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春莺儿眼要慢慢合上,秋筠着急了叫道:“不能让她带着遗憾离开,四弟。”
傅四爷哀伤地,别过脸,郑重点下头,道:“我答应,我保证按你的话做。”
春莺儿才阖上眼睛,安然睡了。
小孙氏正帮稳婆给婴儿擦洗小身子上的血水,不便过来,但一直竖耳听这厢动静,听春莺儿提孩子由同喜抚养,一急,猛地起身,就要过去,却听见说四爷已答应孩子由同喜抚养,心一下沉到谷底,脸色异常难看,狠狠地剜了秋筠一眼,暗恨。
春来又三月,二姑娘的喜期快到了,秋筠坐在窗前亮地里,专心地在一件水红的小褂绣上粉红的桃花,青语道:“二姑娘的喜期还有段日子,奶奶不用这么着忙。”
“我的针线活怕二姑娘瞧不上眼,因此,早早动手,仔细绣了,还略能看得过去。”
“奶奶的活计虽比不得二姑娘,但很能拿得出手。”
“也就你看着好。”
“奶奶、奶奶,大姑娘回来了”,喜鹊一路嚷着进来,这丫头恨不得那里有个热闹。
“大姑娘自出嫁一直未回过娘家,道远,这回听说姑爷一家调来京里。”
上房,大姑娘一一见了礼,到秋筠处,低身福了福,道:“三嫂”,秋筠还礼,道:“大姑娘一路辛苦。”
大姑娘闺名唤作,傅娴初,是傅家第一个孩子,取这初字也是求多子多孙。
倒是真应了个娴字,娴静如初,娇花照水,秋筠暗自感叹,傅府庶出的两位姑娘倒真是花容月貌,一等一的人才,远胜于嫡出的三姑娘,秋筠不觉看眼一脸娇吟身材胖胖的三姑娘傅静雅。
依次见礼毕,大家坐下聊着家常,傅静初是早年傅老爷跟了外面的女人生的,生下她后,那女人就死了,傅老爷接进府里,由傅太太代为抚养,为此,傅太太对大姑娘很有些感情,比旁的庶女来得亲些。
傅太太拉着她坐在身旁,仔细瞧瞧,道:“好像瘦了点,怎么珍哥没过来。”
“珍哥上学,姑爷衙门里有事,改日过来给外祖请安。”
“过得还好?一看就不错,姑爷也好?”
傅大姑娘神情满足,点点头,道:“很好,姑爷人很好,待我不薄”,灿灿的和煦的笑容看似很幸福。
下面傅大姑娘带来的两个妾室也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站着。
“如今你二妹妹婚事有了着落,就剩下你三妹妹这还没谱,这次你回来京里,也帮着物色物色。”
“三妹妹还小,不急。”
“有好的,先定下,晚了就都被人挑走了。”
傅三姑娘在一旁扭捏地羞涩地道:“娘,看你老说的,好像我急等着出嫁。”
“你懂什么,这先下手为强。”
秋筠看了三姑娘一眼,心道:“先下手也得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这三姑娘怕眼缘差点。”
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回禀道:“太太,老爷说了今有事不能回来,让太太留大姑娘住几日在家去,这些年没见面,好好亲热亲热。”
吃了团圆饭,大姑娘留在太太房中,娘俩经年未见,聊些体己话。
傅太太捻着檀香木佛珠道:“你婆家人可好?当年你嫁去远处,我连着哭了几日,从一小养大,我花了多少心思,都怪你父亲,看着你婆家富贵,硬是把你嫁过去。”
傅娴初眼含一丝感激之情,柔柔地道:“女儿自小没了母亲,都是太太养大,早已把太太当成亲身母亲,常自遗憾不能膝前尽孝,寥慰双亲,可好这次全家入京来,我听了几宿没睡,高兴得什么似的。”
“你房中那几个姨娘还消停吧?你婆家人待你如何?”
“母亲不需担心,父亲定着的这头亲事没错,你姑爷是个好人,我嫁去时,原也有个通房调三窝四的,后来让你姑爷打发了,婆婆最初对我不大满意,怎奈你姑爷护着,她不好太过刁难,自有了珍哥也没什么了,俩老高兴。”
“这我就放心了,你这回来,我能有个说话的人。”
“娘有了新娶的三嫂,还有这些兄弟姊妹,那个不遵奉母亲?”
“你那几个兄弟又有何用,不让我操心都阿弥陀佛,你那几个嫂子,各怀各心眼,隔着肚皮,你三嫂子倒是孝顺,总觉不太亲近,你二妹妹如今要嫁人了,既是不嫁人也隔着心,你三妹妹不懂事,哎!一想,还是你在家时好,说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傅娴初看傅太太面容有点憔悴,眼角皱纹平添了少许,精神头远不如头几年,问道:“听说爹娶了郁姑娘,郁姑娘又有了身孕?”
“你那为老不修的爹,偌大年纪,娶个子侄辈的,搬离正房,让我在京城夫人圈里被人当成笑话”,傅太太提起这事,对傅老爷满肚子怨气,恨郁姑娘牙根痒痒。
“母亲,你老想开点,那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在说父亲仪表堂堂,难免让人有想头,何况,郁姑娘府中住着,日久生情,在所难免,母亲大度点,厚待郁姑娘,父亲见了心里高兴,慢慢心思就回来了。”
“我对她好?让她们一处过吧,眼不见心不烦”,傅太太说起郁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挑唆老爷搬出去,这明着没把她这太太放在眼里。
傅娴初看劝不动,徒惹太太不高兴,就不说这个话题了,聊些别的家常。
秋筠早起,才梳洗,喜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开口就道:“奶奶,不好了,宛如姑娘的夫婿没了”,秋筠手里拿的梳子“啪嗒”掉在地上。
青语忙问道:“什么时候没的,恁没一点消息?”
“听说昨半夜里没的,今早他家人来报信,告诉二门上的,二门开了,信才送进来。”
“姑娘是要马上过去?”青语说着就去找秋筠出门穿的衣裳,秋筠这时才清醒过来,道:“喜鹊,你去告诉爷一声,回过太太,告诉小厮套车。”
傅容锦昨晚宿在碧云处,尚未过来。
匆匆换过衣衫,秋筠登车奔了北大街。
天道还早,街上行人稀少,车子行得飞快,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屈府门前。
秋筠下车,就见门口挂着冥黄纸钱,里面隐有哀泣声,门口家人看吊丧的人来,忙进去通报,秋筠直接去了灵堂。
时断时续的哀哭声由里面传来,秋筠心急,脚步匆匆就进了灵堂,外间跪着几个哭灵的,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没人来,也有一搭无一搭的,秋筠进门才提起精神干嚎了几声。
秋筠进到垂着的白纱幔帐隔着的灵堂时,只见宛如一身素服跪在那里,虚弱几乎要倒下,强支撑着身子,身边只陪嫁丫鬟珠儿,也许天还早,家下人都去吃早饭,偌大的灵堂只她们二人,敞门吹入冷风,数重白帐幔布飘飘渺渺的,满目凄清。
珠儿最先看见秋筠,叫道:“夏姑娘。”
宛如抬起头,一瞬间秋筠似看见她眼中一抹亮色,转而就平平的,略带悲戚。
秋筠先走到灵位前,上了几柱香,拜了拜。
然后走到宛如跟前,蹲身拉起她冰凉的手,问:“怎么样,还好吧?”
宛如极快扫眼四周,见无人,低声道:“我很好”,眼中有种光芒,是秋筠上次见到她不曾有的。
“没吃东西?”
宛如点点头,屈府的人哭了阵子,都下去吃早饭了,就她和这个丫头没人理,秋筠皱皱眉头。
“陈大爷、陈大奶奶吊丧”门外一声高呼。
秋筠立起身,说了句,“我回府安排一下,过来陪你”,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宛如依依瞧看着她,秋筠道:“等我。”
就出去。
出了府门,忙对青语说;“速去襄王府告知槿熙。”
青语招呼乘小轿坐上去了。
秋筠回来时,傅容锦已起来,过来上房,等着她吃早饭,早膳已摆好,碧云也一同过来。
看见奶奶回来,碧云道:“听说宛如姑娘家里出事了?”
秋筠道:“她女婿没了。”
碧云惊诧,道:“宛如姑娘一定很难过吧。”
“那种畜生,没什么好难过的。”
傅容锦也诧异,问:“何出此言?”
秋筠脸红,言语闪烁,掩饰道:“不善待宛如”,傅容锦看她窘迫,明白过来,道:“屈家也是京城皇商,就是宫中胭脂水粉都是他家供给,原应有些体面,不想儿子却这样,你二人要好,不如,你去陪她几日,我回母亲,母亲也不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