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秋筠找来盛升。
盛升可是府中老人,管家当了十几年了,听三奶奶传唤,忙三步并两步奔三房来。
今个傅容锦去了杨姑娘处,碧云她也命回去歇着了,丫鬟命撒去,房中就只方妈,青语在正房门口守着,看盛升来了,忙笑道:“盛管家好快,这才说要找你,就过来了。”
盛升知道青语是三奶奶心腹,赶着巴结,老脸乐开了花,道:“一听三奶唤,立马不敢耽搁就赶来了。”
青语笑着悄声道:“奶奶在屋里等你,快进去吧。”
盛升擦把脸上的汗,整整衣襟,步子放稳,轻轻脚步就进去了。
秋筠正翻看账目,抬头看盛管家来了,笑道:“盛管家,腿脚快,我这才看了一页就过来了。”
盛升赔笑道:“奶奶唤,敢不快。”
又小心道:“奶奶传奴才有事?”
秋筠合上账目,道:“没大事,我就不这么晚找你了。”
盛升神情有点紧张,一脑门子汗珠,也不敢用袖子擦,静等三奶奶示下。
秋筠似无心道:“我就想问问,这‘利通’是那一家。”
盛升身子一振,豆大的小眼,精光一闪,心里权衡片刻,铁了心道:“奴才不敢瞒着奶奶,那是处黑钱庄,专门放印子钱。”
说着,又朝前后左右看看,就只方妈在旁,又看眼外面,走过去掩了门,来到秋筠近前,附耳悄悄道:“我们府上有很多钱放在那里,这事除了老爷和大奶奶和奴才,旁人是不知道的。”
秋筠一时有点愣怔,随口问;“老爷知道,那太太呢?”
“太太不知。”
秋筠道:“老爷知道具体数目吗?”
盛升道:“不知,就知道有这事,这事原也说不准的,逢上缺钱的主,印子钱就高。”
秋筠唇角隐上微笑,这就对了。
又问:“那利钱什么时候给。”
盛升道:“半年或三月,我们和他有约定不放长的,长的不牢靠。”
秋筠道:“那和利通怎么算?”
盛升道:“十成他抽一成。”
“那我们还有的赚?”
“利钱很高的。”
秋筠想起那两笔钱。
盛升又道:“在有十来天,有几笔钱就回来了。”
盛升出去后,秋筠和方妈对看一眼,无声笑了。
是晚,秋筠就做了个梦,梦里都是白花花的雪花银。
下晌,槿熙派人来说,房子买卖手续已备齐,就等明个同房主见个面,找两个保人,双方签字画押。
青语道:“姑娘明个定在什么地方见面。”
“云鹤楼酒家。”
青语不解道:“云鹤楼是商贾云集之地,为何不找个背人处。”
秋筠道:“人多,才不引人注意,放心,槿熙派两个人在云鹤楼门口等,我们化妆去,不会有人认出的。”
二日,秋筠现成的理由回傅太太去给碧云祈福,愿菩萨保佑碧云为傅府填丁。
这回,雇了个四台大轿,青语不解,顾上个小轿就行,上了轿子,秋筠把早准备好的包袱让青语拿过来,打开上面是件男子九层新的淡青长袍,衣领,对襟绘着松竹纹饰,这是三爷的衣裳,放在柜子里不常穿。
青语恍然明白,二人快速换上,秋筠又摸了摸怀里的银票,贴着胸口,稳妥地踹在哪,一下摸到脖子上的一串平素喜欢戴的珠子项链,忘了摘了,就把它藏到内衣里,一头乌发用一块青缎方巾包了,青语一看赞道:“姑娘俨然是一英俊美男儿。”
青语是换上身短打扮,精精神神的。
云鹤楼,吃客不少,青语等在酒楼门外,秋筠独自一人上了二楼,大厅雅座,穿过道,来到包房,槿熙派的二人早等在门口,秋筠只点头,也没说话,二人跟着进门。
房主是过了一小会才来的,那人五十岁出头看似财大气粗像个乡下土财主,姓张,带了俩个随从,双方不用客气,打过招呼,取出一应手续,中人做保,签字画押,银契两清,完事,那矮胖财主道:“这宅子就是姑娘的了,不是急等着用钱,我还真不舍得出手。”
秋筠抱拳道:“今个有事,改日请张员外喝两杯。”
交易完了,秋筠不肯多呆,就先告辞下楼,槿熙派的两人也步步紧跟,走到楼梯口,秋筠感到有一束眸光射来,像是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惊疑忐忑地朝西面窗子边看过去,果然,那临窗坐着一人,正朝自己望过来。秋筠这一惊非同小可,真是冤家路窄,这人不是那日在襄王府门首遇见,跟着自己的男人。
那人今日也一身便服,俨然是一清俊书生模样。
但确确实实是那日那人。
秋筠快步下楼,走到楼梯中间处转弯,朝后一看,就见那人果断甩了银子在桌子上,也疾步跟来,槿熙派来的两人跟在秋筠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也发现那人怪异,秋筠朝后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上前就拦住了他,一个说:“这位爷要干什么?”
那人不答,只听“噗噗”两声,酒楼内一片惊呼,秋筠赫然回头一看,那两人已倒地,那陌生男子人已在楼梯口上,正欲下楼,奔秋筠这厢过来,秋筠快走到大门口,那人清扬声道:“姑娘慢走。”
秋筠边走回头,看那人只离她十几步远,正唤她,情急之下,灵机一动,一把抓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一扬,珠子撒了一地,不知谁喊了声:“珍珠”,酒楼内吃客停止了吃酒,齐向这边奔来,纷纷攘攘齐聚在酒楼门口蹲在地上捡珠子。
整个堵住了酒楼的大门,秋筠却早已闪身出到大街上,轿子在门口等,青语拉开轿门,秋筠和青语疾步上去,吩咐轿夫道:“快走”,轿夫早已抬起轿子,飞也似的向东去。
秋筠回头望眼酒楼门口,堵住人不散,那陌生男子急得顿足,穿过层层人头缝隙,伸着脖子向外看,转瞬秋筠已没了踪影。
秋筠暗自笑了,这人阴魂不散。
青语道:“可惜了珠子”,秋筠方才一时冲动,现在也有点心疼那上好的珍珠。
三日后,槿熙命人送来了文契,官方备了案,一切妥帖
黄昏时分,秋筠指挥下人们开了库房,搬出各色织锦,领着青语、喜鹊、如烟等清点布料子,临年下了,各房主子下人们各人做两套新衣裳。
厅里正乱着,急匆进来个小丫头,秋筠抬头看见,只觉眼熟,猛然想起这是后厨的钱管事的丫头,托了自己才进来的,分到大房侍候吴表姑娘。
那丫头快步到跟前,草草行了个礼,道:“回三奶奶,我们姑娘才刚吃饭时,呕吐不止,大奶奶让来回奶奶找个大夫瞧瞧。”
秋筠心念一动,心想:这吴表姑娘是不是怀上了。
那小丫头兀自道:“苦水都吐出来了”,秋筠听了更加确信是有了,道:“你去二门找个小厮就说我说的找常来咱们宅上的王贤之大夫。”
那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秋筠命青语道:“你去大房看看。”
青语放下手里的活,去了。‘
秋筠不禁又担起心来,连氏身子骨弱,接二连三不顺意,忽地又想起去年年下的事,连氏那双精明眼中透出的狠光,微叹。
直到如烟问:“奶奶,是不是找针线上的人来领了料子回去。”
秋筠才回神,道:“你去知会声。”
不多时,傅府针黹上的人过来三四个,秋筠吩咐道:“各房下人们的赶着量了,这两日就开工做上,赶年下事多,早预备,尚有不合适的还有空闲改。”
那几个管针线的人齐齐答应道:“奶奶放心,奴婢们做这活不是一天两天了,保不会误的。”
秋筠道:“这就好。”
众人纷纷抱了料子,看拿不过来,如烟和几个小丫头也帮忙抱送去。
青语回来,看这会子功夫人都走净了,只奶奶一个人伏在桌上纱罩灯下冲亮往本上记着什么,过去桌边,道:“才王大夫来了,诊了脉,说,吴表姑娘有了。”
秋筠从纸上抬起头,眉心微簇,道:“回大奶奶了。”
青语道:“让丫头回了大奶奶,大奶奶派黄姨娘过去照看。”
秋筠道:“去了这么久?”
青语道:“奴婢从吴姑娘那出来又去正房看过大奶奶,说奶奶记挂大奶奶,事忙没倒出空去,让奴婢过来看看,大奶奶说,费心让奶奶惦记了,赶明个好了,在登门拜谢。”
秋筠道:“办得好。”
青语瞅瞅如烟等没上来,又悄声道:“奴婢从大奶奶房中出来,看见大爷了,大爷兴冲冲直奔表姑娘住的屋子去了,路过正房也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