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喜鹊叫了声:“大夫来了。”
秋筠忙放下金钩,合上帐子。
丫鬟搬过椅子在床边,王贤之坐了,秋筠拿出吴表姑娘一只手伸到帘子外,大夫搭上,傅大爷上跟前,紧张地看着他的脸,王贤之眉头一点点锁紧,放下病人的手,道:“大爷借一步说话。”
傅大爷引着大夫出去外间,秋筠也跟出去,王大夫道:“大爷太冒失了”,嗔怪地看眼傅大爷,傅大爷羞愧地涨红脸,分辨道:“以为没事的。”
王大夫道:“妇人孕初三月,胎形不稳,是最易落胎,行房务虚谨慎。”
傅大爷愧悔交加,无地自容。
秋筠心惊,果不出所料。
王大夫开了药,给吴表姑娘服下,约盏茶功夫,吴表姑娘沉沉睡去,眉心慢慢舒展,秋筠带着丫鬟小心地把吴姑娘托起,扯去身下铺盖,把污浊的单子卷起,放到屋角,收拾了床铺,把昏睡的吴姑娘移了上去,换上干净衣裙,忙完这些,秋筠累得筋疲力尽。
同傅大爷知会声,拖着疲惫的身子出来,薛孝山家的和盛升家的在门口等着不敢贸然进去,看三奶奶出来,忙问:“怎么样了?”
秋筠摇摇头,叹息道:“胎儿没留下。”
薛孝山家的和盛升家的一阵唏嘘。
回房,天快亮了,青语帮着宽衣,惋惜道:“可惜,就这么没了。”
秋筠打了个哈气,道:“我就觉得不对,傅大爷吃人参、当归、虫草这些上火的东西,早晚要出事。”
青语小声近乎耳语道:“奶奶说大奶奶知道吗?”
秋筠嘴角一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停会,方说:“黄姨娘借她个胆敢算计到大爷身上。”
青语身子一抖,牙齿打了个颤,才感到夜里的寒凉。
秋筠睡得沉,恍惚有人在耳边轻唤,秋筠睁开眼,看是青语的脸,一束光散入帐中,日头已老高了。
青语道:“奶奶,太太过大房来了。”
秋筠忙梳洗了,同了青语过上房去。
进到大房院子,听上房静悄悄的,门口也无人,想傅太太一定去表姑娘屋子,就出了西小角门,来到吴姑娘小跨院,来至阶前,丫鬟银屏悄声说:“太太在里面。”
秋筠听里面好像是傅太太的声儿:“我早知道有今个,说了你们不听。”
好像是傅大爷的声儿道:“都是儿子不好,儿子该死。”
银屏怕不该听的三奶奶听了去,忙扬声道:“三奶奶来了。”
里面没了声儿,秋筠进门,看傅太太阴脸坐着,仿佛看见傅太太眼底一闪的厌恶,心明镜似的,傅太太因三姑娘的事,暗怪她,当面还不好说别的。
秋筠就装作不知,上前给傅太太见礼道:“母亲过来,也没唤媳妇一声。”
傅太太脸板着,冷冷道:“听说你昨儿也忙了半夜,就没惊动。”
傅大爷站在一侧,秋筠福了福道:“辛苦大爷了。”
傅大爷道:“应该的,倒是弟妹辛苦。”
这才说两句,杏儿从里间出来说:“太太,姑娘醒了。”
傅太太忙走去里间,秋筠紧走几步上前挑了灰鼠毡帘子,随着傅太太进去。
吴姑娘在药物作用下,一直昏睡着,此刻才醒,手自然地摸去小腹,平平的,才意识到孩子已经没了,一行清泪滚下,唇抖着,身子簌簌轻颤,模糊看见眼前傅太太,忍不住,出声地哭起来。
秋筠捏着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泪,傅太太一手捂胸,疼得眯着眼,眉头拧紧,牙关咬着,不出一声。
秋筠离得近,明显感到傅太太身上撒发出的冷,周身一寒,心一哆嗦。
果不其然,傅太太一句话没说,转身出去堂屋,
秋筠跟了出来,傅太太也不坐,咬着后槽牙,对身旁跟着的郑环家的道:“给我查查,让我知道谁做的,我轻饶不了她。”
这时,丫鬟禀道:“大奶奶来了,在外面。”
秋筠看傅太太眼神骇人,声儿冷得似千年寒冰:“告诉她回去歇着吧,我这不用她侍候。”
丫鬟答应声下去。
傅大爷一脸赧色,不敢出声。
送走了傅太太,秋筠往回走,青语担忧地说:“看来太太是真恼了,可别出什么事啊。”
秋筠知道她担心大奶奶,道:“大奶奶一向谨慎的人,大房不会出乱子的。”
青语点点头,道:“不错,单看大奶奶管家行事,没一样不妥当的,傅家几百号人,没有不服的,就看房中两个姨娘不是什么省事的,却服服帖帖的。”
秋筠进院子就见有几个回事的管家媳妇在等,衣裳也顾不上换,就忙着处理庶务。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看无甚大事,秋筠吩咐方妈代为料理,自个就进去西暖阁炕上躺下,和衣睡了。
三五日后,傅太太上房
郑环家的弓着腰,斟酌语句,陪着小心,说:“太太,老奴查了,表姑娘吃的用的没什么异样,只是……”,说完只是,郑环家的瞧眼傅太太脸子,傅太太闭着眼,不耐地道:“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大爷温补过剩,才出了岔子。”
傅太太眼睛猛地睁开,问了句:“温补过剩?”
“是,太太,大爷最近身子虚,黄姨娘就告诉厨房给大爷弄些补身子的,也是她一番好意。”
傅太太前一刻还稳稳地坐着,下一刻伸手朝桌上一扫,就听‘哗啦啦’,茶盅落地声响,把郑环家的着实吓了一跳,几块磁片落在她脚边,吓得她本能地蹦起来,疑惧地看向太太,她从来没见太太发这么大的火。
外间的丫鬟听见里面兵乓声,无招呼也不敢进去,竖着耳朵听。
猛然听傅太太高声道:“好,好,做的好。”
声儿竟有几分刺耳的凄厉,听在耳中,吓得胆子小的丫鬟九儿腿一抖,差点没摊倒。
晚些时,傅太太发火的事,秋筠也听说了。
秋筠对青语道:“这两日小心点,别触了霉头,太太正光火。”
青语道:“听说,大房的黄姨娘去太太屋里请罪,太太没说什么,让她回去了,丁姨娘也去太太跟前说原是她的主意,黄姨娘听了她的,才告诉厨房做的。”
秋筠看四下里无人,小声道:“这黄姨娘是大奶奶自小的丫鬟,陪嫁过来的,情分自不比旁人,丁姨娘是大爷的丫鬟后来收用的,要说黄姨娘心向着大奶奶说得过去,旁人会怀疑是大奶奶从中做了手脚,可这丁姨娘一出面揽过来,这事就不会疑到大奶奶头上。”
青语醒悟,道:“高。”
又有点琢磨不透,道:“那这丁姨娘怎么和大奶奶做了一路。”
秋筠道:“这就是她的聪明处,大房谁掌家,还不是大奶奶,大爷总不在家,吴姑娘连个妾都没挣上,你说她会帮着谁,另还有女人家的嫉妒作祟。”
青语这下完全明白,道:“这宅门里争斗惨烈,立身不易。”
忽又想,道:“难道太太就真信。”
秋筠道:“太太恁会真信。”
青语又担起心来,说;“得罪了婆婆,大奶奶在傅家还能呆得下去吗?”
秋筠微微一笑,指尖拈起水晶盘中的带着水珠子的鲜红的草莓,樱唇咬了一小口,道:“你别忘了还有老爷,还有……那帐本。”
青语一下明白,点点头说:“真逼急了,大奶奶也不是好惹的,到头来鱼死网破。”
秋筠拿帕子点了下唇角,道:“放心,老爷是会保她的。”
正说着,丫鬟小鸢进来回说:“三姑娘要出门。”
秋筠道:“多派几个老成的媳妇跟着。”
自上次事后,三姑娘有点脑她,虽知不是她的错,然见了她总爱答不理的,秋筠也不介意。
想想上次的事也怨不得自己,她要借衣裙,自己总不好说不借,不借那不明摆着舍不得,其实还真有点可惜了那身衣裙,花了不少银子钱买的,穿着很合适,就去西山看房子穿了一次,那日还下起了小雨,回来看好好的没淋湿,就命青语收起来了。
大房风波过去,日子平缓地过着。
方妈去了夏府秋筠娘家,等的秋筠心急,几次让喜鹊望方妈回来没有,喜鹊后来干脆就去二门门口等着,张见方妈影子,撒开脚就往回跑,进门还有点喘,道:“奶……奶,方……妈回来了”,秋筠看着她笑了,道:“下去歇着吧,这一上午竟跑腿了。”
喜鹊下去。
方妈回来没顾得上换衣裳,直接过上房见姑娘,秋筠打发了下人们出去,二人去东间,关了喜鹊登枝梅隔扇门,不等方妈说话,秋筠急不可待道:“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