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跟你学,还有更荒唐的。”
“隔着门帘子,就听郁姑娘颤声央求……”,“你都猜不到咱们老爷说什么?”方才那丫鬟忍住笑,说:“咱们老爷说,你这地闲着也荒了,不如……嘿嘿。”
里面传来吃吃笑声,任秋筠已圆房,还是不由得红了脸,出声咳道:“大胆,那个在里间说话”,只这一声,里间马上没了声响。
少顷,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瑟缩着蹭着步子出来,见是秋筠和小孙氏,吓得膝一软,哆嗦着就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秋筠恍惚这俩小丫头,一个是太太房里的,另一个好像是三姑娘房中使唤做粗活的,小孙氏厉声道:“大胆奴才竟敢妄议主子,来人,把这两个嚼舌根的奴才送去二门打一顿撵出去。”
吓得两个丫头面如土色,慌得连连向上叩头,求饶道:“奶奶,发发善心,饶了奴婢吧,若撵出去,害奴婢老子娘没脸,会打死奴婢的”,头磕在地上“咚咚”山响。
秋筠看着也可怜,飞快一转念,唇角闪过不易察觉一抹冷笑,对小孙氏说:“我看也怪可怜见的,说给大嫂知道,打几板子,以后不犯就是。”
秋筠是嫂子,小孙氏不好驳,看看脚下的这两个奴婢,只好依了她,道:“就依三嫂,教训一下,免得日后多嘴。”
秋筠方才出言阻止,也并完全是心软,是存别样想法,如这俩丫头在内宅里被施了家法,不出明天府内会传遍,傅老爷的隐私人人皆知,让傅太太添点堵。
那小孙氏也是成心想把事情闹大,让傅太太没脸,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之意。
二人不谋而合,其实只要方才不出声过去,或及早制止,诽谤主子不雅之词不令说出来,也就把这事压下来。
秋筠通过前世种种,长了心眼,小孙氏本就是猴精的人,都不愿出头,若派自己人送去大奶奶处,太太知道会怪做事莽撞,不计后果,弄得人人皆知,害她没脸,凭添了层气。
正为难,秋筠抬头,赶巧,就有人适时地来了。
这时,正好一管家媳妇邵家的经过,看这里吵闹,就抱着看热闹,凑过来,见三奶奶、四奶奶都在,两丫鬟跪在地上,就陪笑蹲身请了个安道:“这两个奴婢怎么惹奶奶们生气了,说给奴才替您老出气。”
秋筠暗喜,就势道:“邵家的,你来得正好,这俩丫头背后妄议主子,带去大奶奶处交给丁姨娘,说是我和四奶奶的意思,打几板子教训一下。”
那邵家的立时来了精神,抖起威风,朝地上二人厉声喝道:“大胆,背后议论主子,就该掌嘴。”
俩丫头一听不撵出去,初时放了心,一听要打,就吓得体若筛糠,又求道:“大娘替我等说说话。”
邵家的不耐地道:“不撵出去,已是奶奶们开恩,还不快走。”
那俩丫鬟朝秋筠二人叩头,谢恩,跟着去了。
秋筠稍解心头怨愤之意。
前世,她曾跪伏在婆婆脚下,苦求容她于傅府一隅之地安身,即使做傅容锦名义上的妻,随他的心娶妾,也都认了,婆婆还是冰冷地拒绝了,不屑一顾,无一丝怜悯,当她是已经一文不值的没有利用价值的一块破布。
傅太太正房门口,几个丫鬟婆子静立着,竖耳听屋子里动静,秋筠和小孙氏过去,太太的一等大丫鬟银屏笑着摇手,示意太太还未起身,秋筠和小孙氏就站在廊下候着。
这在原来,秋筠断不会这么做,她尊贵骄傲,但如今她变了,经历生死,徒然看清楚些事,人呀,都重表面功夫,至于内心,隔着肚皮,谁看得见,就像这小孙氏对嫡亲的婆婆怕都没这么孝顺。
瞟眼身旁的小孙氏,小孙氏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就换上温顺恭谨安之泰然。
秋筠曾听早她两年过门的小孙氏说过,傅老爷当年在老家时奉父母命娶了大他三岁的傅太太,既眼看就列入剩女行列的吴姑娘,据算命的讲,髋宽好生养,傅老爷虽不甘,然父命难为。
吴家是当地富户,有田产、农庄,吴老爷相中了家贫却努力上进的穷书生傅老爷,认为他日后必有大出息,也是怕货砸在手里,急于脱手,就狠狠心,出了点血,吴姑娘陪嫁颇丰,不仅带了大笔嫁妆,还带来四个丫头和两房家人,也该她命好,不出几年就连生了三个儿子,后来,傅老爷来京为官,就接了她出来。
细想想,七出之不侍翁姑还勉强说得过去,前世的秋筠大抵是对出身低下的傅太太有点瞧不起,傅太太心里明白,就借着堂而皇之的理由休了过气的儿媳,公报私仇了一把。
傅老爷倒觉得她娘家落难,立刻变脸,德行上有亏,但无奈,当时圣上震怒,朝中大臣皆纷纷撇清关系,他也就听之任之。
里间有了动静,傅太太的贴身大丫鬟辛桐击了两下掌,知会太太起身了,门外的丫鬟仆妇进去侍候,傅太太梳洗时是不让外人在场的,因此,秋筠和小孙氏耐着性子等,直到摆饭,辛桐出来传话:“太太命二位奶奶进去”,二人才提裙入内。
秋筠初时脚步有点瑟缩,想到前世婆婆的的冰冷和狠心,让秋筠心凉,怨念难消,稍一迟疑,暗下决心,挺直腰,坦然入内。
傅家长媳连氏最近身子不适,病卧在床,足不出户,二儿媳乌氏,小产出不了门,是以就秋筠和小孙氏二人一早过上房来。
傅太太傅粉的脸有几分憔悴,已是正襟危坐,拿出当婆婆的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儿媳的侍候。
傅太太早饭吃粥,大厨房就做了十几种粥出来,配上红绿小菜,满满一桌子,傅太太强打精神,指了两样粥,道:“那枸杞红枣的和菊花的看着不错”,明显中气不足。
秋筠和小孙氏拿了青花瓷碗盛了,放在她面前,秋筠又用甜白釉鱼纹碟子夹了几样傅太太平时爱吃的酱瓜菜,摆在她身前,道:“母亲尝尝这个可对胃口。”
傅太太诧异看她一眼,秋筠立时明白过来,自己疏忽了,才新婚没多久,就知道了婆婆的喜好。
但傅太太不善言语,用饭时更是不说话,只看了她一眼,问了句:“老三出门了。”
秋筠恭敬地答了句:“一早就出去了,说是约了人”,傅太太也没多说什么。
秋筠想新媳妇为讨好婆婆,打听婆婆饮食习惯也说得过去,这样想,心安下来。
满桌子的粥菜,傅老太太只象征性吃了点,就撂了筷,道:“你们就着吃吧,省得回房现摆饭”,就漱口净了手,由丫鬟扶着去了里间。
秋筠和小孙氏上桌吃,秋筠喝了碗清粥,就着腌泡翠绿小黄瓜,小孙氏只夹了个豆面卷子吃了几口糟鸭脯,就命撤了,辛桐从里间屋出来,躬身道:“太太说了,二位奶奶吃了饭不用进去侍候了。”
出了正房,和小孙氏一个朝东一个朝南,总算是离了她,秋筠实是不愿同她一起。
三房大丫鬟喜鹊趁奶奶去上房请安空挡,带着小丫头们把满堂的紫檀家具擦抹得锃亮,地上撒了水,清洗干净。
秋筠撤去大衣裳,换上件家常半旧的衫子,捧了书缩在暖阁的竹塌上,窗子半支开,飘进一股子花香,清淡怡人。
喜鹊怕姑娘口渴,拿起青玉茶盅,清水刷了,倒了杯热茶,置于几上,道:“奶奶,喝口茶,看了这半日,该歇了”,秋筠摇手,眼未离书本。
喜鹊从小跟着姑娘,识得几个字,偏头看这书名头两个字好像一个念“孙”另一个念“子”,后面两个瞧着眼熟,“兵”琢磨半天,没想起来,觉得纳闷,从前姑娘极少看书,空闲逛绸缎庄、成衣铺子,珠宝行,怎么嫁人就转了性,看什么孙子,姑娘性子也太急了点,眼巴前儿子都没有,那来的孙子。
秋筠正看到兴头上,碧云手里捧着一骡子东西进来回道:“奶奶,这是才奴婢去上房领的这个月的月钱和三房的账目”,秋筠抬头这才注意碧云手中厚厚的缎子皮的账本。
碧云把账目和银两放在案几上,秋筠拿起一本翻翻,这傅府各房都有月例,秋筠每月二十两银子,其她几个大丫头每月一两银子,小丫头500钱,爷出门另有一项银子,节庆走亲戚人情往份都有很大一笔钱,还有其他一些进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