进项。”
秋筠想想,这也是个主意,不能白吃父母的,已出嫁的人了,不似当姑娘时,来得硬气。
道:“既是要租,就简单拾落一下,不用大动,免得耗费银两。”
方妈道;“姑娘说的是,老奴瞧着收拾干净还过得去。”
计议妥了,三人就不在这多呆,这屋子常年无人住,家什都蒙着厚厚一层灰,霉味直打鼻子。
就走将出去,这一出门,不期却遇见个怪事。
锁上宅门,秋筠四周看看,有点好奇,对青语道:“让轿夫把轿子抬到胡同口,我们四处走走,熟悉下地方,才一路坐轿子过来,也不及细看。”
青语答应声,就走去告诉轿夫。
三人漫步朝胡同里走,走不远回头看看记住了自家位置,还好,清一色的门,自家门前却有棵老槐。
胡同走到一半,却有个分叉,这小巷四通八达,分路不少,也是便于行走。
秋筠等三人才拐过左侧胡同,就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越走越近。
青语道:“咦!那不是王公子吗?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青语这话音没落,王佟学也看到了三人,咋见似一愣神,脚步踌躇下,躲也躲不及了,见秋筠等已看到他,就直行过来。
到跟前见礼,道:“夏姑娘怎么来到此处?”
秋筠道:“看个朋友,王公子你那?”
秋筠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算厌恶,虽上次事二人见了有点尴尬,但秋筠也没放在心上,年轻后生见了稍有点姿色的女子,动心是可以理解。
而这王公子见了秋筠,想起那日的事,有点脸红,讪讪的,见秋筠问他来此作甚,又微微有点紧张,额上有了轻汗,用袖子擦擦,道:“办事路过。”
秋筠有一点纳闷,他来这里做什么,答话时微顿,说辞显而易见是谎话,可一想人家隐私是人家的事,也不多问,讨人厌。
秋筠不愿与他多做盘横,就低身道:“王公子,秋筠有事先走”,说着,看他站着不动,就预备绕他过去。
待行至王佟学身边时,王佟学轻轻出言道:“夏姑娘,那日下官喝了点酒,失态冒犯姑娘,姑娘见谅”,语气很真诚。
秋筠但笑不语,也没多做纠缠,就过去了。
走出很远,要拐弯了,青语就着转弯之际,回头看,对秋筠道:“姑娘看王公子还站在那。”
方妈嗔怪道:“这丫头看什么,我们主子长得好,多看两眼,有什么奇怪的,年轻后生,见过几个女人,咋来京城还不花眼。”
秋筠笑戏青语道:“你若喜欢文弱书生,待来日,我替你留意一个。”
青语臊了,红脸道:“姑娘没正形。”
方妈笑道:“这有什么,这要在老家青语姑娘这年纪娃都有好几个了,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一溜叫娘的。”
看她说得有趣,秋筠和青语都乐了。
乐过后,方妈道:“不过这王公子是很奇怪,无端来这种地方,这住的都是些市井小民,不像他这身份的书生来的,更何况他初来京城,竟能找到此处。”
方妈说的,秋筠不是没想,才心里也画魂,此刻道:“他是好是坏与我们无关,要说从前还是三姑娘的女婿,现在那是人家的事了,三姑娘的事自有他娘操心。”
这小巷条条路通向外面大道,三人不一时绕了出来。
远远就看夏府那顶青蓝呢围银顶四抬大轿等在那,三人上轿回转。
进府一路去厅堂,才走到门口就听里面说话声,像是有客,秋筠迈步进门瞬间,惊喜叫道:“莫大哥。”
莫秋生衣着鲜亮地坐在堂上陪夏夫人说话。
见了秋筠,霎时眼一亮,有了神采,脸上表情也鲜活起来,起身叫道:“我来的巧,怎么筠娘今个也回来。”
夏夫人叹声道:“筠娘以后就住在娘家了。”
莫秋生未曾问,秋筠走近,行礼如仪,清亮声道:“莫大哥好。”
莫秋生还礼。
依礼落座,夏夫人上首坐着,莫秋生坐于右下首,秋筠站在母亲身旁,夏夫人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没好好玩玩?”
秋筠撒娇笑道:“想娘了。”
夏夫人佯作嗔怪道:“这孩子。”
夏夫人才刚想问什么被秋筠打断,此刻朝莫秋生道:“秋生啊,你母亲怎么没一块来?”
莫秋生温和笑道:“母亲住惯了乡下,不愿来京城。”
夏夫人又问:“那新媳妇怎么没一同来?”
莫秋生有点脸红,声儿低了些,道:“她在家侍候母亲。”
秋筠却惊喜地看着他说:“莫大哥娶亲了,怎么我都不知道,回头我备份贺礼给新嫂子。”
莫秋生似不愿继续这话题,敷衍道:“日后有机会在见”,就又叉过话,朝秋筠道:“筠娘这次回来,是否要多住些日子,陪陪伯母。”
未等秋筠回答,夏夫人就悠悠一声长叹,道:“秋生你还不知,筠娘和傅三爷和离了。”
听见这句,莫秋生如正午的晴空,响了个霹雷,惊得是目瞪口呆,嘴张得老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渐渐,莫秋生眼中弥漫一股悲凉,越来越浓,心一点点被苦涩侵润。
从头凉到脚,自己都觉出身子簌簌抖着。
勉强敷衍几句,就匆匆告辞出来,急急就离开了夏府,他心里慌乱,怕人看出来,直到坐上轿子,还心神恍惚。
心底有个声音悲沧地喊:老天啊!为什么这样对我。
他痛苦地合上眼,眉头深深拧成个川字。
秋筠回房,赫然见庭中摆着十几个绘竹兰镶金边青瓷花盆,翠绿的叶子衬着一簇簇雪白的叫不上名的团花,秋筠惊异。
喜鹊正在给花浇水,看姑娘回来放下手里的长嘴锡壶,秋筠问喜鹊道:“那来的?”
喜鹊道:“才普王爷派人送来的。”
秋筠大概也猜出,道:“夫人知道吗?”
喜鹊道:“知道,送到前面,是夫人叫我带人搬回来的。”
秋筠道;“夫人说什么了吗?”
喜鹊看看姑娘,好像碍于出口,犹豫下,道:“夫人说女人名节重要,说……”,喜鹊又瞧眼姑娘,道:“说让小王爷少往这送东西,防旁人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