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房后,夫妻一同坐于榻上,碧云给奶奶跪下叩头,施了大礼,与几个丫头互致问候。
随后,青语、红鸾、喜鹊带着几个小丫头打水进来,傅容锦擦了把脸,朝房间左右看看,含笑道:“还是家好。”
“我只当爷在外玩的开心,忘了家了”,秋筠戏虐地轻笑着道。
“怎么会忘了娘子这般美娇娘”,傅容锦尤善于打情骂俏。
“相公只嘴上说说,哄奴家空欢喜”,秋筠半嗔半喜道。
“你看我带回什么好东西。”
说着傅容锦吩咐碧云道:“叫门口小厮把箱子给我抬进来。”
碧云出去不大会,两个小厮抬了个红木箱子进来,放在地中央,傅容锦亲自开了锁,打开盖子,满满一下子东西,一样样检出来,堆在桌案上,秋筠看都是些小玩意,扇子、小挂饰、坠子,和泥人,秋筠上前检出个一对男女采泥塑的人儿,二人相偎相依,亲密无间,傅容锦道:“我看这对人儿像娘子和我,就买了下来。”
秋筠偷着撇撇嘴,不屑。
傅容锦把东西都折腾出来,最后,箱子底躺着几批绫缎料子,秋筠取出一匹,细看看,面料光滑,鲜艳润泽,质地上乘。
道:“节下做衣裳,都是上好的。”
东西折腾完,傅容锦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递到秋筠手里说:“你看看,这可是上好的。”
秋筠打开,张大嘴“啊!”叫出声,里面赫然躺着一对赤金镶东珠耳环,硕大圆润的珍珠是秋筠没见过的,一看就价值连城,顿时喜上眉梢,兴奋地说:“夫君从那弄来的,花不少银子吧”,说着,喜欢得来回观瞧,轻轻抚弄,看个不够。
傅容锦看她开心,心道,东西买对了,讨得夫人欢心,多花点银子也值,遂宠溺地看着秋筠道:“银子倒不值什么,只难得遇到珠子这么大个的。”
秋筠兴奋了好一阵子,才仔细地收好,估量这对耳环当了很值些银子。
说了会子话,吃了晚饭,二人早早歇了,秋筠把傅容锦走后家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傅容锦看自己走这些日子,秋筠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很满意。
熄了灯,傅容锦久未碰妻子,热情如火,秋筠得了珠子尚在兴头上,曲意承应,哄得傅容锦浑身酥麻,不下三五个回合,就告一段落。
傅容锦心满意足,也是旅途劳顿,悍然入梦。
秋筠心里合计,赶着年下,把碧云收了房,自己不用见天面对傅容锦,心里的疙瘩怕这一世都无法打开了,这样子也好,分开了,也不觉得痛。
转眼,就到了年下,傅府一派忙碌,傅老爷预备走亲访友的年礼,亲戚间走动、媳妇回娘家礼盒,还有三十那天合家晚宴,拟定要做的菜品果蔬,着实够忙的。
大奶奶连氏带着妾丁氏等一干媳妇打点过年的嚼过,打扫房屋,这是南方过年的积习,除旧迎新,取个彩头,吉利之意,各房下人没都忙碌起来。
下人们也都欢天喜地,领压岁钱,家下人等,不伦大小每人做两件新衣裳,有客来访,体面不至于寒酸。年夜饭摆在后宅花厅,都是自家亲眷,不用避嫌。
傅老爷夫妇这日当着子女下人的面也相敬如宾,和和气气,花厅摆了三桌,傅老爷和太太同大爷、二爷、三爷、四爷并傅太太的娘家侄子吴振贤还有远房的傅老爷同宗一侄孙一席。
这吴振贤是傅太太的兄长之子,傅太太兄嫂早夭,遗下一对子女,傅太太怜惜就接入府中代为抚养,吴振贤大概遗传了吴家的基因,虽刻苦却总考取不上功名,傅国年本看在岳父当年提契,作为报答,就给了他两间铺子,让他打理,一晃快二十正想着为他娶房媳妇,怎奈傅太太东挑西捡,不是嫌张家的姑娘脸长,就是嫌李家的小姐腿短,亲事直拖了二年,也没定准,气的傅老爷不管了,任她们折腾,这不才订了十里铺的老赵家的闺女,这姓赵的良田千顷,只得了这一女,长相好坏不伦,这万贯家财擎受了。
傅家的几个媳妇和两个姑娘连同三个孩子一桌子,另一桌是姨娘位分的。
傅老爷看看廊下站着的下人们,今天破例不苟言笑的脸温和不少,朝下人们和声道:“你们也忙了一年了,今个也歇歇,外间摆桌子一同吃吧。”
众人齐齐道:“谢主子”
外间众人七手八脚地也摆了几桌,坐的是府里有体面地丫头和有头脸的管家媳妇。
秋筠这桌子按座次,先大奶奶、二奶奶,她和小孙氏,其次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傅太太娘家侄女吴菁莲吴姑娘。
酒菜上齐,傅老爷先拿起杯箸,举了举道:“过年了,大家开心,但愿我傅家万事和顺,多子多福。”
大家一起举起杯,秋筠手执翡翠绿玉杯,盛着琥珀色的玉液琼浆,抿了一口,趁人不备,偷偷倒在地上,抬眼正看到吴菁莲也做了相同的动作,二人相视一笑,吴姑娘秋筠鲜少见,她住在较为偏远的一个小跨院,无事也不出房门,只在屋内做做针线。
吴菁莲只轻轻啜了口,腮边晕红,粉面含春,秋筠心说真是个美人,可惜寄人篱下。
这时,大奶奶连氏提高音量,道:“今年收成好,乡下农庄送来的野味,野猪狍子肉,还额外送来新鲜的鹿肉和锦鸡,这餐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可谓全了。”
这桌子都是女眷,胃口小,听得热闹,吃却没多少饭量,秋筠怕吃多积食,就象征性地吃了口。
乌氏小产后多方调理,不似从前的苍白,自有股子清高,有了底气,人就活泛了,满桌子瞧了瞧,一眼看见吴姑娘,眉梢一挑,故意大声问:“呦,妹妹,今个怎么没穿件新衣裳。”
这一问不光这桌子,连傅老爷那桌都回过头,吴姑娘今儿穿了件八成新的水红绣桃花斜襟束腰薄棉夹袄,姜黄提花薄棉裙,不细看倒也看不出寒酸,乌氏这一说,众人眼光盯着,才发现,衣裳不像是新做的,都是八九层新。
傅太太皱皱眉头,瞧眼大儿媳连氏,连氏知道这是二奶奶乌氏成心找别扭,心中气恼,却平淡略带责备语气,对身后侍候的管家薛孝山媳妇问:“年下府中每人做两套新衣裳,难道没给表姑娘做吗?”
薛家的立马上前一步,干脆利落答道:“每人都有,表姑娘说折了银子钱自己做,就不麻烦公中了,就折了银子一两不少给了,这事奴婢办的。”
此刻,吴姑娘粉脸颜色更深了,低着头,听怪到下人身上,忙分辨道:“此事不怪薛妈妈,是我自己不做的,衣裳多了穿不了,放着也可惜了的。”
傅太太脸松弛下来,和缓地对吴菁莲说:“这孩子,还是那么节俭,年轻轻的就该穿的鲜亮些。”
这时,傅太太旁边的傅大爷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玉带,方才还侃侃而谈此刻却缄默了。
虽这段小插曲就过去了,大奶奶仍就和蔼的笑着,让着这些妯娌小姑们吃菜,面上像没这回事一样。
推杯换盏,男人们划拳行令,这桌子女人家也行酒令,玩得热闹,虽各怀心事,一年到头,却也暂时忘了烦恼,热闹一回,酒喝到夜半,到了高潮,饺子已起锅了。
傅老爷的侄孙小春儿起身道:“还有大炮仗没放,大家等着瞧”,说着下去同小厮们,燃起鞭炮,好顿热闹。
秋筠身子熬不住,趁人不备悄悄出来,碧云在外间吃着,眼睛却一直围着主子,看奶奶出去,也悄悄离席,跟了出来。
秋筠看她跟出来,悄笑着道:“一年到头,你难得歇歇,该好好玩乐,不用管我。”
碧云道:“夜来凉,主子回房去躺躺吧。”
秋筠道:“今儿月色很好,我闲走走醒醒酒。”
二人来到后花园,此时,园中树木已秃,只闻流水潺潺声,和风吹树干沙沙声,秋筠被冷风一吹,酒劲就醒了,碧云劝道;“奶奶回吧,大年下的冻坏了,初三回娘家,夫人岂不是又要担心。”
秋筠想想也是,道:“我回房略歇歇在上去。”
主仆检亮地里走着,走到假山,忽听得有轻轻说话声,开始,秋筠以为是小丫头这么晚说被人的悄悄话,待一个声音传来,秋筠着实唬了一跳,那清楚是一男声,碧云也惊得目瞪口呆。
二人刚想悄悄过去,假山后的另一女声,倒着实让秋筠大跌眼眶,那女子声耳熟,分明是吴表姑娘,只听,她柔柔低低地道:“大表哥一会回席上,少喝点酒,对身子不好。”