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连氏轻声道:“这傅家的爷们都一样,好女色,三奶奶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晓得,放着人在屋里,揽三爷的心,这未尝不是个无奈之举。”
丁姨娘道:“这几位爷只咱们大爷为人磊落,正派。”
连氏阴阴地道:“男人都一样。”
丁姨娘一愣,看大奶奶一抹冷笑浮上唇角,疑是看错了。
正月十五,三房热闹异常,秋筠这日着一袭缕金百蝶穿花大红袍子,挽着飞天髻,斜插一柄金累丝镶宝衔珠九凤簪,腰佩双目玫瑰佩,走起路来,环佩叮当,耀眼华贵,富丽满堂,傅容锦穿一件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头戴紫金镶二龙戏珠宝冠,夫妻二人端坐,有方妈引着也是一身粉红的碧云出来,行至秋筠面前,跪下双手呈上一杯茶水,低柔声音道:“给奶奶敬茶。”
秋筠笑盈盈地接了,道:“早生贵子”,一口饮了,满堂喝彩,都道三奶奶贤良,随即,青语端了个剔红绘童戏莲图案的漆盘出来,上面躺着两件首饰,一只金镶绿松石凤头钗和一对金镶珠子手镯,朗声道:“这是奶奶赏给碧云姨娘的”,这一句足以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
不少小丫头憋着劲,盼着自己能有这风光的一日。
碧云叩头谢恩,小丫鬟扶起,进西厢房,秋筠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碧云做了新房。
红鸾躲在人群的背影处,眼中像要喷出火来,她知道碧云要收房,也同傅容锦闹着要同碧云一样,起初傅容锦还假以辞色,后来闹得紧了,索性不理,这就是上赶着不值钱,卖贱了。
连着几日,傅容锦都歇在碧云房中,碧云撵他道:“爷今晚去奶奶房中吧,奴婢身子不方便。”
傅容锦用手指刮了下她的粉脸,佯作嗔怪道:“你二人呢,把爷推来推去的,娶了两个女人,反倒让爷睡书房。”
上房,秋筠一到晚上,就早早插了门睡下,傅容锦有两次被碧云撵着过来,看屋内熄了灯,推推门,插上,不好叫门,仍就回碧云处歇了。
这段佳话传到傅太太处,傅太太非常满意。
一日,傅容锦从外回来晚些,才进院子,就见黑地里蹿出一人,唬了一跳,才要喊人,那人小声委屈道:“爷连奴婢都认不出来了。”
傅容锦细一看,是红鸾,听得她声儿委委屈屈的,也觉有点对不住她,好言应付道;“这么晚,还没歇?”
“奴婢那睡得着,爷还问”,红鸾说着双肩啜泣抖动,傅容锦心一软,把她搂住,哄道:“心肝,哭什么,看碧云收了房,你就急了。”
红鸾越发抽搭得厉害,哽咽着道:“爷偏心,碧云同奴婢一样,偏她能收房,奴婢就不能。”
傅容锦被她哭得骨头都软了,道:“我无法同你奶奶说,等过阵子,碧云这事过去,我在设法,你奶奶人贤惠,会答应的。”
红鸾心里暗恨,不好说出来,奶奶故意不让爷纳了自己,偏就喜欢上碧云那蹄子。
二人正说着,正房传来一娇滴滴声音:“青语,你去看看是不是爷回来了,深更半夜的,仔细院子里的花草绊了脚”,说话声同时,上房,亮了灯。
傅容锦忙松开红鸾,奔上房去了,丢下红鸾恨恨地委屈地撇撇嘴,跑回东厢房,现在碧云抬了姨娘,这间小东屋就她一人住了。
傅府又一桩喜事,吴表姑娘定下了黄守备之子,出五月完婚。
此刻,傅太太正房,吴表姑娘跪在地上抽泣,瘦弱的双肩不停地颤动,傅太太被她哭得心烦,阖眼,无奈地道:“你的心事我知道,只是你要进傅家做妾,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你姑妈这些年在深宅中,深知这做妾的苦楚,要么不是好人家的女儿,要么就是走投无路才做了别人妾,你好好的,还没沦落到这种地步。”
吴姑娘抬起泪眼,哀求道:“我愿意,只要能和表哥在一起,我做什么都愿意。”
傅太太摇摇头,苦笑道:“你不懂,你还年轻,男人别看他现在对你真心,过不了多久,有了新欢,就冷了。”
“大表兄不是那样的人。”
“男人都一样的,善变的,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虽他比那几个强一些,但也不例外,就算她始终对你好,又能怎样,你上面有正房奶奶,这小妾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大奶奶……。”
说到这,傅太太不说了,她想说以大奶奶的精明,怕你绝不是她的对手。
吴姑娘听懂了,但还是不甘心,又争辩道:“我以礼相待,又能怎么?”
“这不取决于你,妾室地位卑微,命如草芥,我在一天还好,若哪天我不在,你有的苦吃了,我不能对不起你死去的父母。”
“嫁做正妻,就过得舒心吗?”吴菁莲一时着急,口没遮拦,这话听起来像是说傅太太。
傅太太一丝愠怒,随即,又压下,耐着性子,和缓地说:“嫡妻就是命在不济,也有保障,没说得过去的理由无法出妻,在说有体面的人家也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妾若不好,主家随时可发卖,男人死了,妻可守,妾不能守。”
吴姑娘这几年在傅府待着,大概也看到做妾的卑微,知道姑母说的有理,只心里放不下与表哥的情分。
傅太太又接着说:“妾在得宠,生出的孩子也是庶的,连承袭家业的权利都没有,就是将来的人生,也走的艰难,你将来也会做母亲,看到自己的亲骨肉这样子,你心不难受吗?”
吴姑娘无语,傅太太又接着说:“黄守备的夫人人极好的,就是他家的儿子,也饱读诗书,你二人夫唱妇随,何乐不为,何必想不开,受一世的委屈,何况你不比任何人差。”
吴姑娘上齿咬住下唇,唇因用力咬得发白,显然姑母说的都是对的,只一时心里别不过来。
傅太太看她这样,也放心了,怕她想不开,才找她来开导,又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姑母是你的亲人恁会害你。”
吴姑娘走后,傅太太才喊人,招呼丫鬟进来,说:“去把大爷找来。”
傅大爷今儿正好在家,也是为了表妹的事心烦,没去农庄。
听母亲唤,心里七上八下的,大步过上房来。
傅大爷一进门,傅太太就挥退左右,傅大爷作揖,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傅太太沉脸坐在那,没搭理他,傅大爷讪讪的,有点不好意思,强陪着笑道:“母亲唤儿子何事。”
傅太太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不加掩饰的不满道:“我和你父亲这几个儿子只看重你,你却让我心寒。”
傅大爷尴尬地站着,也不敢就坐,仍陪着笑说:“不知儿子什么事做的不好,让母亲寒心。”
傅太太眉梢突地挑起,厉声道:“你做的好事,打量我还不知道,你和你表妹暗通款曲,私下里的事,打量我真不知道,你自个说说做的对也不对。”
傅大爷一惊,随即,脸孔发红,头略低,低沉地道:“母亲既知道,儿子也不瞒,儿子与表妹两情相悦,想结为连理,请母亲首肯。”
傅太太一怒非小,直气的嘴直打哆嗦,用手指着他厉声道:“你要结连理,我问你,你有妻室,能给她名分,莫白糟蹋了她。”
傅大爷听说,更加惭愧,脸上的红更深一层,争辩道:“儿子爱她,一定不让她吃苦的。”
傅太太一声冷笑,道:“怕到时就由不得你了,她一个做妾的,还能怎样,难道礼法规矩都不遵吗?我是不会同意的,除非我死了”
傅大爷希望破灭,不想放弃,做最后的争取,抬起头,恳求地对母亲道:“儿子可以发毒誓,一世对表妹好,不让她受欺负的。”
傅太太摇摇头,讥讽道:“你的媳妇你不是不知道,她卑贱的身份怕到时你没能力护着她。”
这次这件事,连氏做得不动声色,使傅太太更加不放心把侄女嫁入傅家。
傅大爷还要说话,傅太太抢先说:“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你比你媳妇手段心机差远了。”
母亲的一番话让傅大爷震惊,自己妻子,与往常无异,些微差异就是对他更体贴入微,关怀备至,令自己抱愧。
傅大爷暗惊,自己与表妹小心谨慎,生怕人前落下话柄,怎么她却能知道,而且不吵不闹,这些年的夫妻,连氏的心思有些猜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