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端起桌上茶壶,找了个空碗倒上,咕嘟嘟喝了几大口早已冷了的茶水,用袄袖子抹抹嘴边的水渍,道:“说了。”
秋筠不错眼珠盯着她问:“夫人怎么说?”
方妈道:“老奴略说了姑爷的行径,没敢往深了说,夫人半天没言语,末了叹口气,说这是姑娘自个选的,好不好都得受着。”
秋筠心一点点沉下去,不悦道:“我就知母亲不好说话。”
方妈又道:“夫人是这么说,老奴看也是心疼姑娘的,老奴临走时,夫人嘱咐老奴凡事劝着点姑娘,别气坏了身子。”
听了后一句,秋筠沉下的心突地一跳,低头寻思,抬头时面上带了丝丝笑容,招呼方妈附耳过来,叽叽咕咕说了半天,方妈老脸褶皱深了,嗔怪了句:“姑娘自小顽皮,谁也想不出姑娘会出什么幺蛾子。”
秋筠挎着方妈的胳膊摇摇,撒娇道:“妈妈最疼我的。”
方妈没奈何,咳声道:“老奴不帮你帮谁。”
又突然想起,‘哎呦’了声,道:“夫人还让带回好多嚼过,我得告诉老张婆子做上”,说着,就忙忙出去了。
这里,秋筠暗想:等忙完年,计划就开始一步步进行。”
转眼过了小年,家下更加忙乱,喜鹊带着丫鬟婆子打扫房屋,碧云腹部已隆起,出了小小个尖,也赶着过来,却插不上手,秋筠轻推她道:“快去吧,别在这碍事,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我让大厨房今个给你炖了老母参鸡汤。”
碧云心里着实感动,想想吴表姑娘孩子都没了,同样的妾室,奶奶对自个这么好,也知足了,在秋筠跟前越发殷勤,看奶奶撵她,只好回屋。
小丫鬟春燕是秋筠特意挑了侍候她的,正在屋子里打扫擦抹,碧云无事可做,就走去园子里闲逛,这一逛,却险出了大事。
积雪,太阳一出来,站不住,化成水,地上湿漉漉的,只有背阴处雪还残留着,碧云怕打湿了绣鞋,就专找有雪的地走,没冻冰不滑,园子里清冷冷的无人。
不想,前面不远也正走来两人,碧云定睛一看,是杨贞娘和鸣凤,这二人闲来无事,也无处去,就来园子里闲步,碧云想躲已来不及了,鸣凤叫道:“这不是碧云姨娘吗?”
杨贞娘看见,扭着身子朝这厢过来,来到几步远的地方,作势福了福道:“姨娘好。”
碧云还礼,道:“杨姑娘好。”
鸣凤道:“姑娘还不认识吧,这是三爷的心尖儿自小的丫鬟碧云姨娘。”
在看杨贞娘脸色变了变,碧云正色道:“看鸣凤姑娘说的,奴婢一个下人,怎敢说是爷的心尖,杨姑娘才是爷口里心里惦记的。”
杨贞娘脸色稍霁,眼睛却钉在她肚子上,酸溜溜地道:“碧云姨娘好福气,奶奶都没怀上,姨娘倒先怀上了。”
碧云听她说得不伦不类,心里有气,淡淡地道:“奶奶是何等样人,怎可与奴婢相提并论,奶奶若有了,一定是公侯将相的种。”
杨贞娘眼神中不屑一闪而过,扯了扯嘴角,似笑又笑不出。
鸣凤见姑娘被平素看着像闷葫芦的碧云说得没了下文,就在一旁帮腔带挑拨道:“碧云姨娘怪道得奶奶宠,爷一天嘴里掂量几个来回,真是生就一张巧嘴,说出的话我们这粗人不及半分。”
杨贞娘一听傅容锦念着碧云,心里就不舒坦,白了鸣凤一眼,别过脸去,一眼瞥见碧云头上梅树枝杈上一朵嫣红的梅花,正傲雪怒放,来了情致,扭着身子移步上前伸手要摘下。
快近碧云身前时,突然,脚下好像绊了一跤,身子向前扑去,碧云没料到她突然撞来,一时傻在那,就见侧旁伸出一只莹白细手一把把碧云扯到一旁。
杨贞娘身子失控,向前倾倒,那鸣凤初时见姑娘绊了一跤,堪堪要摔倒,本能伸出手扶来着,手伸出一半,眼见杨贞娘头朝碧云肚子上撞去,手就缩了回来,待到碧云躲闪开,杨贞娘向前扑去,这势头在想拉已来不及了,只好眼睁睁看着杨贞娘扑倒在地上。
杨贞娘整个身子实实成成地倒扣在在雪地里,灌了一嘴的污雪,‘哎呦、哎呦’地趴在那里叫唤,鸣凤忙着上前去搀,那杨贞娘摔倒本也没伤筋动骨,就是手脸上蹭破点皮,膝盖磕了,但在碧云等面前失了脸面就懒在地上不起。
这里,碧云躲过一劫,心兀自咚咚地跳,方才若不是青语及时拉了一把,这会怕自己胎儿不保,感激地看了青语一眼,青语笑笑,道:“姨娘,奶奶找你回去“。
二人就看都没看杨贞娘,青语扶了碧云离开。
这里,杨贞娘看碧云和青语对自己正眼都不瞧就走了,气得从地上坐起,骂鸣凤道:“贱婢,看我拽倒也不来扶我,想看我笑话啊。”
鸣凤也不敢回嘴,嘟嘟囔囔地说:“奴婢也没想到姑娘会滑倒。”
杨贞娘怒目道:“在说你没想到,以为我不知你那点小心思,不说穿你而已。”
鸣凤不敢则声了。
碧云和青语离了园子,碧云问:“姐姐怎么来了?方才多亏了姐姐搭救,不然这会怕孩子早没了”
青语道:“奶奶不放心,让我跟着你看看。”
碧云感动地道:“碧云嘴笨,但知道好歹,只求菩萨保佑奶奶福寿康泰。”
傅容锦晚些时回到小跨院,看厅堂里无人,咳嗽声,也无人应,撩起里间棉帘子,进门看杨贞娘坐在炕上,眼泡红肿,傅容锦慌得几步上跟前挨她坐下,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杨姑娘抹着泪,撅嘴道:“还不是你那心尖子,碧云姨娘害的”
傅容锦诧异,碧云从来不惹事生非,怎么今儿就得罪了杨贞娘,于是摇头道:“心肝,你是误会了吧。”
杨贞娘一听来了气,扭过身去,不理他,怎么哄都不转过身来,傅容锦板过她身子,道:“我的小祖宗,你倒是说说看,她怎么惹你了?我好有名目给你出气”
杨贞娘就是哭,不答,急得傅容锦回头看地上站着的鸣凤,问:“你说说今儿出什么事了。”
鸣凤正巴不得一句,忙道:“早起,姑娘说心里堵得慌,要去园子里走走,奴婢就陪姑娘去了,不巧看见碧云姨娘,姑娘要和她说话,怕奴婢打扰,奴婢就远远站着,奴婢就看姑娘脚下一滑,身子前倾,就往前倒,奴婢救护不急,可碧云姨娘却不扶,躲过一旁,冷眼看着姑娘倒地不理,和青语姑娘走了。”
这时,杨贞娘带着哭腔,接话道:“不是碧云说难听的,我能生气摔倒吗。”
傅容锦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撩袍大步就离了这里,去上房找碧云。
秋筠忙家事,忙得昏天黑地,刚摆上饭,喜鹊端了盆汤进来,安放在桌子上,道:“奶奶,我看爷进了碧云姨娘的屋子,好像走得很急,很生气的样子。”
秋筠听青语说了白日在园子里的事,低头略一思索,道:“你过去听听,别让碧云吃亏。”
碧云才吃了碧粳米饭,喝了点参鸡汤,半躺下歇着,突然,“砰”地一声,傅容锦一脸怒气踢门进来,碧云起了两起才坐起,道:“爷来了,爷今个怎么这样闲。”
傅容锦冲到跟前,怒斥道:“你竟敢欺到杨姑娘头上,都是你奶奶纵的你。”
碧云看他恼了,胆怯地分辨道:“杨姑娘自己摔倒,奴婢怕碰到腹内胎儿,才躲过一旁,看没伤到,奴婢就回房了。”
傅容锦那里听她说,怒道:“你敢拿腹中孩子要挟我?”
碧云忙慌着摇手道:“奴婢不敢。”
傅容锦指点着她鼻尖,骂道:“扶你做姨娘是抬举你,别仗着怀了我傅容锦的孩子就拿起乔来”,边说,边照着小杌子踢了一脚,把那小杌子踢出好几丈远。
傅容锦还不解气,看碧云低着头,怯怯的,不敢则声,又骂道:“看你有了身子爷今个就绕了你,在敢轻狂,我着人卖了你。”
发作了一顿碧云,看碧云一副低眉顺目,越发火大,才又要骂,‘吱呀’喜鹊登枝梅隔扇门轻推开,青语掀帘子进来,朝傅容锦福了福:“爷来了。”
冲碧云道:“碧云姨娘,奶奶唤你过去。”
碧云下地,青语忙帮她把鞋穿上,碧云低着头,溜傅容锦身边过去,傅容锦怒气犹自未息,骂道:“贱人,就仗着你奶奶护着,不然我揭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